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五月已迎來初夏,雨后湛藍的天空為在這座城市掙扎的千千萬萬基層人民洗滌著疲憊身心。雨過天晴告訴他們,縱使身處泥潭,抬頭仍是光照進的地方。天邊晚霞散發(fā)出金碧輝煌的光芒,落日余暉映襯著鱗次櫛比的高樓金光閃閃。
青紳身著一套休息運動服倚靠著公園的長椅,他漫無目的地注視離自己不過十米遠,兒童樂園里激動尖叫的幼兒們。他們開心,他們快樂,他們不知道什么叫生活,不知道活著為什么,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這一方小小的樂園里暢快地創(chuàng)造快樂。
他們曾是他,他不希望他們成為他。
青紳最近很矛盾,依舊是如何在這行做下去的問題。他不想徹底下水,卻也總忍不住身邊弟兄日益鼓脹的錢包誘惑,特別是澤楷那句“青紳,你他媽一個月掙的錢都不一定有我媳婦們夜用的衛(wèi)生巾厚”刺激到他的自尊了。如果楚姐能夠好好愛他的話,那這一切都不算什么,偏偏楚姐最近的態(tài)度不溫不火,這讓他很惱火。
“想什么呢?”郝哥忽然出現在他身后問道。
青紳給郝哥讓了位置,郝哥坐定,直勾勾盯著青紳。
“沒什么,就想著我來深圳都半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時間是過得蠻快的。”郝哥和青紳說,“我上個月去了上海,陪簡姐去你之前的單位理了發(fā)。”
青紳心頭一熱,胸腔內還給千匠美發(fā)店留了一處溫暖空間。
“里面換了好些人,不過還是那個新店長?!?p> 提到那個人,青紳沒了興趣,他譏諷地嘲笑:“他還在啊,那那邊的人是留不住的?!?p>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干嘛嗎?”
“不知道?!?p> “你和楚姐是不是睡過了?”
青紳驚愕地呆滯,他不知道郝哥如何得知,按理說,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倆深入的關系啊。
難不成郝哥派人暗中跟蹤監(jiān)視他?
“你是個好人,但不是個成功的人。”
青紳解不開郝哥的暗語。
“你知道她為什么對你熱情不高嗎?”
“因為我的工作不光彩。”
“還有呢?”
“沒錢?!?p> “對嘍,你和楚姐,包括之前上海那個姑娘都不是一路人,你適合找戀愛腦結婚?!?p> “就因為我沒錢嗎?”青紳無奈問道。
“和戀愛腦戀愛結婚,你只要考慮愛,和現實的女人戀愛結婚,除了愛,你還得有錢,否則就只有無疾而終這一條路,不然你在上海為什么會分手,楚姐又為什么對你忽冷忽熱?”
“我也沒想過和她有未來?!?p> “不是你不想,是你不敢想,你沒有能力想,她享受的,無非就是你的好和她丈夫的錢罷了。”
青紳并不認同郝哥對他的論斷。
郝哥勸青紳不要太動感情,這個世界上的愛恨情仇本身就糾纏不清是非難辨,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把接下來的路走好走穩(wěn)才最重要。
青紳表示贊同。
“所以你知道你接下來要干什么呢?”
“賺錢?!?p> “不錯,”郝哥露出欣慰的笑容,“對嘛,賺錢才是年輕人最重要的追求。這個月你生日,我準備給你一個發(fā)財的機會?!?p> 青紳急迫地想知道機會原委。
郝哥沉吟一會,和他說:“其實很多銷售對自己推銷的產品并不太懂,藥代不一定懂藥效,賣課程的不一懂課程邏輯,賣食品的不一懂化學成分。我們不一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們不是也不太懂酒嗎?”青紳實誠地說道。
“賣酒只是我們收入的一部分,我們其他收入,或者說是絕大多部分收入都是賣我們自身的服務,所以我們比很多銷售懂產品,因為我們懂自己?!?p> 郝哥見青紳有些迷糊,便直接進入主題:“我們這邊有一項買賣好久沒做了,拍賣初夜?!?p> 青紳心頭一緊,他知道郝哥的目的了。
想到郝哥長久以來的布局盤算,青紳覺得這個人著實恐怖,恐怖到他不敢理直氣壯和郝哥對峙質問。
“男的嗎?”青紳故意細問。
“男女都有。”
“女的還好,男的怎么拍賣,又沒法驗證?!?p> 郝哥其味無窮地盯著青紳笑著。
“你知道我談過的,和楚姐也那啥了。”
“準確的說,只有你,我知道,楚姐那邊,她不說,沒人知道?!?p> 青紳和郝哥四目相對,身心發(fā)涼。
郝哥倒是也不理會青紳看破他的圈套,他言簡意賅表明:“基本一夜在六萬左右,五五分?!?p> 青紳剛想發(fā)脾氣拒絕,郝哥說道:“楚姐的錢你拿不拿,結果都一樣,這三萬塊錢你掙不掙,對我也沒有太大影響,你要考慮清楚?!?p> “我還沒到那程度!”
