第269章 風波起（八）
說他是最了解皇帝的人不為過，就是朝中的一品大臣也要讓他三分。
?？悼ぶ骶尤粚λ@樣的態(tài)度，更讓夏兒驚奇的是達恩習以為常的模樣。
她對裴寶珠在宮里的特殊性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跟著裴寶珠走到殿外，謝長歡帶著一行人等在門口。
裴寶珠屈膝，敷衍地行禮：“見過皇貴妃娘娘?！?p> 謝長歡皮笑肉不笑：“喲，郡主殿下可是稀客?！?p> 裴寶珠白眼，不等謝長歡叫起，自己站直：“我又不是皇貴妃娘娘，能時時來見表哥，怎么皇貴妃娘娘還吃我的醋不成？”
“哼，郡主殿下說笑了。”謝長歡的面容帶著不屑。
言外之意就是你也配我吃醋？
裴寶珠笑意淡了些，摸著下顎說道：“聽聞表哥說皇貴妃娘娘身體不適，表哥的萬圣宴我會進宮幫忙操辦的，皇貴妃娘娘不必擔心。”
謝長歡擰眉：“你一個宗室郡主如何能操持宮宴？”
裴寶珠毫不留情面道：“中宮皇后尚在，皇貴妃娘娘都能主持宮務(wù)，我為何不能參與宮宴？一切都是為了表哥嘛…”
謝長歡臉色難看，猶如吞了蒼蠅。
“表哥親口應(yīng)下的，本郡主明日進宮幫助主持宮宴，若皇貴妃娘娘不滿，等下見到表哥可以撒撒嬌，看表哥是否會為了你改變主意，哦，對了，我勸皇貴妃娘娘最好不要那樣做喔——”
“表哥為了你已經(jīng)扛了很大的壓力，皇貴妃娘娘若為了這種小事和表哥吵架…”裴寶珠搖搖頭：“那樣我都會為表哥感到不值?！?p> 謝長歡呆立。
裴寶珠不管她，“走吧夏兒，咱們不要打攪皇貴妃娘娘覲見?！?p> “…是?！毕膬哼@輩子的震驚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多。
——
“郡主殿下，皇貴妃娘娘會不會真的與陛下說？”
憑著謝妃的寵愛，若她堅持不讓福康郡主參與主持宮宴，皇帝說不得真的會改變主意。
畢竟謝妃是皇帝的真愛，這些年皇帝對她又有多少特例大家有目共睹。
應(yīng)當不會為了這種小事惹謝妃傷心吧？
表妹再親，也無法同枕邊人相比較。
裴寶珠淡定道：“不會。”
“謝長歡能得表哥獨寵這么些年，知曉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否則本郡主和她打打鬧鬧那么多年，表哥早與我翻臉。”
夏兒想了想：確實如此。
謝妃得皇帝寵愛，?？悼ぶ饕彩腔实劭粗氐娜宋?。
五皇子被立為太子前，?？悼ぶ鳑]少與謝妃鬧騰，不管是宮宴還是平日見面，這些都是大家親眼所見，錯不了。
不過說來奇怪，?？悼ぶ髋c謝妃姐弟的關(guān)系水火不容，皇帝竟然將?？悼ぶ骷薜街x家，究竟是什么目的？
只想讓?？悼ぶ髡娟犖寤首?？
可是五皇子立為太子福康郡主并未出力，甚至在五皇子被立為太子后減少進宮頻率，顯然是不想見到因親自成為儲君跟著水漲船高的謝妃，如果可以，福康郡主根本不希望謝妃母子得意的吧？
夏兒目光閃動。
皇帝忌憚世家，可也未嘗不忌憚謝家和福康郡主。
謝家連出兩任寵妃，甚至出現(xiàn)兩個太子，為了避免出現(xiàn)兩任皇帝后謝家成為最強外戚，皇帝把?？悼ぶ骷薜街x家制衡謝家。
同時也利用謝家制衡福康郡主這個有著一位外族親兄長的郡主。
夏兒內(nèi)心嘆道：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每一個舉動都經(jīng)過深思熟慮，為皇室博得最高的利益…
?？悼ぶ魑磭L不知道皇帝對她的利用，所以才會這么痛快的和主子合作吧？
“…”
不出所料，永熙帝并沒有格外下旨意不許裴寶珠進宮。
