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天
這場雨下得很大。
但是雨停得也很快。云層將爆滿的雨水傾泄,隨即被大風(fēng)驅(qū)散,天光露出。
短短的十幾分鐘,好像過了一個晝夜,由暗轉(zhuǎn)明。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月龍吟自己都想不到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的確很唐突。但是此刻她想知道。
關(guān)于月龍吟的交際能力,怎么說呢,她算是個“牛雜”吧。就是介于社牛和社恐之間,反復(fù)橫跳那種。有時候會突然善于交際,和所有人都能自然地搭話并打成一片,有時候又局促地不敢發(fā)一言,讓人摸不著頭腦。她自己也搞不懂。
“我叫袁琛?!?p> 沒想到霸總這么自然地回答了月龍吟的話。此刻他已經(jīng)吃完了泡面,靜靜地看著天光。
“我叫月龍吟?!痹慢堃饕餐旃?,“月光的月,虎嘯龍吟的龍吟。很奇怪的名字吧。”她像是在自問自答。
“憬彼淮夷,來獻(xiàn)其琛的琛。”袁琛回道。
“真是個好名字,你父母一定把你當(dāng)做珍寶?!痹慢堃饔幸淮顩]一搭地聊著,今天之后也不會再見面了吧。
袁琛轉(zhuǎn)過頭看著月龍吟。
店里昏黃的燈光,此刻有些曖昧。
“你讓人感覺,很孤獨?!痹≌f道。
“是嗎?”月龍吟還是盯著天光,“難得有人一起看看雨,真好?!?p> 許是感受到了袁琛的目光,月龍吟回過神來,笑著說道:“沒有啦,偶爾會詩情畫意一下,感謝你光臨小店,愿小店給你的旅程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p> 說著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起身打開吧臺前面的小窗。一股濕熱的空氣帶著雨后的青草香撲面而來。
袁琛也起身,拿出側(cè)邊西裝褲口袋里的錢夾。
月龍吟忙說:“我這里是書店,也不賣泡面,不好定價。當(dāng)是請你了?!?p> 袁琛看了看她,拿起桌上那本自己沒看完的書,“那我買書?!彪S即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
那是一本新書,背后有定價。月龍吟拉開抽屜,今天還沒開張,沒有零錢。又拿出手機說,“只能轉(zhuǎn)給你,我掃你吧?!?p> “不用,我還會來。”袁琛說著就往門外走。
“哎,你等一下。”月龍吟在店門后面翻找著,不多時從中抽出一把黑色的折疊傘。這是她店里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傘,其他不是有些散架就是粉粉嫩嫩的顏色和袁琛不搭。
“可能還會下雨,你先拿著吧,下次如果來再還我?!?p> 袁琛接過傘,“好?!?p> 目送袁琛離開書店,沒走幾步就進(jìn)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月龍吟也不認(rèn)識牌子,反正車看上去挺高級的。
她轉(zhuǎn)身回到店里。今天接下來的時間,特別不想一個人待在店里。
索性就關(guān)上店門,獨自一人走在街上。
袁琛…名字真好聽。
他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吧。
轉(zhuǎn)著轉(zhuǎn)著,路過一家很小的影院。門口立著一個牌子,應(yīng)該是最近的主推電影。海報上漂亮的女演員正在抬頭看天,天上綻放著煙花。但詭異的是,那是白天,所以煙花幾乎看不清,只能看到零星的光點。那個女演員笑著,但眼角滿含著淚水。
月龍吟被海報吸引,于是走進(jìn)了影院,買了一張就近時間的電影票,緩步進(jìn)入影廳。
工作日的下午影廳里的人出奇得少,只有零星的兩三個,各自分散著坐著,都離得很遠(yuǎn)。
月龍吟也不看票根上的座位號,隨便找了個靠近走廊的中間位置坐了下來。
有人說,人生最孤獨的幾件事是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在ktv唱歌。這些事月龍吟一個人都做過。
苦歸苦,但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自在。
就比如選電影不用考慮別人的想法,想看什么看什么,想什么時候看都行。
至于一個人吃火鍋就比較尷尬,中途如果上廁所,服務(wù)員可能把餐盤收走。又或者像某些店家會推出所謂貼心服務(wù),對面給你放一只小熊。這樣嘛,月龍吟覺得其實會更加尷尬,本來旁人還沒注意,這一下就更加明顯了。何況,自己難道還得對著玩具熊說話,“來,請吃吧,不要客氣?!蹦钱嬅婢透釉幃惲?。
