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色漸漸擦黑,我看著雙目闔閉,雙手置于身前,一動不動,潛心打坐的楚隱,心中有些思量。于是迅速結(jié)束了最后的吐納調(diào)息,從橫榻上下來,拿起靠在一旁的劍??桃夥泡p腳步,從半掩著的鏤雕楠木門側(cè)身滑出。
這是一只中等大小的海船,甲板平整,船舷以下陡峻非常,如刀削一般。顯然不適于載客和拉貨,上寬下窄,靈活輕盈,吃水平穩(wěn)。在我的印象里,只有以往的海信傳輸才會用到類似的船。甲板上沒有人,天邊有微弱的亮光,是落日余輝。
船行的很快,從金明湖出發(fā),再到眼前的開闊水面。陌生的水域,如同那陌生的水煙云昭一樣,對我而言,充滿著未知與危機。水面平靜,泛著波光粼粼,天空晴朗,海霞鮮明。
我依靠在船欄上,一只手輕輕敲打著木頭邊緣,眼底神色不明。
“你在想什么?”楚隱踱步,行至我身后,開口問道。
我聽見聲音,抬眼看著來人,楚隱清越的眸子似乎帶著點傷情,一閃而過,微乎其微。我未答話,過了半響,抬眼,楚隱仍舊看我,沒有放過的意思。我忍不住蹙眉,而后勾起唇角,對楚隱笑笑:“沒什么,我在看水景。你呢,出來干嘛?”
“過來找你?!背[說的直白。
“何事?”我頓時心中戒備,握著劍的手微微收緊,望向楚隱那張清俊出塵的臉。
“我們此行是為水煙云昭的事情,此事為機密,故行跡不可暴露,一切皆要低調(diào)行事,參與此事者唯我二人。我們的船每至一大渡口一換,以防行跡暴露。”楚隱看著我,接著說,“并非是我愿意選你,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的弟子皆不在山上,唯余下你底細干凈,尚能一用。”
聽了他的話,我深覺可信度不高,但面上不顯,若楚隱走了,將我一人留在山上,于我而言更為不利。我微微一笑:“多謝抬愛?!倍蟊悴辉倮硭?,轉(zhuǎn)頭看向水面上粼粼的波光。
水面隨風起伏,落在我眼里,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周而復(fù)始。我不知道上天讓我重新活著,是否真的有意義可言。吹來的風漸漸有些冷,我轉(zhuǎn)過身沒有管還站在一旁的楚隱,回了船艙。
剛才的念頭讓我心緒不安,左思右想之后,我無比覺得我應(yīng)當盤算一下接下來的行程,而非聽什么楚隱狗屁的安排。對了,他說這個船會在下一個碼頭停靠換乘,屆時便是我偷偷逃下船的絕佳時機。想到這里,我心下微定,雖然不知道之后去哪里,但比起寄人籬下,為人魚肉,還是要好過太多。至于這個一副身負刻骨銘心情愛難以忘懷的狗屁玩意楚隱,只希望從此以后他能滾多遠滾多遠,怎么說呢,這個腦殘人設(shè)聽著就鬧心,不過據(jù)我的經(jīng)驗之談,名門正派的人似乎都有點病。無論是人間情愛的話本子,還是各宗門間流傳的風流韻事,虐戀情深,男主角往往是風流倜儻的正道子弟,因此所謂的情根深種與名門正派的組合,并不新奇。不過是否是真心實意,就不得而知了。
我打定主意后,決定給自己找些盤纏,畢竟有錢走遍天下,而現(xiàn)在我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于是我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看著滿是金錢堆砌出來的船艙,準備挑挑揀揀的往衣服里塞值錢的東西,不過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我選了半天,最后在一陣翻箱倒柜之后,只找到了一條白玉墜子,幾張蜀錦的手帕,我強忍著鋸掉紫檀椅的一條腿的念頭,將這幾個勞什子揣入懷里。這時,外面似乎有人聲,我回到榻上,若無其事的照常打坐。過了一會兒,我看到走廊內(nèi)上了燈,船艙漸漸暗了下來,門口出現(xiàn)一個人影,我捏緊手里的佩劍。
“公子,該上燈了?!庇袀€聲音說。
我心下防備未減,“進?!?p> 門被吱呀打開,來人是那日見到的船上伙計,他穿著伙計的藍色衣服,手里提著火燭,要往燭臺上放。
昨日我沒有見他來上燈,但今日怎么,對了,昨日這時候我們?nèi)ビ昧送砩?。那今日,我問眼前的伙計,:“我們何時用膳?”
“公子且等一會兒,今日有園薊,有些難處理,因而耽誤了些功夫?!闭f罷,他便朝我行了禮,轉(zhuǎn)身走了。
園薊,不是長在山間。而今,我們是在海上,我有些迷迷瞪瞪的想,楚隱呢?
我看著燭火的跳躍閃爍,船艙似乎被金色籠罩。燭火,那個伙計,對···他走了嗎···走了,他行禮后便走了···行禮?他為什么對我行禮?不應(yīng)該的···我感到了明晰的困倦,腦海中似有煙霧升騰,心道不好,看來是有人陰我,而我已經(jīng)為人魚肉了。
我聽到門口傳來響動,門被人推開,一個人行至我身前,我想要大聲喊叫,卻發(fā)不出聲音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捆了我手腳,將我裝進一個黑色的口袋。我感覺自己被抗起來,又不多時被扔到一個箱子似的東西里。再然后我意識越來越昏沉,只在有些時候聽到有嘈雜的人聲。
等我意識有些恢復(fù)的時候,我聽到有人說話,其中夾雜著臨平二字。
臨平,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在我小的時候,我有愛我的爹娘,他們二人彼此相愛,舉案齊眉。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后來我將他們埋在了一起,因為我怕只有娘一個人的話,娘會孤單,會不開心。說句實在的,對于一個赫赫有名的女魔頭來說,手刃自己的繼父這種事,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對吧。而對我來說,那天的確是我過去十年里最開心的一天。再者說,天下人都罵我手刃親父,屠其滿門,罔顧人倫,實在是以后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因此對我徒生惡念。對此我真的格外委屈,要知道,我向來敢做敢當,殺了諸陵不假,但是我真的沒有屠其滿門,因為準確來說,我還留下了了一個小屁孩??墒遣]有人愿意坐下來聽我解釋,我是一個心胸開闊的老實人,便只能平白受了這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