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書信抵京,朱元璋訓斥毛鑲:難不成,連太子也有問題?
“這書寫的,當真是不錯,只不過……”
“書中所言,皆無證據(jù),可否稍作修改?”
“若閣下愿意,我可直接做主,此書由本店購入,一次付給五十兩。”
“閣下以為如何?”
“鄙店雖小,然則卻是京城大通書鋪分店,因當初皇爺要建中都,充實都城,方才遷來?!?p> 掌柜抬起了頭,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同時一抹倨傲,漸漸地爬了上來。
掌柜運轉(zhuǎn)自如的表情,直把陳逢看的目瞪口呆。
“哎?!?p> 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嘆息一聲,拿出了一塊牌子。
掌柜的還以為陳逢就要這般屈服了,不由一笑,道:“五十兩,已然不少了,更何況,閣下若是與我做成了這筆生意,可就是禮部……”
當啷。
恰也就在此時,陳逢將國子監(jiān)繩愆廳監(jiān)丞的牌子,丟到了桌子上。
掌柜臉上的笑容,略有些僵硬,不過眼神里卻還有著那么一點底氣。
很顯然,陳逢拿出來的這點東西,還不足以讓他動搖。
或者說,他只是看到了中都國子監(jiān)的利益,還沒有看到陳逢所代表的力量。
“禮部?不知是哪位大人?掌柜的可否說的清楚一些?”
“說啊!”
陳逢自是看了出來,于是笑著笑著,突然一拍桌子,皮笑肉不笑的道:“陳某倒是想知道知道,這位禮部大人,平日里就是這般欺負讀書人的嗎?若事實當真如此,我定然要上書皇爺,參他一本!”
“你不過……”
眼見陳逢底氣十足,掌柜的不由臉色一白,心中一怒,下意識地就想把書店的背后之人抬出來,好好的壓一壓面前這個不過八品的小官。
“不過什么?”
“不過八品小官,沒有上書之權?”
陳逢卻是沒給他機會,直接便笑瞇瞇地道:“若是之前,你這么想倒也算是沒錯,但以當今而論……”
“幸賴當今皇上圣明,監(jiān)內(nèi)諸奸賊已然伏誅!”
說到這里,他略作停頓,先是向東南方向拱了拱手,而后才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對掌柜笑著道:“這么說你或許不明白,簡單來說就是……”
“如今的中都國子監(jiān),唯一有上書權利的,僅剩我一人了!”
掌柜的顯然沒有想到,只是短短的一席話之間,自己就為背后的大人,招惹到了陳逢這般株連大案之下,仍能脫身的超然存在。
這樣的人,背后能沒有大靠山支撐嗎?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而一想到這里,掌柜地便不由感覺雙腿有些發(fā)軟。
“不過雖是如此,但我也不敢行那欺壓良善之舉。亦因如此之故,我才打斷了你這個蠢貨!”
“若非你運氣好,遇到的是我,你家大人恐怕能把你的皮都給扒了!”
看到掌柜的滿臉害怕,陳逢卻是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收起了剛才的鋒芒,而且還生怕對方聽不懂,略微做了一下解釋。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p> 能當掌柜的人,自然不是笨蛋,所以他很快聽懂了陳逢的提示,歉意地連連點頭,再也沒有了之前那份倨傲。
“好了,多說無益?!?p> 陳逢一臉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而且,我本就是要來與你們書店合作的,沒那么多心思?!?p> “所以,你與其再跟我說這些沒用的,還不如把你們店里跟作者的幾種合作方式都跟我說一說,也唯有如此,方能顯出你的誠意啊。”
他稍稍暗示了一句。
是的,陳逢壓根就沒有要一棍子打死這個掌柜的想法。
畢竟來說,就算是他打死了一個,也還是會遇到下一個。
雖然下一個合作起來,有很大概率會變得輕松許多。
可那都是什么時候了?
從京城到鳳陽,一來一回送信,少說也得一天一夜。
再加上這書店背后的那位大人斟酌關系、思索跟他的相處之道,少說又得過去七八天。
在這之后,消息傳開也需要時間吧?
其他書店掌柜得到消息之后進行斟酌,或者請示背后的人物,再專門為他開辟更好的合作,總也是要時間的吧?
也就是說,等到這個掌柜的因為得罪他而受到處罰,再等到這消息傳開,再怎么著也都過去大半個月的時間了。
有這大半個月的時間,他多用點心思研究工業(yè),難道不香嗎?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哪怕多出了大半個月的時間,他也還是沒能找到可以直接說出來的科學論調(diào),但他就不能再寫幾本讓人呲呲冒汗的反書賺錢嗎?
更可貴的是,這筆錢還無比的干凈、不怕查。
沒錯,稿費也是大明朝官員為數(shù)不多的、不觸犯大明律的正經(jīng)財路之一。
哎?
