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不…起…”百里翯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忽而意識渙散,整個身體向薛染倒過去。
薛染似也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重量,踉蹌了幾步,還是沒扶住,與百里翯跌坐一團。
藍英還在罵罵咧咧目送那些不長眼的殺手逃走,見此情景,立時飛奔而來,扶穩(wěn)百里翯后,焦急道,“薛姑娘,主子這是怎么了?”
薛染的手仍在流血,又被百里翯壓了這么一下,此刻正火辣辣的疼,只隨意看了眼百里翯的傷口,“那廝刀上淬了毒,他這是疼暈過去了,應(yīng)該不礙事?!?p> 藍英半信半疑的繼續(xù)看著薛染,“姑娘,該如何解毒?”
薛染隨手撕破衣裙,捆綁在自己的手上,勉強將血止住?!跋日覀€干凈點的地方,待我瞧瞧傷口再說。”薛染嫌惡的瞥了眼地上死相可怖的尸體。
藍英是個行動派,聽了薛染的話立刻背起百里翯,又主動攙扶起薛染,一刻不停的朝著來路往回走,“方才路上我見著一個破廟,看著還算干凈?!?p> 果真如藍英所說,不遠處的確有一處破廟,許是荒廢不久,整體看起來還算干凈,薛染滿意的點點頭,用完好的那只手收拾了一塊干凈的地方,叫藍英把百里翯放了下來。
沒有過多的言語,薛染直接將百里翯的上衣盡數(shù)脫掉,眼前所見,卻叫薛染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怎么會這樣。”薛染驚訝道。
藍英以為是主子的傷口所中之毒有何異樣,“姑娘,可是這毒有些難纏?!?p> 熟料,“不是,百里翯這一身傷疤是怎么回事?”薛染冷聲問道。
看著百里翯裸露在外的皮膚,分布著二十余條與膚色有異的疤痕,似是經(jīng)年累月搓磨而成,且道道入骨,藍英這才明白薛染為何這般反應(yīng),“姑娘,可否不要在意這些,先為主子療傷。”
薛染微微垂下眼瞼,不再多言,利落的用隨身的利刃劃開百里翯刀口處的血肉,直到徹底清創(chuàng),方才給他上了些祛毒的藥粉。
“應(yīng)該無礙了,你家主子體質(zhì),嗯,有異于常人,這種毒的痛感極強,尤其灑在傷口上,他竟還可以使出招數(shù)擊退那些歹人才疼暈過去,很是厲害?!?p> 藍英聞言靜默良久,帶血染將百里翯的傷口暫時包扎好,又幫他合上衣服。藍英忽而發(fā)問“主子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薛染思索片刻,“若是常人,起碼也要三日,但是他,我估摸著兩三個時辰便可醒來?!?p> 見藍英放心,薛染順勢又問道,“我說,藍小相公,你家主子的生母是南迦國人嗎?”
藍英一臉疑惑的看著薛染,“姑娘為何有此一問?”
“他的眼睛,你方才也見到了,很明顯的紫藍色?!毖θ绢D了頓,又補充道,“你不讓我問他一身傷疤的事,這件事難道也不能問?”
紫藍色瞳仁,乃薛染平生僅見,那般獨特的顏色與紫藍精血應(yīng)該頗有些淵源,薛染暗自揣度,珹王百里虒定然是辰國先帝和先皇后親子無疑,那就只有……是故才會疑問百里翯的生母是否南迦國人。
藍英抿著嘴,思索再三,“姑娘,關(guān)于主子的生母,我確實不知是何人,莫要說我,便是主子自己也不知。至于那一身傷疤……”
藍英似乎很是顧慮,“藍小相公如果為難便算了。”薛染并不追問。
藍英多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道,“我不能與姑娘說太多主子的事,但是我們四英的事倒是可以說與姑娘,姑娘自可從中了解?!毖θ掘嚾稽c頭。
藍英稍稍思索,似乎是將記憶帶回了那最不堪回首的過去,似是下定決心后方才開口,“我們四個,原本是孤兒,被高嵩大管家從天南海北擇選出來,聚集于一處秘密山谷中,終日練武,過著…過著自相殘殺的日子?!?p> 似是這段回憶太過痛苦,藍英只用寥寥數(shù)語簡單帶過,但是薛染已經(jīng)可以想象到,半大孩子在那種每日練習(xí)殺人的日子里,該過得多么絕望。
“后來有一日,王爺親自來到谷中,將我們四個選了出來,打著陪世子練武的名號,進了珹王府,遇到了如今的主子?!?p> 藍英略微停頓,看了看昏迷著的百里翯,又繼續(xù)道,“說是陪主子練武,其實就是給他做死士,豁出命去練主子的膽識和反應(yīng),起初之時,因著我們四個在谷中受的都是生死考驗,在功力上要強出主子許多,他整日被我們襲擊,弄得遍體鱗傷。
后來的幾年,主子進步神速,漸漸的,我們幾個都不是他的對手。王爺便下令,叫主子親手殺了我們這些無用的死士。”
薛染啞然,雖說是死士,可也是那人朝夕相處的伙伴,讓百里翯親手殺了他們,便是叫他滅絕人性。
“主子并無明顯反應(yīng),我等都以為必死無疑,因著那時的我們便是聯(lián)手也動不了主子分毫,而他不過就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少年。
可主子沒有,他持劍直逼王爺,說要一命換一命,叫王爺只管派出高手,他擊殺一人便留下我們一人?!?p> 言及此處,藍英再次停頓,似乎看出了薛染的疑問,示意她可以問,薛染便道,“所以他打贏了珹王派出的四位高手,救下你們?”
