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葛文娟，是她大二上學(xué)期結(jié)束。
葛文娟一頭短短的頭發(fā)，燙著離子燙，穿著一身棉襖，提著愛馬仕的包。
站在她的學(xué)校門口。
聶雯夕也看不出來她手中的愛馬仕是真的假的，只知道，她出現(xiàn)，定沒好事。
“夕夕，我不敢去家里找你，只敢來這看看你。”
聶雯夕轉(zhuǎn)身想躲。
葛文娟在那喊道：“夕夕，媽媽只是想你了?！毖劾镞€帶著朦朧的淚水。
她清楚聶雯夕，嘴硬心軟，這是她最大的缺點。
聶雯夕原本是出校門去幫盛桐拿她干洗的制服，卻沒想到能看到葛文娟。
頓時后悔，就不該答應(yīng)盛桐幫她來拿。
葛文娟的聲音迎來了進(jìn)出的學(xué)生的視野，而且她也明確了她是聶雯夕媽的身份。
聶雯夕站在原地，閉眼咬牙，強平自己內(nèi)心的怒氣。
“你是想在這說，還是找個地方坐坐？”問出這句話聶雯夕就后悔了，葛文娟的性格是小事化大的人，不鬧的人竟皆知她不會善罷甘休。
“夕夕，媽媽只是有事求你?！睋渫ㄒ宦?，葛文娟在校門口跪了下去。
聶雯夕想跑，周圍三三兩兩的閑言閑語傳進(jìn)她的耳朵。
“天哪，那是她的母親嗎？哪有母親給女兒下跪的道理，太不孝了吧。”
“那個女生好像是顧譽景言的女朋友誒?！?p> “看她媽的穿著，好像是挺有錢的吧，怎么給她下跪?。俊?p>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居然將自己的母親逼著給自己下跪。”
.....
“你要跪就在這跪著吧?！?p> 聶雯夕的指甲陷入皮肉，掌心的刺痛根本不足以讓她內(nèi)心好過多少。
禍不單行，又遇見了鄭暖舒和林夢。
林夢上前假意攙扶葛文娟，“阿姨，你快起來，你這樣，聶雯夕是會被學(xué)校通報批評的?！弊焐险f著讓葛文娟快起來，嗓門卻異樣的大，要鬧得不可收拾，她才心滿意足。
百善孝為先，如果聶雯夕母親在校門口給她下跪的事情鬧到學(xué)校上面去，一定會當(dāng)成一個反面教材，在學(xué)校公報批評。
“夕夕不理我，不認(rèn)我，我就不起來?！备鹞木赀€作勢假意摸了摸沒有眼淚的眼睛。
“聶雯夕，有什么話你跟你媽媽好好說，現(xiàn)在你媽媽給你下跪，你良心呢？”
兩個人一唱一和，真是同仇敵愾。
聶雯夕今天出門一定沒有看黃歷，真是倒霉敲門，倒霉他媽給他開門，倒霉到家了。
她現(xiàn)在腦子不中用的間接性短路，站在原地發(fā)著楞。
葛文娟和林夢兩個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不停的演著戲。
“不去表演都浪費你們兩個人才了?！彼÷曕止?，這兩個人的演技，去演戲，一定能拿個金馬大獎。
“你要說什么趕緊說，別惺惺作態(tài)了?！毕肱?，腳底卻跟灌了鉛似的。
“你媽媽還在地下跪著呢，大冬天的這么冷，你也不扶扶?！绷謮衾^續(xù)冷嘲熱諷。
“你不是扶了沒扶起來嗎？”聶雯夕強忍著淚水，她不想哭，不想在這些人的面前展示她的軟弱和不爭氣的那一面。
但是總是忍不住眼中的瘙癢和內(nèi)心的難過與窘迫。
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不要哭，聶雯夕，你不能哭，你若是哭了，小人得志，你往后更抬不起頭。
“夕夕，媽媽能和你好好談?wù)剢幔磕銊e把媽媽趕出家門。”葛文娟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朝聶雯夕越走越近。
“天哪，她還把她媽趕出家門，什么白眼狼啊?！?p> “這個女生也太惡毒了吧，還將自己的母親趕出家門?！?p> “太不孝了，居然我們學(xué)校有這么不孝的人?！?p> “好像她被孤立，沒什么朋友，也是有原因的?！?p> .....
