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烏吉達洛終究還是來晚了。
薛染醒來以后,因為實在不想看到外面亂糟糟的人,那么個閑不住的人硬是沒有走出家門,卻也沒干巴巴的待著,而是拉著藍英給她講講如今外面是怎么傳揚她的。
至于為何會選中藍英來講,自然也是因為,闔府上下也只有這個人看起來略略有些八卦,而且,不會跟她刻意說些安撫的話。
當聽到什么妖精,什么魔頭之時,薛染不過淡淡一笑,想來人家說的也沒錯,只是薛染稍稍有些疑惑,怎的他們傳言好似親眼看見她搓磨人命了一般。
據(jù)她所知,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后來,薛染想明白了,必定是有人刻意渲染,樂意將她塑造成那么個大魔頭的模樣。那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三日,當大中官嚴慶帶著一眾御林軍登門要人的時候,薛染終于想明白了。
到底是個見慣了升遷貶謫,抄家滅門的大太監(jiān),即便面對傳言中的女魔頭,嚴慶依舊神情淡然,拱著手恭恭敬敬的道,“少谷主,陛下有請。”
此前凌尋或文或武的手段逼退了不少宮里來的人,如今看這架勢,想來宮里面的耐心也是耗盡了。
薛染并不意外嚴慶的到來,反問道,“嚴中官親自出來,可是陛下身體又有恙?”
嚴慶一愣,面色上有些掛不住。好像做了那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事情一般。
且不論那次祁靖寺助百里饌解毒,單說這次因著瓊州和南境出事,百里饌急火攻心病倒了,也是多虧凌尋才穩(wěn)定了病情。
忽而聽聞百里濟喪命的消息,百里饌又是重重打擊了一番,病情反復又好轉又反復,直到這幾日,才可起身。
聽得外面的傳言后,立刻便宣太子入殿,好一頓責罵。
“勞姑娘掛心,陛下圣體無恙?!眹缿c語氣仍是平和,絲毫沒有異樣。
薛染笑道,“既然沒病,見我做什么?”這句話屬實是不太有規(guī)矩,還有那么點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意思。
凌尋聽得這句,方才緊張的心竟稍稍的舒緩了一些,好在薛染是這么個混不吝的性子,倒也能應付。
他是打定決心不讓薛染進宮去的,無論那些人使出什么手段,夙翎谷也不是吃素的,四國之內(nèi),有多少夙翎谷的門生,又都掌握著多少人的性命安危,他們自己都記不清楚,便是那辰國有名的神醫(yī)山莊也是夙翎谷的傳人所創(chuàng),若是來硬的,他們也不會露怯。
可正當凌尋這么想著,忽然聽得薛染說道,“好,我隨你入宮。”
凌尋正要發(fā)問,藍英已經(jīng)搶先說道,“薛姑娘,你怕不是個蠢的,那孔家的死后哀榮與你何干,犯得著為這虛無的東西去……”
冒險二字,藍英終究憋了回去,因著他畢竟還在刑部為官,多少顧及著一些朝廷的顏面。
薛染輕哼,“人家不要臉,非得要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可這臉面有人要,而我,得替她討回來?!?p> 薛染沒有提過孔姒雪的名字,可是在場之人,除了藍英是個沒什么心肝的,其他人都知道這臉面是誰要。
孔姒雪此生短暫,可她最看重的便是孔家一門忠烈的哀榮,自己的名節(jié)被毀,她情愿一死,也是在捍衛(wèi)家族的榮耀。
而百里饌竟以孔家死后哀榮為威脅,著實是讓人不恥。
凌尋隨聲附和,“辰國上主,好風骨,好手段,這些年怕是那些傳揚在外的好名聲竟都是瞎說的。”
這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直叫嚴慶都有著掛不住顏面了,只得俯身頷首,“少谷主和公子不要再為難老奴了?!?p> 薛染哂笑,為難?她只不過是說了實話罷了。
沒有搭理他這話,薛染回身對凌尋說,“咱們總歸是要有人去把這事料理清楚的,躲著畢竟不是辦法,外界傳的再怎么過分,終究也是有實話在里頭的,我們?nèi)f萬不能做了那一樣不要臉的事?!?p> 薛染倒也不刻意去隱瞞,畢竟那魯元等人,的的確確死在她們家院子里,雖說后面是怎么處置的她不知曉,但是人家都能找上門來,那肯定還是有馬腳的。
這時候,形勢比人強,按照薛染的個性,定然是要低低頭的,可她不知,這一次的低頭,會叫她付出什么代價。
終于,嚴慶還是把薛染請了出來,只她方才踏出府門,便是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那凌府外,烏泱泱的一群人,各個甲胄在身,手里又都配備著弓箭、弓弩之類,怕是這一次,薛染便是不想去,他們也會強攻。
見到這場景,一同跟出來的凌尋等人也是一震,為著一個小姑娘,辰國竟派出這么多精良武力,屬實是笑話。
一直沉默寡言的穆托終于開了口,“嚴公公,這陣仗看著不像是來請人的,倒像是來抓人的,凌少谷主到底是我們北漠的貴客,如此做,不知塔勒王知曉,會如何猜想貴國的意思?!?p> 初云殿上,烏吉達洛對薛染是個什么心思,早已傳遍了京城,如今這般對待薛染,很明顯,辰國竟是一點也不在意與北漠的關系了。
嚴慶立刻陪著笑臉道,“近來京城有些不安分,這么做也是為著貴人們和百姓的安危,少谷主,您見諒。”
嚴慶就差把薛染就是那個不安分因素說出口了,大家又怎么會聽不明白。
穆托又要反駁,還是薛染輕咳一聲制止了他?!盁o妨,無妨,走吧?!?p> 薛染率先進了嚴慶準備的馬車上,車簾一放,誰也不搭理。浩浩蕩蕩的隊伍就這般朝著皇城的方向而去。
凌尋等人自也緊緊跟隨。
直到宮門口,才被嚴慶攔住,“凌公子,莫要讓老奴為難?!?p> 凌尋不悅,“辰國陛下是何意?只見我妹妹一人,可是欺負我夙翎谷沒人了?”