“弟弟啊,”郝哥湊近摟著他,“你怎么這么犟呢!”
“而且我也不是。”
“客人的錢你不騙,總歸有人騙,那還不如你騙,你以為那些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碰到的處男處女,完全都是真的嘛?有時候人消費,只是為了滿足心理需求?!?p> “我目前還不想陪她們過夜?!鼻嗉潓嵲跊]法滿足他。
“唉,其實你很適合這行的,你甚至比昊軒還適合,你知道昊軒以前的事嗎?”
青紳搖搖頭。
“他那時候過來應聘服務員,干了半個多月,主動提出要推銷酒水,我當時問他為什么想做銷售,知不知道我們這是什么性質的銷售?他說他知道,他和你一樣,要求只推銷酒水,并不陪過夜,甚至要求盡量不和客人有肢體接觸。年輕人嘛,有夢想是好事,我就答應了。他酒量很好,前三四個月從來沒醉過。有一天,來了個女人,昊軒干不過人家,醉的一塌糊涂,摟著那女人不松手,抱著女的就要回家?!?p> “回家了嗎?”
“他醉得不知道東南西北,哪回得了家,被那女人帶到酒店去了。后來他就沒了條條框框,一切以掙錢為主?!?p> “那澤楷呢?”青紳忍不住繼續(xù)八卦。
“澤楷倒沒啥,大規(guī)矩沒有,小滑頭不斷,人嘛也大大咧咧的,一會哭一會笑,他是從成都過來的,在這行也斷斷續(xù)續(xù)做著。”
“哦?!?p> “我的意思也就是說,你不需要給自己設置那么多看不見的要求,中國女人都解放了,你怎么就一根筋呢?”
青紳沒再說話,他知道這不是為難自己的事情,而是嫖娼本身就不是正確的行為。雖說他在明知道楚姐有丈夫的情況下還是和她發(fā)生并保持著關系,但是他深知這種行為也是不對的,至少情節(jié)比嫖娼輕,要不然,國家為什么一直打壓呢?
說到楚姐丈夫,青紳感謝好大哥手下留情,他并沒有像阿峰一樣落得落荒而逃的下場。
郝哥好言相勸青紳再多想想,青紳無法只能沉默以對。
他需要一個答案證明郝哥是錯的,他是對的。
楚姐正愉悅地看著兒子高允哲在威爾士小馬背上忽上忽下地顛簸。
高允哲身體略微后傾,雙手拽著韁繩,頭套、背心、最近的馬褲、馬靴、手套等衣物裝飾得他英氣滿滿。為了和裝備氣質匹配,楚姐前些日子特地帶他燙了個時髦的英式卷發(fā)。
最近高允哲的進步很大,從最開始看到馬兒就懼怕落淚到現在漸漸對馬兒有了征服欲。他告訴楚姐,他給小馬取了個名字。
楚姐夸張地“啊”了聲,十分震驚地詢問小馬的新名字。
“叫頭發(fā)?!?p> “為什么呢?”
“因為它渾身長滿了頭發(fā)?!?p> “哦!你真棒!”楚姐適時為兒子豎了個大拇指,又在他臉頰親熱親了兩口,“我兒子就是棒,給馬兒取名字都這么好聽?!?p> 高允哲每跑一圈,路過楚姐身旁時,都會開心地看向母親,大聲表白:“媽媽我愛你,你看我棒不棒?頭發(fā)跑得很開心!”
楚姐則不厭其煩地回應他,鼓勵他。
手機震動起來,楚姐好奇青紳為何打她電話,她和他說過,沒事盡量發(fā)消息。
猶疑片刻,她還是接通了。
青紳不知道如何尋求楚姐和他感情的答案,他無法在不合理的事情中找到合理的借口。
“沒事就掛了啊?!?p> “先別掛,我其實是想問你,我們算男女朋友嗎?”
如果是三個月以前,青紳問她這個問題,她或許會情不自禁應允,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完完全全了解了青紳的秉性,愛好,規(guī)劃等?,F在的青紳,在她面前透明地沒有一絲秘密,楚姐無法在他身上獲取更多的新鮮感和刺激,她和他碰面,平淡地像是在過日子。
“青紳,你很好,但是我不想給加一個有負擔的稱呼,你知道,我們去你們那兒只是為了放松。”
“嗯。”
“有時間的話,我再去訂你臺?!背惆参康?。
“好的?!?p> 青紳想明白了,他錯了。
他以為只要區(qū)別對待楚姐和其他女人,他只和楚姐睡在一張床上就能避免自己成為鴨子??烧嬲龥Q定他是否是只鴨子的決策權在楚姐手中,楚姐只拿他當消遣的玩伴,只拿他當自命清高、事后不收費的免費鴨。
“就這么成為鴨子了嗎?”青紳自言自語道,“原來我一直是鴨子,只是我不愿意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