聶雯夕看著朝她走來的葛文娟，她很想轉(zhuǎn)身就跑，逃離這個地方。
但她知道，遇到事情，若是躲避，那問題就會像瘟疫一樣，一直黏著她。
“談，好好談。外婆的贍養(yǎng)費，和贍養(yǎng)義務(wù)，我也有必要跟你談一談?！?p> “夕夕，你怎么能跟媽媽這樣說呢，媽媽只是想你了，想來看看你都不行嗎？”她手顫抖著，道不清一切的委屈。
把聶雯夕逼到了一個絕境。
說話是門藝術(shù)，葛文娟掌握的爐火純青，一句話，就將聶雯夕先將的軍給全部打散。
還將母愛表現(xiàn)的繪聲繪色，無可挑剔。
演的聶雯夕都想給她跪下，請求她教一教自己演技。
手中的鮮紅血液沁入了她的指縫，像一條蛇，在她手上鉆。
“雯夕。”顧譽景言聽到校門口的事情，著急忙慌趕了過來。
幾分鐘時間，學(xué)校里已經(jīng)將聶雯夕母親在校門口給她下跪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只要是有關(guān)聶雯夕的事情，他都格外的敏感。
不要，不要是顧譽景言。
強忍的淚水快要不爭氣，脆弱的時候最怕見到的不是傷害她的人，而是給她帶來溫暖的人。
傷害并不能讓她有多脆弱，只是會大腦缺氧。而溫暖，是最能觸碰她內(nèi)心深處敏感的神經(jīng)，連接淚腺動脈，直逼她眼淚水。
聶雯夕強咬著嘴唇，手指握拳更加用力，想用身體外在的疼痛，掩蓋住所有的酸澀。
看出她的倔強，顧譽景言將聶雯夕的頭藏進(jìn)了自己胸前。
他不敢出聲安慰聶雯夕，怕嚇?biāo)樗谋Ｗo(hù)層。
聶雯夕深吸一口氣，聞著顧譽景言身上專屬于他的味道，安了安神。
“您不用打親情牌，您的一舉一動，都跟您口中所謂的親情和思念毫不掛鉤。說想我了來看看我，是想來看看我是否還活著，是不是已經(jīng)意外身亡，好繼承意外保險的賠償金額？您的想念太昂貴，我消受不起。我記得之前您拿錢的時候簽訂了一份東西，不用我再提醒您吧，如果提醒，到時候恐怕就是法庭見了，您撈不到好，還會虧。想想劃不劃算，值不值得再來鬧?！甭欥┫σ豢跉庹f完，沒給葛文娟打斷她的機會。
臉已經(jīng)丟了，也不存在話難不難聽，事情會更壞到哪步田地去了。
索性把該說的話一口氣說完。
也明確的讓葛文娟好好想想，若是什么都撈不著，還要每個月支付給尚蘭一萬八的贍養(yǎng)費，她能不能拿的出這個錢。
“夕夕....”葛文娟咬了咬要說出口的話。確實，讓她每個月拿贍養(yǎng)費，她是不可能出那一筆錢的。
之前賣餐廳分的一千多萬，這一年多的時間她已經(jīng)全部輸完，已經(jīng)身無分文。
今天來找聶雯夕，在學(xué)校門口堵她，也是想到她心軟，看她能不能給自己拿些錢。
但是好像她把事情做極端了。
“我們走吧。”她對顧譽景言說道。
聶雯夕已經(jīng)忘記了出校門的目的，現(xiàn)在只想躲，只想逃。
顧譽景言帶她來了教學(xué)樓開放的天臺，她像一只行尸走肉，由他牽走往上走。
現(xiàn)在聶雯夕只想逃避人群，這里是個很好的去處。
到天臺的一瞬間，聶雯夕淚如涌泉，全身像觸電了一般，止不住的發(fā)抖。
“抱抱?！彼D難的從牙口擠出兩個字，鉆進(jìn)顧譽景言的懷抱。
哭泣的泣不成聲。
手松開掌心的時候，扯帶動了翻出來的肉，獻(xiàn)血全部沁在了顧譽景言衣衫后背。
“顧譽景言，我這么糟糕，你還要我嗎？”
“你是你，她是她，兩個不同的個體，怎么能混為一談?！?p> 他好像有點懂了聶雯夕性格的多面性，時而乖張跋扈，時而沉著冷靜，時而陽光，時而陰暗，是怎么來的。
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是她。