為什么要說也?
“您之所作,文筆超絕,故事精彩,引人入勝,外加隱含天地至理,又借了車若水的腳氣集、蘇軾的詠足之東風……”
掌柜的一邊夸,一邊偷偷看著陳逢的臉色,但他看了半天,也就看了個寂寞,只能順勢道:“因此一旦發(fā)行,想來也是個不愁賣的?!?p> “別說這些沒用的,能不能賣,我比你清楚。”
陳逢挑了挑眉,淡淡道:“你只要說清楚合作方式就夠了?!?p> 是的,他對這本書有著絕對的自信。
哪怕別的都不說,但光是借了《腳氣集》和《詠足》的東風,就足夠暢賣一時了。
更別說,他還在里面放了一些前身對儒家經(jīng)典的理解……這就更戳讀書人的胃口了。
所以,賣是肯定不愁的,賺錢也是一定的,不外乎就是賣多賣少,賺多賺少的區(qū)別罷了。
“是?!?p> “店里有……”
“也就是說,一般情況下,就算是能夠大賣的作者,也只能拿到三成,或者只拿一筆……”
掌柜的連忙閉上了嘴,不敢再說其他,老老實實地把店里幾種合作方式說了出來。
“才三成?”
陳逢皺了皺眉,顯然有些不滿意。
“您要是覺得不滿意,我可以將您的契書提到三成半……”
掌柜的說到這里,小心地看了看陳逢的臉色,又看了個寂寞的同時,下意識地試探道:“如果您不趕時間的話,也可以等兩天,等我問過京城老店以后,或可再將分成提高一二……”
“行,那就這樣說定了?!?p> 如果只是兩天的話,陳逢倒是不怕等,所以直接便伸手道:“去吧,將契書拿來。”
雖然陳逢很確定,只要這家書店的背后大人知道了自己,就肯定不敢跟自己玩正版未發(fā),盜版先行那一套,不過該走的流程,他還是要走一走的。
萬一那位大人不僅勢力極大,而且還囂張跋扈呢?
有人或許會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契書還有什么用???
有用的。
因為有了契書以后,陳逢也就擁有了跟對方在朱標面前打擂臺的基礎。
不然的話,就很可能會出現(xiàn)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情形。
而在那般情況下,就算朱標考慮到他是自己人,想要進行袒護,也會平白地失卻幾分公道。
這就可能會惡到朱標了。
有契書,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以朱標現(xiàn)在常務副皇帝的身份,真要是‘自己人’陳逢被欺負了,他最起碼也有999+1種辦法弄掉那人。
為什么是999+1呢?
簡單來說,前面的九百九十九種,都將會在大明律的范疇之內(nèi),或者就算稍有出格,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后一種嘛……
舉個例子。
小學生在學校受到了欺負,一般會怎么樣啊?
哎,對咯,告家長!
朱標雖然不是小學生,但他也是可以告家長的。
更可怕的是。
他的家長是朱元璋,是那個稍一用勁,就不是大明律所能想象的。
畢竟,大明律最高也不過九族罷了。
但朱元璋呢?
九族?
不,這只是開始!
無數(shù)有關人員的九族完蛋,方才是朱元璋的手段。
……
正當陳逢為了幾分利益跟書店掌柜掰扯時,他昨天故意差點燒掉的幾封書信,也已來到了二虎手上。
二虎自是不敢拆開,因此在拿到之后,他便來到了朱元璋處理政務的武英殿,默默站在了一旁。
“二虎?!?p> 不知過去了多久以后,朱元璋終于處理完了一些緊要的事情,同時也注意到了默默站在一旁的二虎。
“皇爺。”
二虎連忙湊了過去,將書信遞過去道:“這是中都國子監(jiān)繩愆廳監(jiān)丞陳逢的一些私藏書信,您……”
“陳逢?哦,我記得他,不過他不是太子的人嗎?”
朱元璋擺了擺手。
聽到朱元璋這么說,二虎先是一愣,不過他好歹也是跟隨朱元璋多年的,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連忙躬身道:“是,我這就把書信送往文華殿?!?p> “去吧?!?p> 朱元璋滿意地笑了。
文華殿。
與武英殿幾乎相同的布局、相同的場景。
二虎過來之后,看到如此場景,險些以為自己先前走錯了路,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回到了武英殿。
幸好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文華殿與武英殿的不同之處。
比如房頂?shù)木G色琉璃瓦。
再比如殿門門扇上一時數(shù)不清,卻能明顯感覺到,比武英殿少了不少的門釘。
“宣,二虎進殿!”
而也就在此時,早早注意到他到來,并很快就把消息傳給朱標的太監(jiān),已然又走了出來,高聲宣進。
“謝太子!”
二虎連忙低頭應答,轉(zhuǎn)而小心翼翼地進了文華殿。
“是二虎啊,出什么事了?”
