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朵朵，我晚點回家，你下午去1403檢查一下房子，沒問題的話退二千定金給他，記得把鑰匙要回來?！?p> 葉乙朵腦海瞬間填滿安小滿微笑的沉默面龐，她趕在葉媽掛斷電話前拒絕：“我不懂這些，你們回來檢查，萬一哪里我沒檢查到問題，你回來又要罵我?！?p> “應該沒什么大問題的，他還是蠻講究的一個人?！?p> 葉媽媽在1403和安小滿簽過四次合同，后三次屬于續(xù)簽。三次進屋，屋內井井有條的擺放都讓她十分放心。
“你回來自己去?！比~乙朵并不買賬。
“我要七點多才到家?！?p> “你打電話和他說，看看他幾點走，如果不趕時間，你和他再約七點就好了?！?p> 葉媽媽無法，只能依著女兒的性子。
十分鐘后，葉乙朵再次接到媽媽的電話，她帶著不好地預感接聽了。
“你去看看呢，他電話沒通?！?p> “可能在忙著收拾東西。”
“應該不會，我打了四通電話，都沒接通，你趕緊去看看?！?p> “忙起來沒時間看手機也正常的?！?p> “我怕他跑路了。”
“不至于吧！”
“你去看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p> 葉乙朵在經過一分鐘的心理調節(jié)后，認為自己已經具備獨自面對安小滿退租的場面了，她告誡自己，好歹是房東，有啥好發(fā)怵的，就當去欣賞美色了。這么一想，竟莫名有了一絲期待。
她拿起手機，打車到了薔薇花園。
她敲了敲1403室的防盜門，無人應答。
葉乙朵又大力敲了四五下，遲遲無人應答。
她用手掌奮力拍打著鐵門，沉悶的震響在狹窄的樓道內回蕩，依舊無人應答。
“有人嗎？”
“安小滿，你在家嗎？”
四周空蕩蕩，靜得可怕。
葉乙朵后悔沒有帶備用鑰匙出門，無法，她只能回家取鑰匙。
五十分鐘后，她在開門前敷衍地敲了兩聲，遂理所應當?shù)靥统鲨€匙。
濃烈刺鼻的煙霧瞬間鉆進葉乙朵的口鼻，她“哇”地干嘔起來，樓道的煙霧報警器剎那間發(fā)出尖銳拖拉警報聲，她一下子反應過來眼前的危機，立馬轉身跑到十五樓樓梯口，慌亂地撥通119，把所見的雜亂景象拼接給接線員。
“媽，我們家房子好像著火了，不是，好像煤氣泄露了，我想沖進去關閉煤氣閥門的，但是煙味太大，我一聞就頭暈?！比~乙朵撥通葉媽媽電話。
葉媽媽一聽這話，慌了神，倒是葉爸爸在邊上問道：“你趕緊跑到樓下，記得不要乘坐電梯！”
“嗯，我已經在樓下了。”
“安小滿呢？”
“不知道，我敲了門，沒人回答，回家拿備用鑰匙開的門?！?p> 葉媽媽腦袋暈眩得難受，胸口也如被巨石碾壓般喘不上氣，葉爸爸緊張地攙扶著她告別親友，開車奔向薔薇花園。
“注意安全?！比~媽媽小聲提醒。
“嗯，注意著呢，你再打個電話問問朵朵，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p> 葉媽媽顫抖著手開機輸密碼撥通女兒的電話。
“消防員上去了，還不知道情況，120醫(yī)生也來了，在樓下等著?！?p> “是煤氣泄露嗎？”
“不知道，要等消防員下來問了才知道?！?p> “你電話不要掛，有問題隨時和我們說。”
“你們到哪兒了？”
“我們到哪兒了？”葉媽媽看著車窗外林立的樓房，一時覺得很陌生，她花了十來秒才反應過來，“到均呈小區(qū)了，還有十來分鐘就到?！?p> “好的，讓爸爸注意安全?！?p> 六七分鐘后，消防員抬著安小滿出現(xiàn)在葉乙朵面前，警察立馬迎了上來。
“燒炭自殺，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币晃幌绬T和警察說完后，把他塞進在樓下待命的120救護車上。
葉乙朵心頭一驚，想起昨日安小滿約好今天退租的電話，全身像被抽絲剝繭一般，惶恐導致的失重感讓她腦袋一片空白，她眼前慢慢布滿小黑點，耳畔回蕩著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在她快要支撐不住身體重量時，葉爸爸一把攙住了她。
“警察同志，你好，我是1403的戶主?！比~爸爸剛說完，葉媽媽才跑近，她瞪大眼睛聽著警察的話語。
警察言簡意賅地說道：“燒炭自殺，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你們是房東吧，那就一起去趟局里做個筆錄吧。”
這是葉乙朵第一次坐上警車，警笛冗長、嚴肅的聲響讓她慢慢恢復平靜。