“我可以申請....”她吸了吸鼻子，猶猶豫豫：“抽根煙嗎？”
她害怕顧譽景言不喜歡她的一些壞習(xí)慣。
女孩子抽煙，總會給人帶來社會不良?xì)庀ⅰ?p> 但是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用尼古丁或者酒精，麻痹一下自己的大腦神經(jīng)，讓自己放空。
顧譽景言從大衣口袋摸出煙盒，沒有拒絕她的要求，遞給她。
上次見她抽煙，是在muse酒吧，那天晚上的她，也像有重重心事。
“那天晚上，你也是因為她，將自己喝得爛醉？”他不想提是她母親這兩個字，她的舉動以及聶雯夕口中說的那些話，定是她最不想承認(rèn)她是她母親的事實，就用她這個字來代替。
聶雯夕點燃根煙，坐在臺階上：“我小的時候父母經(jīng)常打架，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們不是在吵架就是在摔東西。我爸的臉已經(jīng)在我的記憶中模糊不清了，我只記得他偶爾會進(jìn)我的房間哄哄被嚇哭的我，我爸在世留給我的記憶，只有那雙溫柔的大手。后來，外婆很愛我，很疼我，很寵我，甚至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我，但是那不一樣，真的不一樣?！?p> 聶雯夕的指甲縫里也滲進(jìn)了血液。
血跡在她指甲里干涸，就好像她那顆心一般。
已經(jīng)血跡斑斑結(jié)痂又撕碎。
葛文娟注定是她生命中的癌癥，只要一出現(xiàn)，就會爆發(fā)的讓她窒息。
“她后來每次出現(xiàn)，都是來要錢的，她愛賭，賭光了全部家當(dāng)，然后來找外婆要錢。要外婆的養(yǎng)老金，要外公留給我的錢，要產(chǎn)業(yè)房產(chǎn)拿去賣了換錢。如果不給她，她就大打出手，砸東西，打人。哦對了，上次你見到我臉上的掌印，就是拜她所賜?！?p> 她將一些能言出口，不能言出口的話，都像顧譽景言說了一通。
這也是她內(nèi)心最不愿觸碰，最難言的一些家事。
家丑不可外揚的道理所有人都懂，也明白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但她家，念的不是經(jīng)，是咒。
顧譽景言拉過她的手，看著上面指甲陷入皮肉，被帶翻的指印。
顧譽景言：“疼嗎？”也不知道問的是她的手，還是她心里的傷。
他沒有想打聽聶雯夕家里的事情，因為她不提，他便不碰。
今天她將她的脆弱以及保底的底線全部訴訟了一番，他也講不清道不明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自己是什么樣的想法。
內(nèi)心五味雜陳。
聶雯夕縮回自己的手，想將難看的傷口隱藏起來，就好像隱藏之前自己內(nèi)心受過的傷一樣。
“顧譽景言，你知道我之前在摩天輪上許的什么愿嗎？”
“我許的愿望，是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都像你帶我去環(huán)球中心那天一樣，開心。”她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的呼出?！澳憧?，愿望果然只是愿望啊，不管說不說出來，都不可能實現(xiàn)?！?p> “上帝沒有聽到，現(xiàn)在我聽到了，我會幫你實現(xiàn)?！鳖欁u景言說出來的話，要么不說，要么一定會做到。
她的愿望那么簡單，對于她自己來說，卻又那么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