朱標此時已經(jīng)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也將處理好的奏折整整齊齊地擺到了旁邊。
“這是中都國子監(jiān)……”
二虎又把剛才跟朱元璋說過的話,對朱標重復了一遍,同時又加了一句:“皇爺說記得陳逢,是您的人,所以便讓我把這些信送了過來。”
“孤也記得這陳逢,是個志向不小的,說是能力不堪,還缺歷練,還說與其留在京城享受繁華,不如為國家多多培養(yǎng)英才?!?p> 朱標點了點頭,道:“他怎么了?有事犯到親軍手里了?不至于吧?”
還什么都沒看呢,您就定了調(diào)子?這還讓我們親軍府的人還怎么查???
二虎又是一愣,不過他內(nèi)心里雖然嘀咕,但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搖頭道:“我也不知,只是他私藏書信,所以被中都的親軍……”
“父皇的親軍嗎?”朱標也不知通過這番話想到了什么,眼神閃過一道異色,但卻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而后道:“行,孤知道了,把信拿過來吧?!?p> 二虎知道規(guī)矩,所以沒敢直接上前,只默默站在原地不動,等到一名小太監(jiān)走來,方才順勢將一沓書信交了過去。
撕拉——
嘩啦啦——
撕拉——
嘩啦啦——
…
接下來,文華殿內(nèi)便只剩下了太監(jiān)拆解信封,以及朱標翻閱書信的聲音。
“就是一些問安的書信罷了,沒什么要緊的?!?p> 約莫片刻后,朱標看完了信,一臉古怪的道:“只是,他為何不把這些信送過來?”
“茹瑺,你說說?!?p> 話到后來,他突然將目光看向了小透明似的親信茹瑺,同時也示意身旁的小太監(jiān)將信送了過去。
“是?!?p> 茹瑺接過書信,看了一會兒后,便恍悟道:“未有功勞,不愿煩勞太子罷了,另外……”
說到這里,茹瑺看向了二虎。
朱標也是跟著看了一眼二虎,不過沒等對方開口,便笑道:“直說便是。”
“是?!?p> 茹瑺這才答應一聲,道:“這陳逢之所以寫信不發(fā),估計是怕旁人說他攀附太子,從而壞了名聲,無以服人?!?p> “怪不得他在信中幾次言說科舉,原是如此之故?!?p> 朱標恍然大悟,笑著搖頭道:“不過,他這也太過于敏感了?!?p> 茹瑺想到曾經(jīng)跟陳逢的關系,下意識地便幫著說了一句好話:“國子監(jiān)生,有不少都是讀書多年,而未功名之輩。”
“我自然知道,不過他……算了,這只是小事,目下糧草未濟,父皇……”
朱標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而對二虎道:“二虎,你且將書信再送往武英殿,讓我父皇看上一眼?!?p> “是?!?p> 二虎答應的同時,茹瑺已經(jīng)送來了書信。
隨即,這一封書信就又回到了武英殿。
“這也太敏感了,咱賜的進士,難道就不是進士了?!”
朱元璋看完書信,根本不用二虎說,便將陳逢的意思理解了個透徹,轉(zhuǎn)而問二虎道:“太子怎么說?”
二虎想了想,將剛才聽到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太子說,這只是小事,目下糧草未濟,皇爺您……然后就不再說了?!?p> ‘咱的標兒,這是在擔心明年的北伐啊?!?p> “知道了。”
朱元璋心中暗道一聲,轉(zhuǎn)而將手中的書信遞給太監(jiān),同時對二虎道:“拿著信,回去告訴毛鑲,讓他不要天天琢磨一些有的沒的,有這時間,用來多想想正事不好嗎?”
“國子監(jiān)能有什么事???他們還能造反不成?”
“再者來說,這人的進士,那是太子求咱給的,難不成,連太子也有問題?”
二虎聽到這里,出了一身冷汗,低著頭根本不敢開口,只是默默地將這番話記了下來,等著待會兒將其原封不動的告訴毛鑲。
“行了,你去吧?!?p> 朱元璋說完,擺手示意二虎可以走了。
“是?!?p> 二虎如蒙大赦,連忙躬身一禮,便要小心翼翼地倒退出武英殿。
“對了?!?p> 不過就在此時,朱元璋又喊住了二虎:“你讓人給咱傳一道口諭給那陳逢……”
“是,我記住了?!?p> 二虎連忙停下,牢牢記下了那道口諭,之后又等了一會兒,見朱元璋不再看他,便心領神會退出了武英殿。
“噠,噠……”
“毛鑲……”
二虎離開之后,武英殿再度恢復了寧靜,也是因此,一道幽幽的聲音,突然隨著手指敲打桌案的聲音,傳了開來。
“卻是一把好刀!”
同一時間,正在喃喃自語的朱元璋,虎目當中,猛地就閃過一道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