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理查德對老二的怨念

　　差一分鐘八點，科特·理查德準時走進任務規(guī)劃部。

　　這個平時就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板著一張臉，渾身散發(fā)出比往常更低的氣壓，讓人看上去感覺不寒而栗。

　　確實有點兒恐怖，不知道誰又惹到他了。

　　克林頓打了個冷顫，上一次理查德擺出這樣一張臉的時候，還是在兩年前。那一次，他將參加宇航員訓練考核的所有人臭罵一頓，然后親口淘汰了一半飛行員。

　　——絕大多數(shù)被淘汰的飛行員，懶惰、驕傲、自大、而且不知上進，著實將理查德氣的差點患上心臟病。

　　簡直是史詩級地震。

　　理查德手上拿著一份文件，他走進任務規(guī)劃部時，雙手還在翻閱文件。

　　這倒是讓在場絕大多數(shù)人，松了一口氣。

　　看來讓理查德生氣的原因，大概率是他手中那份文件上的內容，并不是在座某人、或絕大多數(shù)人，招惹了這位能夠決定宇航員們命運的航空主任。

　　理查德走到小白板前面。

　　這塊小白板上，通常都會畫有示意圖，并且寫滿一般人看不懂的復雜數(shù)據和公式，是工程師用來給宇航員講解任務用的。

　　理查德站定，合上手上的文件，然后瞄準投籃——把文件丟進垃圾桶里面。

　　“各位，想必已經有人知道自己新任務了吧？”

　　開口說話的同一時間，理查德眼中怒火收斂，表情也十分平靜。

　　楊柏小心翼翼的點頭，他的新任務，還是前天理查德親口告訴他的。但顯然，并不是所有變更任務的宇航員，都由理查德親自傳達，大部分人都是由其他同事轉達。

　　“很不幸的告訴你們，計劃有所變更?！?p>　　理查德看著宇航員們，絕大多數(shù)人眼中飽含期待。

　　他們受訓那么久，就是為了能有機會登上月球，這群好小伙子中，年齡最大的不過三十二三，年齡最小的就是二十歲的楊柏。

　　在座每個人，人生精彩之處，才剛要開始。

　　最不想從航空主任嘴里聽到的一句話，就是‘有個不幸的消息’，這意味著只有一種可能：乘員身份被取消。

　　如今，此時此刻，理查德對所有人說，有個不幸的消息。

　　好些人腦海中都有個不好的預感：NASA不會把整個阿波羅計劃都取消了吧？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總統(tǒng)尼克松想要將美國宇航員送上月球，都要想瘋了，在月球上建立基地也只是員工們的猜測，在沒有準確消息時，猜測只是猜測。

　　誰知道白宮會不會突然宣布：美國認輸，大笨熊，你自個兒上月球玩兒去吧！

　　對此，楊柏倒是很有信心，阿波羅計劃大概率不會被取消，唯一有可能的不幸，確實來自白宮，比如總統(tǒng)對NASA步步緊逼。

　　“原計劃于下個月發(fā)射的阿波羅12號，現(xiàn)在要提前兩周發(fā)射，也就是說，還有13天，土星5號火箭，就要帶著阿波羅12號飛船升空。”

　　“楊、懷特，還有尼爾、邁克……艾德就算了，等你骨傷好了之后再說，以上四人，你們按照昨天的計劃，繼續(xù)進行訓練?！?p>　　尼爾·麥塔肯、邁克·博翰、艾德·奧林，這三人就是阿波羅13號的乘員，同時也是阿波羅12號的替補乘員。

　　如果楊柏或懷特·克林頓任何一人受傷，或未通過最后測試，三位……現(xiàn)在是兩位替補乘員，都有機會將楊柏和克林頓取代。

　　“除此之外，白宮方面沒有下達更進一步指示，所以其他被安排在阿波羅14號到20號的人，將按照原計劃進行日常訓練?！?p>　　說完，理查德沉默了好半天。

　　楊柏能聽到有人松了一口氣，但同樣也有人皺起眉頭。

　　沒有收到進一步指示，也就是說阿波羅計劃，在登月之后，是否還會繼續(xù)進行下去，是否還有后續(xù)任務，都變成了薛定諤的貓一樣，不確定的狀態(tài)。

　　雖然日常訓練照常進行，但是未知的未來，讓大部分人心中都稍顯不安。

　　“我知道，每天都是訓練、訓練……”

　　“但是，今天，你們一個個心中都憋著一股氣，所以今天沒有訓練?！?p>　　理查德看著一眾宇航員，十分認真。

　　他眼神中又重新帶上了情緒，是一種壓抑怒火的暴躁情緒。

　　“我明白你們都是怎么想的，”他說，“八年前，我和水星計劃的其他人，我們呆在卡納維拉爾角?！?p>　　理查德深吸一口氣，就好像回想起一些，他十分不愿意回首的記憶。

　　“航空主任走了過來，和我們說，打開電視。”

　　“全世界新聞臺都在轉播蘇聯(lián)人的火箭發(fā)射……就差一天，我們距離成功就差一天，蘇聯(lián)人比我們提前一天，將人類送進太空。”

