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白清這么提醒,薛染忽然想起自己明天還有一件勞什子的事,情緒瞬間低落起來。
答應的爽快,可真到赴宴這一日,薛染又是百般不愿了。
可“禮數(shù)周到”的珹王爺怎么會怠慢夙翎谷少主,午時剛過,珹王府派來接薛染和凌尋赴宴的馬車便已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停在凌府門口。
隨著車駕而來的,還有前次登門送拜帖的那人,見著凌府門前的小廝,那人亦是滿臉堆笑,“勞煩小哥通傳,鄙人是珹王府派來迎接凌少谷主和凌公子的?!?p> 小廝如實稟告,薛染則很是意外,“怎的這人家里的飯菜是多的吃不下了嗎,上趕著叫人去家里吃他喝他的?!?p> 凌尋已然換好衣衫,輕搖折扇端坐于正廳,亦是不解珹王之意。
倒是白清在一旁解釋了幾句,“辰國禮儀,宴客主人家送拜帖即為誠意,若然親自派車駕相迎,更表重視,是很高的禮數(shù),想來珹王爺對薛姑娘的感激之情,很是深刻?!?p> 聽得這番說明,薛染更是糊涂了,旁的人不了解也就罷了,珹王自己還能不清楚,那日薛染分明不是為救他,于是,薛染回身對凌尋道了一句,“阿尋哥,此去赴宴怕是沒那么簡單,要小心啊。”
凌尋不作聲的翻了一個白眼看向薛染,“你拾掇好了,便出發(fā)吧?!?p> 全然沒有理會薛染方才的話,因著凌尋這人素來謹慎,到哪里也都很是小心,根本不許薛染在這畫蛇添足的提醒。
薛染只得灰溜溜的跟著自家兄長后面出了門。
出門前,凌尋路過白清身側,忽然停住,轉身看向白清,這突然而來的注視令白清有些拘謹。
下一刻,凌尋很是自然的將落在白清肩頭的一片槐花瓣取下,輕輕拂落在地上,雖未曾言語,這舉動卻明顯比前幾日要親厚許多。
薛染看在眼里,心道,果然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先要抓住一個人的胃。
白清做飯的手藝,便是連凌尋也能收服,果真是厲害的。
來到珹王府,還未進門,薛染便已感慨一番,“原先以為,皇宮的奢華已是太過外顯,塔勒王府的布置又過于奢華,竟不知,還有這般光明正大富麗堂皇之地?!?p> 薛染所指正是珹王府,凌尋也是不由得隨聲附和,“竟真的有人將一對漢白玉獅子布置于門旁,果真是財大氣粗。”
不待他兄妹二人多說,珹王府內便有人迎了出來,薛染定睛細看,認出那人是高嵩,見他如此恭敬的在門口相迎,嘴上叨叨的那些客套話。
薛染再想起前些日子就是這人讓自己摔下樓梯的,心下一陣膈應,臉上也沒什么熱情,只有凌尋嗯啊的附和幾句。
隨后,他二人便被請入王府正廳,稍候片刻,百里虒便風風火火的趕來,凌尋和薛染起身行了一個虛禮,百里虒忙客氣道,“二位貴人快些落座,先嘗嘗本王這新得的茶?!?p> 薛染和凌尋都不喜歡喝茶,可也還是裝出一副欣賞好茶的模樣,只那茶香剛入鼻,薛染便發(fā)現(xiàn)不妥,不漏聲色的與凌尋對視一眼。
凌尋暗暗點頭,薛染嘴角勾笑,淺淺的飲了幾口,道了句,“這茶果真特別,王爺有心了?!?p> 百里虒朗聲道,“少谷主喜歡就好,來人。”
隨著這一聲“來人”正廳四周便有絲竹聲響起,一行舞姿曼妙的舞娘隨聲而入,頓時便將薛染的目光吸引了去。
不同于以往所見,這群舞娘的舞姿很是特別,身量也軟,每一個動作都仿佛將身體拉伸到極限,卻又很是好看。
薛染那花癡的毛病又犯了,盯著一眾美人,好不自在。
百里虒也是頻頻投來滿意的目光,這群舞娘是他叫人悉心培養(yǎng)供自己賞舞所用,他這個人極好享樂,喜歡的東西定然是要頂尖的,便是對自己的獨子也是這般的心思,他的兒子,必定要是最出挑的。
唯有凌尋,仍是一副平淡的表情,在他看來,這些舞娘不過是在搔首弄姿,俗氣死了,甚至不如伴著佛經(jīng)聲舞劍的白清有看頭。
珹王府內歌舞升平,可皇宮中卻陰霾籠罩。
“報,八百里加急奏報?!?p> 傳信驛使快馬加鞭自東陽門進入皇城,再由秉筆太監(jiān)呈給百里饌,“念。”百里饌冷靜道。
秉筆太監(jiān)不敢耽擱,朗聲道,“啟稟吾皇,瓊州沿海忽逢海寇入侵,沿岸村莊悉數(shù)未能幸免,死傷人數(shù)達三千人?!?p> 百里饌忽聞這等消息,一時急火上涌,立時怒聲道,“海防軍呢,朕布置的海防軍都是干什么吃的,叫徐未滾來見朕?!?p> 徐未是瓊州沿海海防軍守將,奉皇命接替百里虒鎮(zhèn)守瓊州,十數(shù)年來未出任何紕漏。
秉筆太監(jiān)顫顫巍巍的跪倒在地,“回陛下,隨八百里奏報而來的還有徐未將軍的訃聞,徐將軍已然戰(zhàn)死。”秉筆太監(jiān)的聲音有些哽咽。
百里饌聞言,身形一個踉蹌,“什么,副將呢?”