裴寶珠帶著夏兒青女，并五個盧二送來的丫鬟進了宮。
因為是裴寶珠帶的人，侍衛(wèi)并沒有過多搜身，只簡單的查過后便放行。
夏兒感受著踩在腳底的東西，松了一口氣。
還好檢查松懈，不然被搜出來，她們的小命不保。
哎，有些事情膽子小的人做不得。
裴寶珠進宮的時候永熙帝還未下朝，近日朝堂上不平靜，他在朝堂唇槍舌戰(zhàn)與盧家一系吵架，時間不免拖得久了點。
如此，裴寶珠也不用去面見永熙帝，鄭皇后那邊早閉宮不出，用不著去長興宮請安，至于長樂宮，為了營造關(guān)系不好的假象，裴寶珠并未提出前往。
其他的淑妃之流，裴寶珠不樂意與她們來往。
不過德妃那邊還是要走一趟。
裴寶珠瞥了眼夏兒和其他五個丫鬟，慢慢收回視線。
這五個人做不了什么，主要的目的是進宮聯(lián)絡(luò)從前安置的棋子。
雖然先前表哥借著天花事件除掉不少世家安置的棋子，可世家在后宮經(jīng)營那么多年，豈是能那么輕松就被拔除干凈的？
盧家的人，自然盧德妃宮中最多。
盧德妃進宮，盧家在后宮的人全部向她靠攏，以保證盧德妃和二皇子的安全。
“郡主殿下，若您只去見德妃娘娘，陛下會起疑的。”夏兒猶豫再三，還是說出口。
福康郡主是世家一直以來的拉攏對象，可不管是鄭皇后還是先前的王貴妃，都沒有得到她的真心。
德妃娘娘之前不聞世事，和?？悼ぶ鳑]什么交集，福康郡主貿(mào)然上門，在這樣敏感的時候，皇帝很容易起疑。
裴寶珠皺眉：“本郡主不需要你來教?！?p> ——
淑妃宮中。
李淑妃正在修剪花枝，小宮人進來通報。
“娘娘，?？悼ぶ髟诘钔馇笠?。”
淑妃的手頓了下，與大宮女對視一眼。
?？?？
她來做什么？
李淑妃整理好衣衫到殿門口相迎。
郡主爵位是正一品，而她的妃位是從一品，按照爵位理應(yīng)她出去迎。
裴寶珠看著親自出來的李淑妃，露出笑臉：“淑妃娘娘，?？蒂Q(mào)然前來拜訪，沒打擾到您吧？”
“郡主殿下是貴客，您能來這里是蓬蓽生輝?！?p> 裴寶珠：“?？到袢諄硎怯惺抡埥淌珏锬?。”
李淑妃愣了下：?？涤惺裁词驴梢愿约赫埥痰?？
然后道：“郡主請到殿內(nèi)說話?！?p> 裴寶珠也沒拐彎抹角，直言道：“?？捣畋砀缰鼌f(xié)助皇貴妃籌辦萬圣宴，可?？迪惹皬奈唇佑|過，淑妃娘娘了解表哥的喜惡，可否請娘娘告知?？狄欢?？”
李淑妃笑：“陛下的喜好本宮的確知道一些，萬圣宴是大事，本宮很樂意…”
去年的萬圣宴是謝氏主持的，可她清楚，有很多東西都是陛下不喜歡的。
可見謝氏從未把陛下放在心里。
想到這里，她心底浮起一絲苦澀。
即便如此，陛下還是寵愛謝氏。
但這并不妨礙她隱晦的給謝氏上眼藥。
想想啊，連福康郡主都清楚陛下的喜好，謝氏卻不知曉，那位聰慧敏感的陛下會如何想謝氏？
先前的鄭皇后連謝氏都不如，看不出效果，唯有?？悼ぶ黜斏?，有對比才有傷害。
如此，李淑妃搜腸刮肚的想，甚至連宮人，擺設(shè)怎么安排都一一教導(dǎo)裴寶珠。
裴寶珠心中“嘖”了一聲，不愧出自李家。
看著不聲不響的李淑妃，私下卻將表哥脾性摸得透徹，
若謝長歡沒進宮，說不得李淑妃會成為表哥最得用的棋子。
從李淑妃宮中出來，裴寶珠拍了拍腦袋，她被李淑妃念叨的實在頭疼。
青女：“郡主殿下，臨近晌午了，我們還去德妃娘娘宮中嗎？”
裴寶珠搖頭：“不去，用過午膳午歇后再去?！?p> 原本的計劃是去完淑妃宮中去德妃宮中，下午再去拜訪一下賢妃，讓盧二的人和德妃的人碰上頭即可。
沒想到用的借口被李淑妃當真，拉著她細細交代了很多。
已經(jīng)快到中午，這個時候上門拜訪未免有些失禮，而大部分人都有午休的習慣，盧德妃身體不好，午休更是少不了，所以只能推遲到午休過后。
