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看書呢?三先生說下棋時間到了。”耳畔響起了女子溫柔的聲音,洛辰揉了揉發(fā)酸發(fā)脹的眼睛,無奈的笑笑,放下了手中的書,起身。
溫如情替他理了理略有褶皺的衣衫,柔聲道:“去吧,三先生在觀星臺等你呢?!?p> 洛清年間的南嶺三杰,三先生在其中是最不起眼那個,偏偏是這不顯山不漏水的他卻可窺探天機,可天威煌煌豈是凡夫俗子能揣測的,便就有了江湖上的青衫白發(fā)算命郎。
“坐。”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青衫白發(fā),背對著洛辰,寬大的衣袍遮住了屁股下的蒲團(tuán),頗有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
洛辰抖抖衣袖上的塵埃,坐在了三先生的對面,倆人之間擺放著一張青玉棋盤,白子黑子赫然陳放在潔凈的棋盤上,黑色白色交相輝映,互顯崢嶸,看架勢已經(jīng)進(jìn)行到了中盤。
“這殘局是清南剩下的,你替他把這盤棋下完?!比壬謇涞穆曇艋厥幵诼宄蕉?,聲音不大,卻如驚雷般炸響。
洛辰皺眉看著白子,僅留下幾口氣讓這慘淡的白子茍延殘喘,黑子已然占據(jù)了這棋盤的半壁江山,走錯一步,便萬劫不復(fù)。
他沒有動棋,三先生也不急,只是靜靜的看著洛辰,已顯蒼老的臉上看不出喜悲。
良久,他抬起一枚白子,落在一角上。
三先生抬手,落子。
洛辰眉頭皺的更緊了,眼下黑子鋪天蓋地,也有許多暗棋,不聲不響之間已然成了大龍之勢,僅需幾手便可將白子全部擠出棋盤。
考慮了許久,他騰挪了一子,直插大龍心臟。
白子霎時間被吞噬了大半,僅僅剩下幾手,可這幾枚棋子已有了生根之所,死死的扎在大龍體內(nèi),形成困龍之局。
“這樣你會損失很多東西?!比壬蝗坏?。
“我知道,但是如果想贏,只有放棄,如果不放棄,就只能等死。”洛辰也不再皺著眉頭,面上無喜無悲。
聞言,三先生點頭,手里又落下一子。
洛辰緊跟一子,與天元呼應(yīng),困龍局成后,那屠龍局成就靠這一子。
收官,白子勝。
三先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棋盤,他沒帶著面具,洛辰卻只能模糊的看看他的臉。
“事已至此,局成,從此往后你便沒有了回頭路?!?p> “我知道,先生,大先生殉道之時我就已經(jīng)沒有可能回頭了,這些賬不可能就這么草草了事,在我接手這盤殘局的時候白子已經(jīng)是有死無生,若要有活路,除了自斷雙臂,那就只有掀翻棋盤?!彼猿暗男α诵Γ终f道:“可我沒有那個實力把棋局掀了,只能按部就班的走,所以我就得舍棄那些東西,誰讓我選擇了接手這盤棋呢。”
“清南把北荒從太荒里斬斷了?!?p> 洛辰瞳孔急速放大,在三位先生教導(dǎo)下,早已練習(xí)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饒是以他這般養(yǎng)氣功夫,聽到這駭人聽聞的消息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斬斷,氣運,版圖,關(guān)聯(lián),全部的從太荒千萬里土地上割離出來,北荒大陸才是更適合如今北荒的名字。
“太荒五地,從東海到北荒,共同構(gòu)筑成一條騰飛之龍,氣運鼎盛,如今北荒脫離了太荒,龍斷其股,困住了這條意欲飛天的巨龍,這就是清南的第一步?!?p> “這盤棋的勝負(fù)手就在他以死來為你,為道宮,為葬陵的前朝舊民來博取那一絲生機。”
“往后的日子要靠你一個人走,既然你選擇了放出那些邪祟,你就必須接過這些擔(dān)子,日后切不可如以往那樣怠慢?!?p> ————
“小段啊,前面就是鳳棲山了吧?”蘇酥櫻唇上掛著絲絲晶瑩,手上拿著的糖葫蘆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儼然一副游山玩水的富家千金形象。
段沉仙沒有理會他,似是對小段這個稱號免疫了一樣,雙眼微咪盯著遠(yuǎn)方被云霧遮蓋住的巍峨山巒,想起了宗主來之前對他說的話。
“你要是見著楚悲秋那小子,給我狠狠的打,最好打的他生活不能自理!讓他下不來床!”
他到現(xiàn)在還記著宗主那一臉憤恨的表情,恨不得給楚悲秋生吃活剝。
“你怎么和個木頭人一樣?。∧懿荒苡悬c反應(yīng)!喂喂喂!”