百里饌繼續(xù)發(fā)問,徐未的副將便是他的長子徐承宗。
秉筆太監(jiān)回話,“徐少將軍與賊寇奮戰(zhàn)兩個日夜,體力不支,戰(zhàn)死于賊寇鐵槍之下?!?p> 百里饌聞言,緊閉雙目,大口喘著粗氣,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平復下來,而后才道,“傳朕旨意,調派距離瓊州最近的鄰州守將前去馳援,再從京城調陪配將士和糧草重塑瓊州海防。”
秉筆太監(jiān)領命立刻前去宣紙。
百里饌稍稍緩了緩心神。
不料,半炷香的功夫后,百里鴻進入承德殿拜見百里饌,還帶來了一個更為震驚的消息。
百里鴻入殿便長跪于地,“父皇,南境有要事稟報?!?p> 瓊州方才遭遇??芮忠u,這邊南境又出了事端,百里饌顧不得叫太子起身,道,“說?!?p> 百里鴻即刻回稟,“南境二十萬守將有大半于昨日丑時起陸續(xù)出現(xiàn)中毒跡象,性命危殆。”
百里饌雙手不自覺的緊握起來,“是何原因,可曾查明?”
百里鴻撿著重點說,“南境守將連夜派人去了夙翎谷,老谷主念及孔家,親出瞧了一番,斷定是瘴氣林里混了傳染性極強的毒氣,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在軍營傳開,如今,凌老谷主親自用藥,已基本阻隔了傳染?!?p> 百里饌稍稍穩(wěn)住心神,“繼續(xù)說?!?p> “南迦國目前尚未有進一步的動作,只因凌谷主如今率谷眾在南境晝夜不停的研制解藥為守官將士解毒,且谷主放言,若然有人敢擾了他孫女的婚禮,必將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卑倮秫櫜桓市牡?。
泱泱大國,竟要仰仗小小夙翎谷的威信,才可保障邊關無虞,屬實不算光彩,可眼下光景,百里饌自然沒有那么多計較。
確認南境現(xiàn)下無礙,百里饌只道,“派遣使者去往夙翎谷,賜重禮謝凌谷主援助之情。另,帶上一句話給到凌谷主,孔家遺孤,待與齊王成婚之后,朕必視若親女,好生照拂。”
多虧了這門親事,南境算是得了一個巨大的保障,孔姒雪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便是不論這個,單單孔姒雪這個孩子,百里饌也是喜愛的,必定不會虧待于她。
隨后,百里饌下旨召軍機眾臣入殿議事,瓊州、南境相繼遇襲,絕非巧合,百里饌隱隱有一種不祥預感,只因那瓊州原本就是百里虒的天下,如今禍起蕭墻竟自瓊州而始,莫不是這人要有何大動作。
百里鴻也是考慮到此處,方才從承德殿退下,便召百里翯入東宮詳談。
“殿下曾派人暗殺珹王?”百里翯萬年冷靜自持的臉難得泛起愁容,驚詫道。
百里鴻自知這事若不說與百里翯,恐他也難以清楚的分析當前局勢,是故便將此前照百里饌的意思派人暗殺百里虒的事說了出來。
“伯明,莫要心存芥蒂,孤不與你說明,終究顧念你們父子之情,只是……”百里鴻以為百里翯是為了他隱瞞之事才會有如此反應,不料,“殿下可知打草驚蛇的后果?”
百里鴻啞然,他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百里虒行事蠻橫在朝中素來樹敵無數(shù),便是有懷疑的人選,也不會懷疑到皇家頭上。
可他不知,白清的出現(xiàn)便是幫百里虒排除其他疑慮的有力作證,“殿下當真不該瞞著臣?!?p> 百里饌本事下了殺心,自也不會有百里虒還能活著回京的念頭,不料那人竟有暗衛(wèi)勢力在旁埋伏守護。
如今,兩方暗地的矛盾已經(jīng)計劃到明面上來,百里翯甚至已經(jīng)完全不懷疑此次事端還能是別人所為,必是百里虒無疑。
“伯明,現(xiàn)下該如何是好?”百里鴻問道。
還不待百里翯過多言語,只聽門外鄧春步履慌張的跑進書房,上氣不接下氣卻強行鎮(zhèn)定道,“殿下,陛下在承德殿昏厥,病勢兇猛,皇后娘娘召殿下即刻入殿侍疾?!?p> 百里鴻聞言立時起身,正欲前往承德殿,百里翯卻攔住了他,轉而看向鄧春,“鄧中官可知陛下為何忽然抱恙?”
鄧春自知此事重大,出言不慎孔小命不保,卻還是壯著膽子說道,“瓊州??芡缆敬迩f后,有一個謠言不斷傳開,說,說陛下昏庸無德,染指有夫之婦,還珠胎暗結,生下一子茍活于世,此德行……”
鄧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敢再多言一字。
可即便他不說,百里翯也猜到后面的話會有多難聽。
素來重視德行的百里饌哪里承受的了這樣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