想到這，裴寶珠不免有些暴躁。
一日能完成的事拖了兩日，她心情能好才怪。
夏兒等人垂著頭降低存在感。
主子派她們來監(jiān)視福康郡主，卻也不會因為?？悼ぶ鲗λ齻儾缓闷茐暮献?，所以即使?？悼ぶ鳑_她們發(fā)火，也只能白白受著，她們祈禱?？悼ぶ鞑灰⒁獾剿齻?。
“…”
下午。
裴寶珠來到盧德妃的宮中，盧德妃得到消息已經(jīng)等在宮門口。
上午聽說裴寶珠去了李淑妃宮中，她就已經(jīng)做好裴寶珠上門的準備。
“郡主殿下?！?p> 裴寶珠笑，攙扶著她胳膊：“德妃娘娘，?？涤性捙c你說…”
盧德妃任由裴寶珠拉著她進內(nèi)殿。
防止再像李淑妃那般耽誤太久，裴寶珠只與盧德妃隨便閑聊了幾句，在夏兒給出任務(wù)完成的暗示后，當即起身告辭，前后沒超過兩刻鐘時間。
“…”裴寶珠離開后，盧德妃回到殿中摸不著頭腦。
聽聞上午?？翟谑珏鷮m中待了整整一上午，她以為是為了萬圣宴的事，可剛剛?？挡]有跟她提起萬圣宴有關(guān)的事，反而是毫無營養(yǎng)的閑聊，難道是因為已經(jīng)從淑妃宮里得到需要的信息，不需要再詢問自己，來這里不過是為了全自己的面子順便打謝妃的臉？
盧德妃在心中暗自揣摩。
宋兒進來，揮退殿內(nèi)侍候的宮人：
“德妃娘娘，家中來人了！”
盧德妃聞言面色大變。
宮中戒備越發(fā)森嚴，而且盧家正在與陛下打擂臺，陛下根本不會允許盧家的人進宮，宋兒卻說家中來人。
結(jié)合裴寶珠怪異的舉動，盧德妃很快明白過來。
是?？悼ぶ鲙нM宮的！
可福康為什么要幫盧家？
福康是實打?qū)嵉谋；庶h，她怎會在這種關(guān)鍵時候背刺陛下？
不，?？凳欠癖撑驯菹屡c她無關(guān)，重要的是?？祹нM宮的盧家人與她宮里的人接頭，萬一失敗，陛下一定懷疑自己與二皇子參與其中。
盧德妃手腳冰涼。
暗恨盧家為何不肯急流勇退，主動上交北疆的兵權(quán)，罷黜朝中的職務(wù)，說不得還有抱全全族的性命，即使以后沒有無上的權(quán)利，也可保全族人的性命無虞。
現(xiàn)在，他們卻要用所有人的性命做賭注！
絕對是瘋了！
盧德妃沒有野心，她只求自己和二皇子能平平安安的。
為此甚至選擇配合永熙帝陷害王貴妃，如果還被盧家牽連，那她做的那些還有什么意義？
盧德妃咬牙，不行，絕對不行！
盧德妃瞥了眼處于興奮狀態(tài)的宋兒，心冷下來：宋兒已經(jīng)不能用了，她要怎么做到不引起人懷疑的情況下見到陛下？
——
從盧德妃宮中出來，裴寶珠想順便去崔賢妃宮中走一趟，卻被宮人告知崔賢妃最近在太后宮中吃齋拜佛，便打消了去見盧德妃的想法。
太后宮中。
“太后娘娘，?？悼ぶ魃衔绨菰L了淑妃，午歇后又去德妃宮里待了兩刻鐘，隨后前往賢妃娘娘宮中，聽說賢妃娘娘在咱們宮中后回到明華殿?！?p> 崔太后聞言點頭：“嗯?！?p> 崔賢妃擔憂道：“姑母，我不見?？悼ぶ骺梢詥幔扛？悼ぶ鲿粫洺?？”
?？悼ぶ鞯钠馐莻€極差的，整個京城能壓住謝長歡的人只有她一個，就能夠知道她多厲害。
“不會，?？档哪繕瞬皇悄悖共蝗缯f不用見你她也樂得輕松，否則她就直接來哀家宮里了?！?p> 崔太后不認為裴寶珠會看在她太后的身份上不敢來慈寧宮。
崔賢妃訝然：“?？挡皇桥c李家鬧掰了嗎，這個時候找淑妃干嘛？”
因為裴寶珠在李淑妃宮里的時間長，崔賢妃下意識以為裴寶珠是去找李淑妃的。
難道?？涤峙c李家和好了？
聽聞?？抵皇怯憛捓罴依咸?，與李家的一個公子的關(guān)系還是很好的，保不齊那位公子將?？岛搴昧耍屗龓鸵r淑妃。
崔賢妃酸了。
淑妃真是好運。
如果不是因為和昭淑大長公主一脈親近，李氏何至于一進宮就越過生了皇子的潛邸舊妃盧氏，被冊封為僅次于貴妃之位的從一品淑妃？
