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我們當時在吃狗肉（四千字）

　　第一桀對陳鳴延的興奮沒什么感覺。

　　他想贏，也必須贏。

　　但不只是現(xiàn)在，他要的，是一直贏到最后。

　　現(xiàn)在只不過是剛開始，沒什么好興奮的。

　　“阿桀好樣的！”臺上的第一桀平靜淡然，臺下的時故朝臺上揮舞著手臂歡呼雀躍。

　　任聚站在他身邊，雖然反應(yīng)沒有那么熱烈，但也燦爛的笑著，朝臺上的人兒揮著手。

　　神情淡漠的第一桀正要開口，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看到了在人群里為他歡呼的老大和二哥。

　　有時候，你不以為意的事情，身邊的人卻會由衷地為你感到高興。

　　因為他們很在乎你。

　　被在乎，是很幸運和幸福的事情。

　　位置不錯眼神也好的現(xiàn)場觀眾能清楚的看見臺上那個少年的表情。

　　在他們眼里，取得了好成績的少年表情淡淡的，似乎并不覺得自己的成績有多值得一提。

　　反而他身邊的主持人反而更像在比賽里奪得了優(yōu)異成績的選手，那股子興奮溢于言表。

　　然后少年開口準備回答主持人的提問，就在這個時候，少年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笑了。

　　那張不算帥氣的清冷面龐上的淡然突然如同晚冬的殘雪遇到了初春的陽光一般融化，露出了一個柔和溫暖的笑容。

　　感到幸福的時候，微笑，是最簡單，也最美的表達。

　　“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p>　　其實第一桀的表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不過眼角眉梢還有唇邊微微多了一些弧度。

　　但這些弧度組成的笑容卻讓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如同清晨陽光落在身上一般的暖意。

　　不得不說，今天的觀眾也不知道該說他們運氣好還是運氣差了。

　　剛剛才被第一桀一首無字歌弄得心潮起伏，情緒各異，才平復沒一會兒又被他陽光般溫暖的笑容包圍。

　　情緒發(fā)泄出來是很輕松，看著那個笑容也很賞心悅目，但是心情起伏太大，人也是會累的。

　　不少觀眾感覺自己像在操場上跑了一圈一樣，身體很舒服，精神也抖擻，就是感覺，有點累。

　　陳鳴延是專業(yè)的主持人，有主持人證的那種。

　　在臺下的觀眾還沉浸在第一桀那個笑容帶來的暖意和自己情緒身體上的小小疲累時，他已經(jīng)收拾好心情開始走流程。

　　雖然他剛開始看到第一桀的笑容時也楞了會兒，過了幾秒之后才在耳機里工作人員的提醒下回過神來。

　　但他的精神依然很興奮，回過神之后情緒并沒有什么變化，繼續(xù)工作。

　　“第一桀同學真是言簡意賅?！?p>　　“不過比賽還沒結(jié)束，由于第一桀同學的戰(zhàn)隊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想要在這場戰(zhàn)隊賽中取勝的話，必須選擇守擂?！?p>　　“第一桀同學應(yīng)該不會只想唱一首歌就結(jié)束自己的比賽吧？”

　　少年沒說話，臉上的笑容悄然斂去，只是對于主持人的話默默點頭。

　　陳鳴延滿意地笑著，同時耳機里也傳來了后臺沒吃早飯戰(zhàn)隊的選擇。

　　當?shù)谝昏钊〉梦灏倨钡臅r候，后臺攝影機已經(jīng)錄下了沒吃早飯戰(zhàn)隊是否攻擂的選擇，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舉手投降。

　　主持人大手一揮：“好的，我們的工作人員也已經(jīng)拿到了沒吃早飯戰(zhàn)隊的選擇，他們將會派出吳礎(chǔ)選手出場攻擂！”

　　“第一桀同學可以先下臺暫作休息和準備，讓我們把舞臺交給吳礎(chǔ)！”

　　下臺的時候，吳礎(chǔ)沒想徐介那樣直面第一桀，而是扭頭看向了別處。

　　第一桀一視同仁，照樣無視了他。

　　吳礎(chǔ)上臺之后同樣演唱了自己最拿手的代表作，但不出意外的，結(jié)果十分慘烈。

　　畢竟有第一桀這個珠玉在前，觀眾必然會拿后面上臺的人跟他做對比的。

　　雙方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越比較，弱者越難看。

　　不過吳礎(chǔ)對此也有心理準備，他本來就是隊里咖位和實力最差的，來參加節(jié)目前也想到了自己可能會一輪游，心態(tài)良好地接受了這個結(jié)果。

