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刀兵與賣身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城里的百姓還是屈服了。
原本三十九萬多人的大城,十天時間,五萬人被賣,得錢十五萬兩白銀。
這些被賣的人將會被送去挖礦,清理河道,修路,開山,還有給軍隊修建營壘,他們將失去自由,一直被當(dāng)做廉價的工具使用,直到他們干不動為止。
而城主大人也信守承諾,他用這十五萬兩銀子在各地采買糧食。
買得六萬石糧食,被城主盡數(shù)送往各地軍備司,一粒也沒往饕餮城里運。而城中百姓則食用城主府往年留存下來的城陳糧。
…………
賣完人的第二天,當(dāng)運糧的車隊從城外浩浩蕩蕩的進(jìn)城時,城里的百姓無不落淚,有些人哭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活下來了,自己不用餓死了,但這活絡(luò)是用他們長輩的自由與生命換回來的,有些人的長輩不肯就范,他們還幫著出力,有鄰居的全家都不肯賣人,他們也幫著出力了。
現(xiàn)在一切終于都好起來了,他們的付出和犧牲都有了回報。
而城中的大部分人只是麻木的留著淚,他們不想賣人,但也無力反抗,他們哭泣只是因為大部分人都在哭泣,他們思念也只是因為大部分人都在思念,他們愧疚還是因為大部分人都在愧疚。
他們的行為和思想總是在跟隨別人,他們的思考總是建立在別人的思考路徑之上,他們唯一能夠自主的只有死亡和進(jìn)食與排泄,除此之外他們就是一張白紙,所有人都可以在這張白紙上作畫。寫作,或者拿著它去擦屁股。
對此白紙們都會甘之如飴。
因為這就是他們的價值,一個變成白紙的人有了價值,才能進(jìn)食,才能排泄,才能活著,不然他們只能變成用過的廢紙那樣,被賣掉,被搗碎,被重新打成漿糊,然后變成一張新的白紙,但這時,你已經(jīng)死了,即使你還活著,你的價值也和一把鐵鎬一樣,而一把鐵鎬是沒人在乎它是死是活的。
這一切都被趙寧看在眼里,這一次除了提醒米盡可以給公狗也找個人成親,他真的什么都沒干,一切都是城主米盡自由發(fā)揮。
一套操作下來,把趙寧秀的眼花繚亂,也讓趙寧意識到,他以前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人家玩的是一座城,幾十萬百姓的生死。而他去了化城驛只能玩一條街千八百人,最后看著是挺熱鬧,但到了最后,連自己是輸是贏都不知道。
米盡看著也很熱鬧,但在那三天里,每年都這么熱鬧,而米盡就是能在城中百姓早已經(jīng)習(xí)慣的事情上,悄無聲息的把事情給辦了,而且辦的很好,很漂亮。
這就是本事了。
這也讓趙寧感受到了自己和米盡在境界實力上的巨大差距。
也促使本來要離開的趙寧決定多留兩個月,這樣他就可以好好的觀察學(xué)習(xí)一下米盡的手段。
單是這十天就讓他見識了不少以前沒見過的事物,至于同情?他不屬于這個世界,不屬于這個時代,所以他不會同情。
…………
此刻趙寧正在前往城主府的路上,往日會和他打招呼的熟人如今也對他愛答不理。
趙寧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他依舊像如往常一樣,穿著黑色細(xì)麻衣,頭發(fā)梳的很整齊,梳了一個最簡單的發(fā)髻,并用一根普通的烏木簪子固定住,整個人看起來干凈板正。
又因為他長的太好看,所以他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本能的想要親近他。
而他身上唯一讓人一看,就知道不凡的東西,大概就是他的劍了。
他的劍是黑色的,樣式很普通,從劍柄到劍鞘都很陳舊,既沒有珠光寶氣,也沒有神獸云紋,它就是一把劍,一把簡單至極的劍,一把只能殺人的劍。
是以所有人看到這把劍的第一眼就是這是一把好劍,一把能殺人的好劍。
而此刻這把劍就掛在趙寧的腰間,因為他還不想離開這座城,所以他不會把劍背在身后。
…………