葉乙朵把從接到安小滿電話到報警的過程全部陳述清楚，葉父葉母配合著警察的提問，回憶著對安小滿的印象，無非就是獨來獨往，干凈，話少等不痛不癢的形容詞。
“看來是蓄意自殺?！?p> “是啊，年紀輕輕的，有什么想不開的呢！”葉媽媽惋惜道。
“咚咚咚～”
一位四十來歲，皮膚暗黃的女警察手拿一個銀色三個手掌大小的茶葉紅鐵盒推門而進。
他看了眼正和葉家三口交流的同齡警察，義氣凜然說道：“這是房東家吧？”
“你好，我們是的?！比~爸爸抬首回答。
女警察進入審訊室，關好門，把盒子交給葉爸爸。
葉爸爸接過冰冷的盒子。盒子被警察先行打開過，輕微扣上的鐵盒蓋，他毫不費力便打開了，一張折疊好的紙條上寫著：給葉先生和葉太太。
紙條下，厚實的人民幣上躺著兩把鑰匙。
警察詢問流程走完，葉家三口便相顧無言地再次回到薔薇花園。
這是一片十八層的高層建筑小區(qū)，也是眾多外鄉(xiāng)打工人聚集地。此時樓下，沒有下午那般唏噓的熱鬧，每幢樓周身不計其數(shù)的窗戶溢出的燈火通明暗淡了初冬夜空的星星。身處只有八九度的環(huán)境下，葉家三口覺得渾身冰涼地可怕。
葉乙朵看了眼下午救護車停留的位置，她實在無法理解，和自己一樣，花一般年紀的安小滿，昨天還和自己通電話的安小滿，前年還和自己一起站在門外貼對聯(lián)的帥氣安小滿，和爸爸說不想回家過年的安小滿，那個媽媽口中干凈衛(wèi)生的安小滿，怎么就自殺了？怎么就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他的父母得多傷心??？
葉乙朵突然想起他前年沒回家過年，那他去年回家了嗎？他父母是不是很久沒見到他了？他父母知道兒子去世后該多痛苦??？
“他父母會來鬧事嗎？”
聽到女兒的問題，葉媽媽回過神來看著葉爸爸。
葉爸爸說道：“這和我們也沒關系，警察可以作證，不能因為租了我們房子，燒炭自殺，我們就要承擔責任?！?p> “萬一他父母不講理，非要索賠呢？”葉媽媽繼續(xù)著問題。
“那就報警?！比~爸爸在1403門口努力筆直站定，和安小滿打照面往事浮上心頭，他語氣軟了下來，“到時候他父母來，把他賠給我們的一萬塊錢還給他家里人吧?！?p> “這是肯定的?！比~媽媽表示贊同。
葉爸爸把鑰匙插入孔內，發(fā)現(xiàn)門并沒有鎖上。
“你們害怕的話，就不要進來了。”葉爸爸再次勸解妻女。
這個時候，在外面等候似乎更獨孤恐怖，她們寧愿跟在葉爸充滿陽性能量身體后方。
剛進屋，一陣微風吹蕩著窗簾翩翩起舞。它們仿佛還不知道這個房間內，剛剛走了一位青年。
葉媽媽打開房間內所有的燈，不知道她是為了檢查房間的完整度還是驅散內心的恐懼。
“看來是鐵了心不想活了?！比~爸爸看著除了本身自帶的家具物品外，安小滿的所有物品都從房間消失了。
他給這個房間留下的，也只不過是裝著碳的鐵桶，裝著紙條、鑰匙和一萬塊錢的紅色茶葉鐵盒以及衣著整潔的自己。
而他留下來的一切，此時已經被警察和消防員清除干凈了。
葉媽媽用右手食指在餐桌上擦拭了下：“衛(wèi)生也搞過一遍了?！?p> 夫婦二人心內因租房內發(fā)生命案，房屋難以出租，霉運降臨的怨懟隨著干凈敞亮的房間漸漸煙消云散。
“會不會是因為高利貸呢？最近年輕人因為貸款自殺的事件也比較多。”
葉媽媽揣測著安小滿自殺的原因。
“不知道，不過他留了錢給我們，不像是缺錢自殺的。”
“會不會是失戀呢？”葉乙朵的人生經驗，讓她只能朝著這個方向思考。
“我見過他幾次，不像談戀愛的，整個人寡寡淡淡的?！?p> “那會不會是工作不如意呢？”
“不管什么原因，這么年輕就想不開自殺，真可憐??！”葉爸爸一句話，終止了葉家母女不休止的猜測，“沒味道了，把窗戶關上吧?！?p> 葉媽媽努力嗅了幾下，正如丈夫說的那般，便把屋內的窗戶一扇一扇關好。
“這房子還什么時候能租出去呢？”葉媽媽坐在副駕，看著璀璨的霓虹燈問道。
“今年不租了吧，明年等閑言碎語消了再看看?！?p> “也行。”
“過年這邊的對聯(lián)也不貼了?！?p> “嗯?！比~媽媽回答完后，又想起安小滿的神情，她忍不住”哎“了一聲。
說到過年，葉乙朵想起今天是感恩節(jié)，她問道：“媽媽，你說人為什么要自殺呢？”
“進入思維死角，看不到希望了?！?p> “生命中那么多光芒，全部熄滅了嗎？”葉乙多想到了王子坤，“不知道對王子坤而言，劈腿開房的刺激算不算他生命中耀眼的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