這語氣中莫名多了幾分威壓,嚴慶感覺的到,這人不是能隨意糊弄的,只得又服了服身子,“公子,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只是,若公子實在不放心,便在此地等候,老奴派人來好生伺候。”
凌尋冷哼一聲,“誰稀罕你們伺候?!?p> 薛染在一旁有些不耐煩道,“辰國號稱禮儀之邦,大國風范,如今還不是處處做的不要臉,阿尋哥,你也不要再為我出頭了,不如就讓我去瞧瞧,他們還能如何?!?p> 凌尋思索片刻,想著薛染應該也不是會看著虧還吃的,便道,“那我在此等你安然無恙的回來?!?p> 嚴慶微微松了一口氣,引著薛染朝著皇城里面而去。
到了這個地方,無論是有著北漠使者身份的穆托還是藍英都不能再輕舉妄動,他們也隨著凌尋一并等在宮門口。
嚴慶倒是個說話算話的,不多會兒真的有幾個內(nèi)侍出來伺候,備了些茶水點心,又讓了一處靜謐涼爽的地方出來,好好招待幾人。
而薛染這邊,進了皇城,那隊御林軍便撤換成了一隊禁衛(wèi)軍,也是緊緊跟著薛染,手中利刃更是明晃晃的配著。
當她正不知前路為何時,卻聽得身后一個奶里奶氣的聲音,“叔母,叔母。”
薛染一回身,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笑容,只見對面一個奶娃娃,穿著一身華貴的衣服朝著他的方向奔來,而他身后則停著一行車馬,看著像是要出遠門的架勢。
待那奶娃娃跑到薛染跟前,薛染刻意蹲低身子,等他跑到自己懷里,果真,那奶娃娃很是懂她的意思,直直的就撞進了薛染懷里。一旁的嚴慶等人也不敢多話,只恭敬的朝著那孩子行了大禮,道了一句,“小殿下?!?p> 來人正是皇長孫,百里熔軒。
“叔母,你進宮可是來送我的。”百里熔軒操著奶里奶氣的聲音道。
送?薛染看著那一行車馬,好奇道,“小殿下這是要去哪里?”
百里熔軒很明顯在聽到這個問題時,有一瞬的不悅,可語氣卻沒體現(xiàn)出來,“爹爹要我去魯?shù)匦蘖?。?p> 薛染輕輕撫摸著百里熔軒的額頭,道“可是齊魯學宮?”
百里熔軒點了點頭,“叔母也知道這鬼地方?!?p> 薛染聞言很有耐心的道“小殿下,這可不是鬼地方,那是辰國出文狀元和武裝元最多的地方,是為你們的國家培養(yǎng)治世人才的地方,你應當有所敬畏才是,畢竟那是很多學子夢寐以求都進不去的地方呢?!?p> 百里熔軒認真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可我又不用考狀元???”
這的確是個問題,薛染剛想說什么,回頭看了嚴慶,又閉了嘴,百里熔軒當即便明白了,立刻道,“嚴公公,你們退開二十步遠,快?!?p> 嚴慶不敢不從,立即跟眾人退開了一些。
薛染總感覺這些人很害怕百里熔軒這個奶娃娃,可他不就是個小小孩童而已嘛?
見眾人后撤,百里熔軒奶里奶氣的道,“叔母你說吧?!?p> 薛染清了清嗓子,道“小殿下,當知曉用人之道,在于知己知彼,你將來是要君臨天下也好,統(tǒng)帥一方也罷,便是做個閑散王爺,也總有封地要管制,那就定要用人。如今,你知曉人杰所學,便是知曉他們的頭腦,學識和思維,以后對你定有助力?!?p> 面對這么個小小孩童,薛染或許說的多了,可她相信這個孩子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