某一刻趙寧得對面突然出現(xiàn)一個面容愁苦的中年漢子,他的左手手臂上系著一條白布,懷里抱著一根用破布包著的長條狀的東西,從形狀來看,不是刀就是劍。
離得近了趙寧才發(fā)現(xiàn),漢子一直垂著眼,微微低頭,眼睛就沒離開過懷里抱著東西。
看著中年漢子越走越近,趙寧本能的放慢腳步,左手也不自覺的握住腰間的劍。
愁苦的中年漢子卻是步伐依舊,神態(tài)未變,只是解開了抱在懷中的東西外面的破布,里面果然是一把刀,一把沒有刀鞘的細(xì)長血刀。
趙寧見到這把刀后就就在原地站定,他右手握住劍柄,雙眼死死盯著中年漢子的眼睛,臉上笑容也全部斂去,只留慎重與肅穆。
中年漢子腳下不停,距離趙寧十步時,右手驟然握住刀柄,腳下交錯如同幻影,身形由靜至動如同一道光,剎那間就來到趙寧身前,抬手一刀直刺趙寧的心口。
趙寧在中年漢子握住刀柄時就開始出劍,等那漢子到他身前時,他剛好抽出長劍,眼睛也看向中年漢子手里的刀,就見那血刀朝著自己的心口刺過來。
趙寧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向上斜斬了一劍,就見一道銀色的光華一閃即逝。
這一剎那沒人能看見趙寧的劍,也沒人能見到中年漢子的刀,能夠感知到的只有一道刀劍相交的嗡鳴。
等二人身形再次出現(xiàn)時,趙寧也已經(jīng)和中年漢子交錯而過。
中年漢子出刀的結(jié)果就是,趙寧的左手被他割了一道血口。
而趙寧雖然擋住了這必殺一刀,但他這一劍也只是暫時保住了性命。
中年漢子在出了這一刀后并沒有再次出手,他只是脫掉外衣,很認(rèn)真而且快速的把手中的血刀包起來。
趙寧右手顫抖著緩緩收回長劍,期間他偷偷回頭撇了一眼正在用衣服包著到的漢子,頓時心中松了一口氣。
這一劍他用出了全力,結(jié)果還只是守住了要害,而且那血刀上所攜帶的煞氣正在趙寧的體內(nèi)翻涌,使得他體內(nèi)的靈力亂竄,此刻他就算還有力氣出劍,沒有靈力加持也是無濟(jì)于事。
愁苦中年漢子終于包好了手里的刀,趙寧也把劍歸入腰間的黑色劍鞘內(nèi)。
趙寧回身看著中年漢子語氣平和的說道:
“前輩認(rèn)識我?”
中年漢子卻是沒有理會趙寧這個問題,他抬起眼睛,看著趙寧,眼里有的只有平靜的悲傷,還有執(zhí)著。這是從他們見面開始,他第一次和趙寧對視,但趙寧卻沒有從他的眼里看到任何的仇恨恨與殺意,有的只是打量一個死人的平靜。
“只要你還在這城里,我每天都會對你出一刀,你能擋住這一刀,就不會有第二刀。”
趙寧看著中年漢子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前輩為什么要殺我?”
中年漢子單手抱著刀,用另一只手緊了緊身上的變得單薄的衣服,目光重新落在懷中的刀上稍微提高聲音說道:
“我母親死了,她被賣到城外去挖河泥,第三天就病死了。尸體與靈魂都成了材料,變成了這把刀的一部分,她只是在這里吃了三天,然后就被賣了,接著就死了,沒道理你卻還活著,所以我就來殺你?!?p> 趙寧有些氣憤地說道:“賣掉你母親的又不是我,況且你才女兒多大?怎么可能……”
趙寧說到這里突然停住,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對著中年漢子默然不語。
中年漢子已經(jīng)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了,但他還是告訴了趙寧他的女兒有多大,以及為什么只找上他。
“我母親七十五歲,也沒幾年好活了,但她不該這樣死。既然她死了,那么你也要死,至于為什么只找你?因為我打不過米盡,但能打得過你。哦!對了,殺你的是敖燕之?!?p> 趙寧默默地看著敖燕之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直至消失。
他憤然轉(zhuǎn)身,打步的朝著城主府走去,臉色極度難看。
走了十幾步,他突然踢飛了一塊石頭,然后咒罵出聲。
“草!媽的欺負(fù)我年齡小是吧?你給老子等著,老子一定會弄死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