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客廳里一片寂靜，只能聽得到筆尖在紙上來回劃下而起的聲音。
白熾燈投下冷光，剛剛寫下的筆墨上隱著碎光，京極哲也正伏案疾書，潔白的稿紙上，滿是他俊秀的字跡。
他正在為明天下午的面試做準備，桌面的另一邊，鋪滿了面試相關的詳細資料，包括內容、要求等在內的一切信息。
這些資料都是藤原伊織給他的，雖然她告訴京極哲也，她只是負責轉交資料，而真正在背后提供幫助的是源相英。
不過對京極哲也而言，眼下把握住這時薪五千円的工作才是當務之急。
“只剩下一天不到的時間，還是有點緊啊……”
把講課的基本流程解決后，京極哲也放下筆，抬眼看了下掛鐘。
現(xiàn)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從他一點鐘回到出租屋以后，他就坐在這里忙活整整四個小時，中間沒有休息。
不過，他對于授課這一方面還是有所準備的，當初為了成為一名家教，京極哲也為之付出了不小的努力。
“大體的準備已經差不多了，不過……”
京極哲也瞥了眼桌面上的資料和稿紙。
“果然還是練習一下更好?！?p> ——
今天是周五，學生們將要迎來珍貴的周末假日，所以便利店在下午放學這段時間，學生們所提供的客流量很大。
田中次郎忙活了整整一個下午，把掃過碼的商品裝進包里，送走店里最后兩位客人。
“終于可以休息了?！?p> 田中次郎嘆了口氣，從忙碌中抽身出來，轉眼看向不遠處墻桌邊上的背影。
便利店在玻璃墻便設置了一排貼墻的桌子，旁邊放著可以提供常溫、冰、熱三種溫度的水的飲水機。
客人在店內買了泡面或是即飲咖啡之類的東西，可以坐在緊貼著玻璃墻位置上慢慢享用。
以前甚至會有學生坐在那里寫作業(yè)，不過自從京極哲也畢業(yè)后，就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場景了。
京極哲也獨自一人坐在那邊，他的面前擺滿了資料和講義。
從田中次郎的角度看過去，他正在那邊對著玻璃墻念念有詞地說著什么。
當他過來的時候，田中次郎問過他是來干嘛的。
可京極哲也只說了句“等人”，便獨自一人走到墻桌那邊，不時對著玻璃自言自語，不時朝著店門口張望幾下。
因為便利店客流量很大，田中次郎忙得很，也沒有時間去追問他。
“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田中次郎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嘴里嘟囔著。
“小奈緒，你今天真的好厲害！”
伴隨著玻璃門拉開而傳來的，是西村櫻子的夸贊聲。
店內此時本來也沒別的客人，所以京極哲也聽得很清楚，他當即朝著門外投去視線。
井上奈緒和西村櫻子正有說有笑地邁進店里。
“不能驕傲，還得更加努力才行呢?！本夏尉w晃了晃扎起來的馬尾，看上去面色紅潤。
她正穿著運動服，潔白的脖子上有著汗珠劃過的痕跡，就連發(fā)梢也因為汗水而變得濕潤，有些發(fā)尾正貼合在一起。
“真謙虛，小奈緒?！蔽鞔鍣炎訚M臉仰慕地說。
她們正朝著冰柜的方向走去，看樣子是要來些冰鎮(zhèn)飲料緩解燥熱，而京極哲也正朝她們的位置邁著步子。
“那個，井上同學。”
井上奈緒正拉開冰柜，手指剛摸到礦泉水那冰冷的瓶身，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讓她立刻回頭：
“老師？！”
一旁的西村櫻子剛把波子汽水從冰柜里拿出，聞言也隨之轉身看去。
“能稍微幫我個忙嗎？”
京極哲也站在井上奈緒面前，溫和地問道。
因為身高差的緣故，井上奈緒不得已仰著頭看向他。
天花板上的燈藏在他的后面，在京極哲也身上落出一圈光暈。
可在井上奈緒看來，他的身后就像是在發(fā)著光般。
“發(fā)生什么事了？”
西村櫻子把波子汽水攥在手里，歪起腦袋看著兩人。
——
東京都立青云高中，是京極哲也的母校。
比起耀眼的成績與偏差值，這所學校更注重學生們在藝術和體育領域上的發(fā)展。