　　理查德抿了抿嘴，繼續(xù)開口：“后來記者一窩蜂沖到航天中心，主任讓我們盡量在媒體面前克制一點，要表現(xiàn)得體、展現(xiàn)大國風度?！?p>　　“我們照做了，不過……我們每個人都很生氣……”

　　“確實生氣，本來這一榮譽應該屬于阿蘭·薛帕德……前天，簡直就是歷史重演，甚至更嚴重，這次是登陸月球?！?p>　　“你們確實應該生氣，但是沒必要擔憂?！?p>　　“生氣了該怎么辦？發(fā)火嗎？康德說過，發(fā)火，只是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因此沒必要發(fā)火?！?p>　　“要我說，你們現(xiàn)在應該出去找點樂子，把自己灌醉，讓心中的怒火和擔憂都發(fā)泄出來，所以今天的訓練全部取消……但是。”

　　“等明天回來，請務必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訓練中。”

　　這段話，理查德整體都表現(xiàn)的慷慨卻不激昂，情緒拿捏恰到好處，沒有將自己的怒火散播給在座宇航員們。

　　但可以聽出來，他對于過去，是有多么不悅。

　　水星計劃是十年前，美國提出的一系列太空計劃之一，重點就是將人類送上太空。

　　最初，水星計劃是由美國空軍提出，后來交給新成立的航空航天局負責。

　　由于當時，在五十年代中后期開始的太空競賽中，美國一直輸給蘇聯(lián)。

　　第一顆人造衛(wèi)星，蘇聯(lián)的斯普特尼克1號，比美國的探索者1號，足足提早兩個月升空，并進入地球軌道，讓全球收音機，都接收到來自斯普特尼克1號發(fā)送的廣播節(jié)目。

　　甚至，蘇聯(lián)第一顆將地球動物送上太空的斯普特尼克2號，都要比探索者1號更早一個月。

　　來自莫斯科街頭的流浪狗萊卡，同樣在全球直播中，乘坐斯普特尼克2號飛船，由斯普特尼克R-7火箭送上地球軌道。

　　而且根據蘇聯(lián)申明的內容，小狗萊卡在軌道上生存了七小時。

　　雖然后續(xù)很多人對此表示懷疑——因為萊卡被關在一個加壓密封艙中，這個密封艙雖然有提供給萊卡生存所需的氧氣，但并沒有做什么有效的隔熱。

　　很多人懷疑，實際上萊卡在火箭進入三萬米大氣層時，就已經被燒死了。

　　但這并不妨礙美國在競賽剛開始時，就輸了兩場。

　　接下來的發(fā)展，美國似乎一直都在吃灰，蘇聯(lián)的月神1號首次飛越月球，月神3號更是拍下了第一張從太空拍攝月球的照片。

　　至此，美國連續(xù)輸給蘇聯(lián)四次，因此，他們開始對水星計劃抱有極大期待。

　　然而期待再次落空。

　　兩年后，蘇聯(lián)的東方1號升空，宇航員尤里·加加林比阿蘭·薛帕德早一天進入太空。

　　三年后，蘇聯(lián)的升空1號載著三名宇航員，比美國載著三人的雙子座3號，足足提前了半年升空。甚至完成了人類首次太空行走的升空2號，也要比雙子座3號更早十多天升空。

　　一次次輸給蘇聯(lián)人，讓美國十分不甘心。

　　所以，當阿波羅計劃接棒水星計劃，兩國競爭賽場從地球軌道，來到了月球，時任總統(tǒng)的肯尼迪，給予NASA，比前任總統(tǒng)更大的支持，無論是態(tài)度上還是力度上。

　　NASA也不負肯尼迪期望，從勘測者1號探月器開始，就一掃之前頹勢，一步步領先蘇聯(lián)：第一張月面清晰照片、第一份月壤分析數(shù)據……似乎登月比賽勝利在望。

　　航空中心也因此改名為肯尼迪航空中心。

　　兩個月前，阿波羅11號的兩名宇航員，更是在蘇聯(lián)還沒發(fā)射月球軌道載人飛船時，就用阿波羅11號上搭載的登月艙，完成了月球表面高空試飛。

　　原計劃，阿波羅12號將進行月表低空試飛，再之后，用兩輪試飛數(shù)據改良登月艙，增加阿波羅13號登月成功的可能性。

　　只是沒想到，蘇聯(lián)根本就跳過了登月艙試飛，直接就發(fā)射飛船登陸了月球。

　　這怎么說呢？蘇聯(lián)因為太激進，很有破壞規(guī)則的嫌疑？

　　但事已至此，作為NASA的航空主任，科特·理查德也只能做好分內的工作，給手下這群阿波羅計劃的宇航員們注入強心劑。

　　“今天就這樣，大家解散！”

　　最終，理查德攤開雙手宣布。

　　末了，他走到垃圾桶邊上，躬身重新將丟掉的文件撿了起來，這才離開任務規(guī)劃部。

　　楊柏吸了吸鼻翼，理查德丟文件又撿回來的這個動作，讓他覺得航空主任之所以生氣，并不僅僅是因為蘇聯(lián)人不講武德提前登月，大概率應該和那份文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