　　雖然他一共只拿到了三百票都不到……

　　但吳礎(chǔ)很有炮灰的覺悟，本來就沒奢望自己能創(chuàng)造奇跡。

　　他清楚，自己想贏只能依靠隊伍的人數(shù)優(yōu)勢。

　　面對自己這慘的可憐的成績，第一桀應(yīng)該不會拿出太好的作品，這樣一來，雖然自己贏是沒可能贏了，但是隊友的壓力能降低不少，說不定就能反殺。

　　下臺的時候，吳礎(chǔ)一臉悲壯。

　　我已經(jīng)盡力營造輸出環(huán)境了，隊友一定要給力?。?p>　　吳礎(chǔ)的隊友能不能給不給力還不知道，但第一桀很給力。

　　他唱了一首粵語歌。

　　【一別經(jīng)年~】

　　【再遇見，卻已不知新顏】

　　【只道彼時緣淺】

　　【可惜無人憐】

　　“臥槽，阿桀怎么先唱這個……”時故在臺下聽得頭皮發(fā)麻。

　　這是他某天晚上看粵語老電影的時候聽著片尾曲寫的，一時沖動的產(chǎn)物。

　　他知道第一桀會用自己寫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這首打頭。

　　他自覺以自己的水平寫出來的東西并不能被稱之為歌詞，更何況還是對于詞作要求很高的粵語歌。

　　時故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羞愧，羞恥，羞赧，當自己寫的這些東西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唱出來，他只覺得渾身都不得勁兒，總之就是一個羞愧難當。

　　他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當這一刻到來，他還是難以接受這種被當眾處刑的感覺。

　　而且時故并不認為自己的東西能和第一桀的曲子相匹配，就像一臺火箭發(fā)動機被裝在了拖拉機上，跑是能跑，動是能動，但這是在暴殄天物。

　　這么一想，他甚至充滿了罪惡感。

　　“好啦，其實還挺好聽的。”任聚意識到了自己這個伙伴的尷尬，出聲安慰道。

　　其實這首歌也確實好聽，雖然時故認為自己寫的是一堆破爛，但第一桀卻用自己的歌聲和作曲編曲把這堆破爛組裝起來，并開上了路，風馳電掣。

　　拖拉機再怎么樣，裝上火箭發(fā)動機，也跑得比超跑快。

　　這首《一別經(jīng)年》取得的四百五十八票好聽也證明了，第一桀這臺火箭發(fā)動機確實厲害。

　　“這首歌真是令人惆悵。”陳鳴延不知真假的說著聽后感：“但是惆悵之外，也要恭喜第一桀同學贏得了今天的第二場勝利，并為自己積攢了第二個勝利積分?！?p>　　“接下來，沒吃早飯戰(zhàn)隊將會繼續(xù)派出隊員攻擂，祝他們好運?！?p>　　“讓我們有請蔡紀選手為我們帶來《只因》！”

　　這位選手頂著一頭灰色中分發(fā)型，上臺又唱又跳，引起了現(xiàn)場一些小女孩兒的尖叫聲。

　　看起來觀眾里有不少他的粉絲。

　　不過，任聚看著他一會兒頂肩，一會兒挺腰，并且搖頭晃腦的舞蹈動作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這些動作……好像有些下三路的意味？

　　他表示自己欣賞不來。

　　時故也欣賞不了，甚至還從羞愧和罪惡感中脫離了出來開口吐槽：“現(xiàn)在小姑娘都喜歡這種？光明正大的耍流氓？”

　　他看著那些大聲歡呼激動莫名的小女生，一臉疑惑。

　　任聚沒接這個話茬，轉(zhuǎn)而問道：“現(xiàn)在不尷尬了？”

　　“唱都唱完了，尷尬什么……”

　　“可是后面還有哎?！?p>　　“艸。”時故傻眼了，然后眼珠一轉(zhuǎn)：“老大，不如我現(xiàn)在出發(fā)，趕緊去給阿桀找個合適的搭檔？”

　　“天都黑了，你現(xiàn)在上哪兒找去?！比尉鄄粸樗鶆?，戳穿了他的小算盤：“哪兒也別想去，等阿桀比完?！?p>　　時故嘆了口氣，決定接受自己一時興起寫的東西會被搬到電視上播出的現(xiàn)實。