如今，日本很多有名的運動員和藝術家都畢業(yè)于此。
即便已經離放學的時間過去了很久，也仍舊有著很多學生留在學校里鉆研著自己喜歡的事物。
田徑場上，許多穿著運動服的學生正在夕陽余暉下盡情揮灑著汗水。
畫室里，數(shù)不清的筆正在學生們的手里，于畫紙上留下各色顏料，形成美妙的畫幅。
而音樂室里，歌唱者與演奏者們的樂聲不絕于耳。
這就是東京都立青云高中，說是日本體育與藝術的孕育地也不夸張。
換上從安保室大叔那借來的室內鞋，京極哲也重新踏進這所剛離別不久的高中教學樓。
身后還跟著井上奈緒和西村櫻子。
“老師……現(xiàn)在的我太臟了，我能不能先去洗個澡……”井上奈緒紅著臉，純白的室內鞋，正輕輕地踩上教學樓的木板上。
西村櫻子嘴里叼著一根棒棒糖，微微瞇起眼睛看向井上奈緒那朝內收攏的雙腳。
隨后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小奈緒什么時候那么少女了？
這和西村櫻子平日里見到的井上奈緒可大不相同，平時的井上奈緒從不會露出這樣拘謹?shù)哪印?p> 作為東京都立青云高中田徑隊中的王牌隊員，井上奈緒給人的感覺一向都是颯爽的類型。
“沒關系，只要一會兒就可以了?！?p> 京極哲也手里抱著講義和資料，自顧自地說著，同時踏上中央?yún)^(qū)的巨大階梯。
東京都立青云高中的校園建設也是極為豪華，中央的樓梯大約有八米寬，在走上一段階梯后，便是更為寬敞的樓梯間地板，一共有三個不同的分支樓梯。
這塊地板是用來給不同年級分區(qū)的，一年級的學生走右邊的樓梯，二年級的學生走左邊，而三年級的學生則走正中間的樓梯。
整棟教學樓就這樣被分成三個不同的區(qū)域。
無論是誰，首次站在這個樓梯間的地板上時，都會為其寬敞的程度而感到震撼。
“老師，現(xiàn)在要去哪里？”井上奈緒從身后跟了上來。
“去三年級的公共教室?！本O哲也簡單地答了一句。
“公共教室？”井上奈緒重復地念著這個詞。
西村櫻子跟在她的旁邊，她用舌頭把嘴里的棒棒糖頂?shù)街旖翘帲缓笳f道：
“公共教室好像是不能隨便用的吧？聽說除了舉行活動和開年級會以外，公共教室一直都是封鎖起來的?！?p> “這樣嗎？”井上奈緒則是望著京極哲也上樓梯的背影，隨后跟了上去，“總之先跟著老師過去吧?！?p> “等等我?！?p> 京極哲也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田徑隊的井上奈緒則是跨著步子追上去，而身為運動笨蛋的西村櫻子，只能踏著小碎步吃力地跟上去。
“到了?！?p> 最終，京極哲也在公共教室的門前停下，淺藍色的金屬門顯得很大氣，泛著銀光的門把手下，是觸屏密碼鎖。
“老師，我們現(xiàn)在要做什么？”井上奈緒站在他的身后問道。
“進去練習講課?！?p> 說罷，京極哲也徑直走到門前，細長的手指在上面熟練地輸入密碼。
旋即，叮鈴的電子音響起，他扭動著門把手，推開了金屬門。
“進來吧?！本O哲也走進教室里，接著又回身提醒了一句：“記得關門?！?p> 聽到他說“記得關門”的時候，井上奈緒那正處于青春期的大腦閃現(xiàn)出無數(shù)奇怪的念頭。
臉上本就紅潤的她，此時更添了幾抹殷紅。
“我知道了。”她突然害羞了起來。
京極哲也從她應答的語氣里，很快就明白了這個思春期的高中女生在想些什么，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而后他正色道：“只是簡單地練習一下講課，很快就會結束，你坐在座位上聽我講就行了。”
井上奈緒似乎也明白自己被他看穿了心思，臉上由不得更加灼燒起來。
她只好把礦泉水貼在自己布滿紅潮的臉頰上散溫，然后乖巧地點頭應答。
“不要拋棄我，小奈緒！”
西村櫻子喘著粗氣，在井上奈緒關門之前趕了上來。
“糟糕，差點忘記了……”
井上奈緒立刻把即將閉合的門拉開，不好意思地看著被自己遺忘的西村櫻子。
“真是的，三年級生的樓梯真的很難爬啊……”西村櫻子一手扶著門框，另一只手把棒棒糖重新放進嘴里。