再說一個人在ktv唱歌,這種事月龍吟不想再去第二次。
果然,孤獨是很可怕的。它會磨滅人的很多情感,最后把人都給磨沒了。
月龍吟想著,以后一個人也少看電影。嗯,沒錯。
燈光驟暗。影片開始。
沙土間驚現(xiàn)可疑的藍(lán)紅條紋編織袋,兩夫妻離婚后在招待所最后一次激情澎湃…運煤的傳送帶上尸體的殘肢……
月龍吟開始后悔選了這部電影。
本來就心情郁悶,這下更郁悶了……
她正猶豫要不要走。
影廳后面的小門被打開,走進(jìn)來一個人。那人走到影廳中央,來到了月龍吟那一排最末端,在走廊前的第一個位置坐下。
月龍吟這一排另一端靠著墻,這樣,月龍吟就得越過那個人才能走出影廳。她想了想,還是算了吧。此時影院黑咕隆咚的,她不知是社恐犯了還是什么。她選擇坐下來繼續(xù)看。
導(dǎo)演的運鏡很不錯,把電影的氣氛烘托得很詭異。
破舊的小城,離奇的命案都和一個漂亮的女人有關(guān)。
月龍吟看得心驚肉跳的,此時影院的空氣中還隱隱傳來一股木質(zhì)的香氣。她使勁晃了晃腦袋,想把袁琛的影像晃出去。
怎么沒來由又想起他。
月龍吟騰地站起來,后面電影的情節(jié)出現(xiàn)了肢體殘肢、槍擊等畫面,令她倍感不適。她并不想知道這個懸疑電影到底誰是兇手。她現(xiàn)在只想回家,泡一杯熱茶,看一本輕松的甜寵類小說。生活已經(jīng)如此不易,她不想給自己再找不痛快。
慢慢貓著腰,挪動到走廊處最后一個位置,兩條修長的腿攔住了去路,那膝蓋都快頂?shù)角芭诺囊伪沉恕?p> 看來對方不起身,月龍吟很難邁過去。只能抱歉地開口,“不好意思,我要過一下?!?p> “不看了?”對方開口。
月龍吟一驚,這聲音不久前才聽到過。
借著影廳忽明忽暗的燈光,月龍吟才看清,是袁琛。
月龍吟在袁琛身邊坐下,小聲地說:“你怎么在這兒?”
“陪一個人來看電影?!痹∧坎晦D(zhuǎn)睛地盯著屏幕。
“哦,”月龍吟左右沒看到人,倒是身后隔著兩個位置坐了一個男人。
現(xiàn)在一起看電影都這么坐了?也是,兩個男人一起的確有些尷尬,分開坐著也是自然。
月龍吟又起身,“那你們慢慢看,我先走了?!?p> 袁琛站起,讓到走廊邊。
“謝謝。”
月龍吟還沒走幾步,突然腳踝處被什么東西一抓,只一瞬間,那冰涼刺骨的寒意就像閃電一樣擊中心臟。
咚咚—咚咚——咚咚——
心臟仿佛鉆進(jìn)了一根鐵絲,刺痛了一下。她隨即捂著胸口,半蹲在地上。
袁琛原本站在身后,立刻上前蹲下。
“你怎么了?沒事吧?!彼囊暰€微不可查地盯著月龍吟剛才走過的那排座位底下。有什么白乎乎的東西一閃而過。
月龍吟擰著眉毛,努力做著深呼吸。
心臟這是怎么了?小時候的她的確心臟不太好,經(jīng)常暈厥。但醫(yī)院并沒有診斷出任何器質(zhì)性疾病。只是說這孩子要多鍛煉,長大了就會好起來。長大以后她的確沒有再不適過。
難道是現(xiàn)在的自己飲食不規(guī)律?總吃些沒營養(yǎng)的?也是,以后得注意點兒。
正想著,身子突然一個懸空!
袁琛看她沒有說話,一個公主抱將她抱起。但他很紳士,沒有觸碰到任何敏感部位??觳阶叱隽擞皬d。
“唉,那個,放我下來。不用不用!”月龍吟剛剛平復(fù)一些的心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又顫了幾下。
何況外面人來人往的,已經(jīng)有幾個人的目光朝這邊瞟過來。她們大多視線很快轉(zhuǎn)移到袁琛的臉上,然后掃向他的大長腿,接著視線上下上下地,跟個掃描儀一樣。
眼看著有人都要拿出手機了。
月龍吟一扭身體,蹦噠了下來,袁琛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
她抓起袁琛就躲到旁邊一條沒人的小道上。
現(xiàn)在除了緊張的心跳外,心臟已經(jīng)沒有刺痛感了。
袁琛看月龍吟還捂著胸口,迅速把肩上的毛衣解開,從她頭上套了進(jìn)去。
毛衣很大,月龍吟頭是在外面,手還沒有伸出袖子,所以怎么說呢,有點滑稽,像個占滿醬汁的百葉包。
袁琛并沒有幫她把手從袖子里面拿出來的打算,反而覺得這樣月龍吟會聽話些,不會像剛才那樣那么危險,突然從他的手中掙脫跳下來,要是他來不及護(hù)住她怎么辦。
現(xiàn)在這個小百葉包手不能動彈,特別好掌控。
袁琛幫月龍吟整理了一下肩膀上毛衣的褶皺,手很自然地順便挽起她的肩膀說道:“走,我?guī)闳メt(yī)院?!?p> 月龍吟這才反應(yīng)過來,肩膀往下一松,準(zhǔn)備把毛衣從頭上脫下。
但沒有成功。
袁琛又輕輕將毛衣下拉,并溫柔地將她的手從袖子里拿出來,仔細(xì)地把袖口處長出來的一段整理好。像大人在給孩子穿衣服,很認(rèn)真。
不知道為什么,月龍吟在見到袁琛的第一眼就覺得他不是壞人。
天空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