而自己卻只得了個德妃的封號。
貴淑德賢，四妃之中自己居于最末位，憑著李家當年的地位，怎么與出了太后的崔家想比？
淑妃的位置照理來說是她的！
經(jīng)過上次崔太后不留情的揭露傷疤，崔賢妃已經(jīng)回過味來，不然也不會帶著女兒老老實實縮在慈寧宮陪太后。
她只是有些不甘罷了。
不甘淑妃的好命。
殊不知她自己也是別人羨慕的對象。
盧德妃不止一次感慨她的幸運，是崔家主家的嫡女，還有一個當太后的姑母隨時給她收拾爛攤子，不用苦心籌謀。
崔太后搖頭：“不見得就是找淑妃的，不過那些都與你無關(guān)，你帶好壽寧即可，壽寧即將及笄，駙馬的人選皇帝應(yīng)當會聽取你的意見，你多留心一些?！?p> 她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不要步了皇后的后塵?！?p> 她看得清楚，皇帝對待生了公主的皇后和琦兒持著包容的態(tài)度，她們對公主的經(jīng)辦權(quán)遠遠大于淑妃等人對皇子的操辦權(quán)。
就如大皇子一般，王氏給他選了王家的女兒做正妃，后腳就有一個葉家的女兒進大皇子府。
就算王家的女兒生了兒子，也沒有皇孫的撫養(yǎng)權(quán)。
她去看過那位外人眼中尊貴的皇長孫，在嬤嬤宮人的照顧下，已然長成一個草包性格。
三歲看到老，即使皇帝的幾個皇子全都沒了，也輪不到他上位的那種。
提到女兒壽寧公主，崔賢妃果然沒空亂吃飛醋了。
她如今的希望全寄托在壽寧身上，定然要為女兒挑選一個合適的駙馬。
崔家首先排除在外。
不是說崔賢妃被崔太后一個悶棍敲醒，覺得女兒遠離崔家為好。
而是她自己便是從世家出來的，知曉世家對于非世家兒媳的態(tài)度，哪怕壽寧身上流著皇室的血，世家依舊不會因為她的身份忽視這點。
崔賢妃無法容忍女兒被世家的規(guī)矩束縛，她的女兒生來是公主，該有更自由的人生。
壽和與兩個男人不清不楚，可說到底有幾個女人不羨慕她？
唯有皇室的公主郡主才有養(yǎng)面首的權(quán)利，若壽寧嫁會崔家，別說養(yǎng)面首，出門都費盡。
她試探道：“姑母，如果我不想壽和嫁回崔家，您同意嗎？”
崔太后嘆氣。
她想保崔家，緊靠與皇帝的合作并不足矣，最好的法子是讓壽寧嫁給崔家的子弟，庇佑崔氏一組。
可是，壽寧是她看著長大的，她怎么忍心讓壽寧落入泥潭？
人的心是偏的，她為了家族拼了幾十年，付出了青春和一切，為了家族不覆滅在關(guān)鍵的時刻正確站隊并且說服家族的族長支持皇帝，讓崔氏一組免于被皇帝第一個清算。
否則崔氏是幾個世家中底牌最少的家族，一定是第一個被皇帝清算的。
現(xiàn)在，她不想再為了家族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
她不能對不起自己看著長大的小侄孫女。
況且，她們有將壽寧嫁回崔家的想法，皇帝未必不會多想，崔家重新落入皇帝眼中，再想脫身便難了。
“崔家沒有適齡的嫡子，壽寧的婚事不用考慮崔家?！?p> 崔賢妃眉眼舒展開。
崔家枝繁葉茂，主家沒有適齡的嫡子，偏枝適齡的子弟不知凡幾，也可將壽寧許配給偏枝的嫡子，或者為了配得起壽寧的身份，家主還可以過繼一個嫡子，德妃不就是那么來的嗎？
姑母此話，便是徹底斷絕了那種可能。
姑母貴為太后，即使家中的人不滿，也不能與姑母對著來！
崔賢妃眉開眼笑：“我替壽寧謝過姑母了！”
崔太后笑著搖頭：“你啊，什么時候才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