“這是當然的，畢竟三年級生的樓層最高嘛?！?p> 井上奈緒輕輕撫摸起西村櫻子的弓起的背，讓她稍微順順氣。
“還沒好嗎？”
教室里傳來京極哲也的詢問聲。
“不能再磨蹭了，櫻子，快點！”
井上奈緒聞聲，立馬把弓著背扶著門框休息的西村櫻子拉進教室，然后快速地把門關上。
她動作之迅速，讓西村櫻子嘴里的棒棒糖都差點掉出來。
公共教室的空間很大，一共有三個座位區(qū)域，這些座位依次由前往后，逐漸攀升著高度。
京極哲也站在電子講臺上，輕車熟路地操作著公共教室的教學電腦，而井上奈緒和西村櫻子則在第一排的座位上靜靜地等待著。
公共教室的每個座位區(qū)域都能容納六十六人，六行十一列的形式排列著位置。
教室兩邊則都有著呈階梯形的玻璃窗，此時正值日落，余暉透過玻璃，在教室里折射出柔美的光線。
“搞定了?！?p> 京極哲也的手從鍵盤鼠標中脫離，巨大的電子屏上顯示出他即將要講課的內容。
“可以了嗎？”他朝著躲在不被霞光照到的陰涼處的兩人問道。
“可以了?！?p> “完全OK！”
井上奈緒和西村櫻子同時不同聲地答道。
“那我就開始了?！?p> 京極哲也清了清嗓子，腦子回想著預演的流程和臺詞，對著電子屏上的內容開始了他的講課。
從講趣事的啟迪到引入學科內容，從基本概念到引入深層含義，從基礎公式到引入具體問題。
他的講課流程極為順暢，并且通俗易懂，他把復雜的知識點拆開，將其變得零散而簡單。
然后再通過各種引入和講解，把被拆開的知識點再次重新串聯(lián)到一起。
原本復雜的概念變得簡單了起來，就連復雜的題型也在他的講解下顯得易懂。
本來只是打算隨便聽聽的井上奈緒，也不禁在他的講解中，逐漸沉浸在電磁場的海洋中去。
而學習成績很好的西村櫻子，也不由得敬佩起京極哲也。
她本來以為京極哲也只是一位成績不錯的學長，但是在他的引領之下，讓西村櫻子首次發(fā)覺，原來自己那每每做到深夜的電磁場綜合題，是如此的簡單。
京極哲也把這種題型徹底解構，以比老師更精妙的方式向她們展示了解題思路。
“以上，就是我個人對于這類題型的講解，謝謝?！?p> 練習自然要練全套，京極哲也說完，倒也不忘朝著空曠的座位鞠躬致謝。
隨后，他望向一邊的井上奈緒和西村櫻子，像是詢問她們自己講得如何。
兩人都是先愣神了一會兒，接著用力地鼓起掌來，用“講得非常好”的眼神回答著他。
京極哲也不禁笑了笑，又抬頭瞥見了玻璃窗折射出的余暉。
他望得有些出神，一時間竟覺得座位的最后排有個人影坐在那。
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再度看向最后靠窗的位置，只有日落的暖光落在上面。
他的耳邊只剩下兩人鼓掌而響起的回聲。
重新收好講義和資料，京極哲也把電子講臺上的東西收拾清楚，確定沒問題后，帶著井上奈緒和西村櫻子離開了。
“老師，你剛剛真的講得太好了，就連我這種笨蛋都能聽懂?！本夏尉w和他并肩而走，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
“小奈緒不是笨蛋啦，但是，前輩真的很厲害，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電磁場的題目還可以這樣來理解?！?p> 西村櫻子走在井上奈緒旁邊，挽著她的手臂說。
“嘛，倒是勉強還行的水平?！本O哲也澤是輕描淡寫地應道。
畢竟他前世曾獲得過物理競賽金獎，是學校物競最強的選手，高中的題目對他而言難度并不大。
再加上他對解題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能夠找到比老師更好的解題角度也不是什么難事。
在學校門口跟兩人分別后，京極哲也回到便利店買了個速食飯團，便到車站坐著電車回家了。
東京都立青云高中，三年級生的公共教室里。
少女正依靠在最后排靠窗的座位上，溫暖的霞光照在她的裙擺，霧塵正在余暉中散去。
也許是過于思念。
少女覺得自己產生了錯覺。
空氣中，除了日落的味道。
好像還有——
某個熟悉之人的味道。
李商嵐
求個追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