蘇酥見著段沉仙沒理睬他,嘴角翹起,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著段沉仙的腦門,大喊道。
段沉仙瞥了她一眼,沉聲道:“這地方不太平,不說你那小情郎還在這,我聽宗內(nèi)探子說,寧南山已經(jīng)跟楚悲秋走到一塊去了,那洗劍閣的小劍仙已經(jīng)設(shè)好了套等著你那小情郎往里鉆呢!”
蘇酥一愣,旋即焦急的拉著段沉仙就往里走:“那還等什么?。】焱镒甙?!再不走不趕趟了!”
段沉仙扶額,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也沒見過這么著急就往外潑的水啊。
倆人嬉笑玩鬧時,兩股劍意陡然迸發(fā),鳳棲山上傳來金戈交鳴的聲音,倆人對視一眼,提起了全速向著前方飛去。
張華云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另一只手握著的長劍嗡嗡顫動,他面目陰冷,死死的盯著眼前手握大雪的楚悲秋,“不愧是望雪公子?!?p> 楚悲秋面目冰冷,沒有多余的神情,抬手,劍尖指著張華云,周遭真氣鼓動,“洗劍閣就是這么教導(dǎo)弟子的?做這些趁人之危的勾當(dāng)?”
張華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粲然一笑,似有幾分癲狂,“你楚悲秋又能清高到哪兒去?你不是已經(jīng)選擇站在晉王身邊了嗎?”
凜冽劍氣卷著一股浩蕩真氣斬向了張華云,來勢洶洶。
張華云手中長劍舞了個劍花,劍身紋路畢現(xiàn),泛著淡藍(lán)色的幽光,“冬陽。”
溫?zé)釟庀涿娑鴣?,長劍藍(lán)芒大盛,真氣涌動,在張華云后面勾勒出巍巍大日的輪廓。
楚悲秋暗暗稱贊,倘若謫仙不出世,望雪不誕生,這個時代最璀璨奪目的劍星無疑是他張華云無疑。
“閣主說,我是洗劍閣千百年來最杰出的天才,我被閣主視為親子,從小就有數(shù)不盡的資源傾斜,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點道理我就算沒讀過書也是知道的,聽天樓擋住了洗劍閣的路,我只好用手中劍當(dāng)這次開路先鋒?!?p> 熾熱與極寒糾纏在一起,小小的空間陡然陷入了冰火兩重天的境地。
片刻,風(fēng)云將息,張華云反握長劍,劍尖杵著地面,單膝跪在地上,嘴角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溢。
“你輸了?!背锏脑挍]有絲毫溫度,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狼狽男子。
張華云沒搭話,他實在是油盡燈枯,沒有力氣去理會楚悲秋,他眼前的景象晃了又晃,終于堅持不住的躺在了地上。
楚悲秋也不好受,方才他是強忍著體內(nèi)真氣四處亂串,此刻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能力去抑制這如野獸般橫沖直撞的真氣了。
他嘴角也滲出了抹殷紅的鮮血,“咣當(dāng)”,大雪掉落在地,他也直挺挺的摔了過去。
“醒醒啊,你不要嚇唬我?!?p> 在他還有一絲意識時候,他恍惚間看見了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看來是我快死了。都出現(xiàn)幻覺了。”他想伸出手去撫摸那張念念不忘的俏臉,但手上仿佛有萬鈞重?fù)?dān),壓得他動彈不得。
“你快救救他啊,師兄,你快救救她啊?!碧K酥眼角掛滿了清淚,眼眶已經(jīng)快承受不住這些淚水的負(fù)擔(dān),搖搖欲墜。
段沉仙臉色十分難看,“他這是劍氣反噬了,我不用劍,就算把我修為都渡給他也無濟于事。”
“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從小就沒什么能難住你的,你一定有辦法的!”蘇酥臉上絕望之色浮現(xiàn),淚水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低落在楚悲秋掛滿鮮血的白袍上。
段沉仙沒出聲,只是靜靜的站在那。一句話不說。
幾年前,她就是這樣躺在他的懷里,他只能無力的抱著那具漸漸失溫的軀體痛哭流涕。
“我能救他?!?p> 這聲音在蘇酥看來無異于天籟之聲,兩人循聲望去,是個極為年輕的男子,更準(zhǔn)確來說是個男孩,身邊跟著一個窈窕淑女,看樣是一對主仆,男孩斜束著的頭發(fā)為他平添一股邪肆,一雙桃花眼攝人奪魄,俊逸的臉上透著認(rèn)真。
段沉仙死死盯著眼前劍眉星目的男孩,森然殺意瘋長,周遭真氣竟有暴走跡象,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洛辰”
洛辰絲毫不懼,“段沉仙!別以為我不敢對你出手!當(dāng)年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倆人就這么僵持著,誰也不退讓,衣衫被真氣鼓動得獵獵作響。
蘇酥急不可耐的將他扯過一旁,“洛公子,你一定要救救他!救了他我什么報酬都可以給你!”
洛辰收斂了森然神情,咧嘴一笑,“客套了?!?p> 腰間胯劍飛出,古樸的劍身透露著歲月的氣息,紋龍鍛鳳,劍鋒白若飄雪。
段沉仙失聲道:“故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