藍英微微挑眉,習(xí)慣性的抿了抿嘴,“沒有,主子只擊殺了三人,最后一個實在強過主子許多,而我便是那唯一沒有被贖出的人?!?p> 薛染微微一驚,試探性的問道,“所以,你幫他殺了那個人?”
藍英微微怔住,似是根本不信薛染會猜到這個,嘴角又露出十分討喜的笑容。
“薛姑娘真有見地。那時我知自己將會小命不保,也顧不得許多,沖將上去,抱著那人的脖頸死死的咬了下去,那人的頸脈被我生生咬斷,見到這一幕,珹王竟大聲叫好,囑咐高嵩把我也給留下了。”
薛染不禁背脊又一次發(fā)寒,跟藍英相處,他終日笑嘻嘻的,看著就是個好相與的人,可親眼目睹他殺人時的狠辣決絕,又猜想他不是個心慈手軟的,竟不知道,這人自小便這般…勇猛。
“哈哈哈,薛姑娘莫不是被我說的話惡心到了,那我便不講了。”藍英笑道。
薛染連忙搖頭,“不不,你們小小年紀,就要遭受這些,若有尋常孩子的心性,早就沒了命?!?p> 藍英聞言,頓感欣慰,卻也只是苦笑一下,繼續(xù)道,“后來,主子便將我們四個收在身邊,但又深知我們在武學(xué)一脈已經(jīng)很難有更高的造詣,便由著我們發(fā)揮所長,再根據(jù)我們所長,分別磨煉本領(lǐng),這才有了如今的四英?!?p> 薛染適時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我知曉赤、橙、紫英所長,你的是什么?”
“我的本事不值一提,不過姑娘好奇,我就告訴你,我平素所長,是刑訊逼供?!彼{英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
薛染瞬時睜大了雙眼,以這人的膽識和狠辣,不做這個才是屈才,于是很佩服的看向百里翯,慧眼識才,了不起。
“至于姑娘說主子眸色有異常人,我等確實見過幾次。
陪伴主子身側(cè)的這些年,主子過得也并不似外界對珹王世子的猜想那般奢靡富貴,反而十分辛苦。王爺對主子要求極高,每每不合乎心意,便會責(zé)打他,起初,只是小懲大誡,可只要主子露出那種眸色,王爺便要加重處罰。
慢慢的,我們才明白,只有在主子怒極之時,眸色才會變成那種紫藍色,是故,漸漸地,主子學(xué)會隱藏情緒,我等也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見過那紫藍雙眸了。許是……”
藍英有些猶豫,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出來,“許是主子太傾慕姑娘了,見著姑娘受傷,一時失了分寸,才會無法控制情緒?!?p> 薛染聞言怔忡半晌,又以一副見著鬼的神情,仔細端詳著藍英,“藍小相公,你不是在玩笑?”
“藍英不敢?!彼{英果斷否認,心下還十分忐忑,不知這般替主子直言不諱了,會否引起薛染的厭惡,熟料。
“我就說嘛,這人最近對我怪好的,好的反常,現(xiàn)下倒是說得通了,竟是惦記上我了?!毖θ疽砸桓笔终J真的口吻,恍然大悟般的細數(shù)百里翯近日對他的好。
藍英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怎的會是這種反應(yīng),按照話本子里的劇情,姑娘家聽得這種話,或若羞赧,或若惱怒,或若避而不談,怎的這人還能仔細推敲起來,自家主子怕是真看上了一個不太尋常的主兒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提防著你家主子算計我了,真是一樁好事。”薛染竟有些暗暗竊喜。這更是藍英萬萬沒想到的。
“莫非姑娘也心儀我家主子?”猜想許多,怕也只有這個解釋最為合理。
哪知那人立時否認,“自然不是,誰說他傾慕我,我就必定要心儀于他。只是因著這層原因,他總不好叫我吃虧了。我甚是歡喜,哈,哈哈哈?!?p> 藍英霎時臉色慘白,若主子知道是自己多嘴,且薛染還是這么個心思,自己怕是小命不保,緊著道,“我的姑奶奶啊,你可不可以裝作沒有聽到我說這番話?!?p> 薛染連忙問道,“為何,怎的你方才果真是誆我的?”
藍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話,就在這時,百里翯也從昏迷中漸漸蘇醒,一聲嗆咳,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