　　事實上，他不接受也改變不了現(xiàn)實。

　　更何況，這現(xiàn)實他也不想改變，還能叫小老弟退賽不成？

　　然后他想起來，第一桀手上還有自己今天在三個小時內(nèi)趕工寫出來的東西……啊，這被公開處刑的感覺，為什么要讓自己這個寫著玩的網(wǎng)文作者承受？

　　……

　　蔡紀的表演最終只獲得了二百七十八票好聽。

　　連吳礎(chǔ)都比不過。

　　任聚注意到現(xiàn)場很多觀眾臉上都是一臉厭惡的表情。

　　看來自己的審美沒什么問題，大家都不喜歡這種表演。

　　然后第一桀上臺，演唱了一首《生命的詩》。

　　【獵人殺死大雁】

　　【尸體堆滿酒店】

　　【富人邀請詩人赴宴】

　　【品嘗生命的鮮美滋味】

　　【然后詩人感嘆】

　　【生命短暫】

　　寫這首的時候，時故任聚正在家里做狗肉火鍋，電視上放著動物世界邊看邊弄。

　　做完叫第一桀吃飯的時候時故正好聽見他練習的音樂來了感覺，順手就摸了張第一桀寫著詞格的稿紙寫下這一段詞填進去。

　　這首歌獲得了四百八十五票的好成績。

　　“恭喜第一桀又一次守擂成功?！标慀Q延怒刷存在感：“這首歌寫的真好，讓我想起了家里養(yǎng)的寵物狗?！?p>　　“我那只金毛有一次差點兒被賣到狗肉館做成狗肉火鍋，現(xiàn)在想來仍然后怕不已。”

　　“它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我父親帶回家，一直陪著我長大。”

　　陳鳴延這次似乎真的有些感同身受：“高中的時候它被偷狗賊抓走，我還記得我們一家人找了好久，我甚至邊哭邊找。”

　　“最后還是警察叔叔抓到了偷狗賊，可那時狗已經(jīng)被賣掉了?！?p>　　“幸好偷狗賊只是賣給了隔壁省，不算很遠，讓我們來得及在它被宰殺下鍋之前救下它?！?p>　　“后來我長大了，它也漸漸老去，最后老死在了老家，算是壽終正寢了?！?p>　　他回憶著，說完笑了笑，輕輕抹著眼角的一滴眼淚：“抱歉，我可能說太多了?！?p>　　“不過寵物有時候就像我們的家人一樣，寄托了我們很多的情感。想起它們的時候，難免感傷。”

　　“我想，家里有養(yǎng)寵物的朋友應(yīng)該能理解我的失態(tài)。”陳鳴延說著，把話題引到了第一桀身上：“不知道阿桀同學創(chuàng)作這首歌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態(tài)？”

　　“家里也有養(yǎng)寵物嗎？”

　　第一桀被這么一問，表情差點兒沒繃住，他覺得自己要是說實話可能會被打。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編個理由的時候，瞥見了臺下的時故和任聚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對他瘋狂點頭。

　　現(xiàn)在是我站在臺上啊！有這么推兄弟下火坑的嗎？

　　但是人這種生物，是會互相影響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一塊相處了這么久，第一桀也難免沾染了一些任聚時故身上那種冒險搞事兒的行事風格。

　　而且他也真的很想知道陳鳴延聽到了答案之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

　　他嘆了口氣，然后緩緩開口：“當時我們在吃狗肉。”

　　想了想，又補了句：“狗肉火鍋?！?p>　　嘎？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陳鳴延滿臉呆滯地看著第一桀，他真的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我以為你在感嘆生命的脆弱，對人類的捕殺活動表達意見，結(jié)果你說你是餐桌上的食客，只是想說這肉真好吃？

　　第一桀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陳鳴延的臉色，咽了下口水。

　　我靠，真踏馬刺激！

　　他好像找到了搞事兒的快感所在。

　　但是想了想，他覺得自己不能光作死，也要做出一點補救措施。

　　作完死能跑掉才是刺激，跑不掉那是真的作死。

　　“那個，我們是在正經(jīng)狗肉廠買的肉狗，不是寵物狗。”

　　“合法合規(guī)，檢疫合格?！?p>　　然后他就眼看著陳鳴延的臉色像裝了霓虹燈一樣，五彩斑斕。

　　臺下的任聚和時故已經(jīng)笑瘋了。

　　“阿桀深得老夫真?zhèn)?！這刀補的太妙了！”

　　“你就不會教點兒好的。說實話我都有點心疼陳鳴延了，阿桀這也太扎心了?！?p>　　“何止扎心，直接三刀六洞給人扎爛了好吧。”

　　兩個人邊笑邊吐槽，不能自已的前仰后合。

　　而且不止他倆在笑，很多觀眾都在笑。

　　哈哈大笑。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養(yǎng)寵物，正常人也都分得清寵物狗和肉狗的區(qū)別。

　　《生命的詩》和陳鳴延的故事同第一桀的大實話之間形成了微妙的反差感，而反差，是喜劇非常重要的元素。

　　所有喜劇中引人發(fā)笑的橋段都充斥著反差感。

　　此時此刻，臺上那兩個人和他們之間的對話，對于大多數(shù)觀眾來說，就是一出荒誕喜劇。

　　他們當然會笑。

　　事實上大多數(shù)養(yǎng)了寵物的觀眾也在笑。

　　他們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并且真的覺得有趣，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