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想順桿爬的道士
“怎么樣?買到綠礬油沒有?”
說來也是巧。
陳逢跟郭德成剛踏出門檻,還沒進(jìn)工房,提著包裹的侯庸也就迎面走了過來。
“買倒是買到了?!?p> “不過那個道士非要跟過來,說是得知道您拿來干什么,不然說什么都不賣我?!?p> 侯庸應(yīng)了一聲。
接著就小心翼翼地從包裹里拿出一個密封的小罐子,一邊展示一邊滿臉怪異的說著。
“道士就在門外,監(jiān)丞您見還是不見?”
說完,侯庸又向外看了兩眼。
“果然是綠礬油(稀硫酸)?!?p> 陳逢打開蓋子看了一眼后,確定地點了點頭,接著對侯庸道:“既然都答應(yīng)了,那就見見吧?!?p> “我這就喚他過來。”
原本都做好了要失信于人的侯庸,聽到陳逢這番話,不由心中一暖,在得到授意之后,當(dāng)即便轉(zhuǎn)身去了。
是的。
侯庸一開始就已經(jīng)做好了陳逢不見道士,自己失信于人的心理準(zhǔn)備。
因為,當(dāng)前時代乃是一個實打?qū)嵉摹惺碌茏臃鋭凇牟俚皶r代。
簡單來說,侯庸這個干活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叫苦叫累。
而既然連叫苦叫累的資格都沒有,那自然也就是沒有資格討價還價的。
換句話來說。
只要是陳逢吩咐下來的,侯庸就算有再多難處,甚至還要為此背上很多不該背的責(zé)任或者罵名,他也得老老實實地?fù)?dān)著。
因為兩人之間雖然不是師徒,但卻是舉薦與被舉薦的關(guān)系。
而這種關(guān)系,不論是從哪種意義上來說,都是要比師徒關(guān)系更可怕幾分的。
一句話,侯庸做得了的事得去做,做不了的事硬著頭皮也得做。
否則就算不說舉主的關(guān)系,光是封建禮教那一套壓下去,都能直接把他壓死了。
比如,陳逢舉薦了侯庸之后,突然化身大嘴巴,到處說他不是個做事的材料。
假如這一切真的發(fā)生了,侯庸還有前途可言嗎?
還有名聲可言嗎?
當(dāng)然,侯庸很清楚,陳逢不是這樣的人。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還是有一種自己做事不得力的愧疚感。
‘該說不說,封建禮教確實害人不淺?!?p> 早已看出侯庸處處小心的陳逢,看著對方的背影,不由得便暗自嘆了一聲。
……
約莫兩三分鐘過后,侯庸也就回來了。
隨同他一起前來的,則是一名身著直領(lǐng)大襟,兩側(cè)開衩道袍的中年道士。
“小道清慧,見過大人?!?p> 見到陳逢之后,中年道士連忙便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仿佛生怕失了禮數(shù)似的。
“道長請了。”
陳逢同樣拱手還了一禮,轉(zhuǎn)而疑惑問道:“本官還有俗事在身,道長若是有何疑慮的話,不妨直言?!?p> 之所以自稱本官,并不是陳逢要疏遠(yuǎn)對方。
實際上來說,這就只是他作為朝廷命官的體面罷了。
最關(guān)鍵的是,今天他剛剛教訓(xùn)了別人,自身這架子自然便是要拿捏起來的。
否則的話,侯庸、郭德成雖然不會出賣他,但這道士他卻是信不過的。
萬一這道士出去以后胡言亂語一通,剛好就被方莫拿捏了呢?
所謂無巧不成書嘛。
因此,這卻是不得不防的。
“額……”
中年道士顯然沒想到陳逢會這么直接,更為關(guān)鍵的是,他所準(zhǔn)備好的一番說辭,并不是可以當(dāng)眾說出來的。
不由得,道士就愣在了當(dāng)場。
“事無不可對人言?!?p> 看著道士一副不愿說的模樣,陳逢笑著道:“再者來說,這二位都是本官的朋友,所以道長有什么話直說就好,不必遮遮掩掩。”
“既然如此,那小道就說了?!?p> 眼見陳逢把話說到了這種地步,生怕會因此得罪侯庸和郭德成的道士再不敢遮掩,老老實實地就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大人要綠礬油,可是想以此煉丹?”
他看著陳逢,一臉認(rèn)真的道:“雖然有些話不該說,但小道還是想說,這綠礬油并非凡物,非有能者無法降服,因而大人若是要煉丹的話,小道……”
‘這道士大概率是想順著我這根桿往上爬?!?p> 陳逢瞬間就領(lǐng)會了道士的想法,內(nèi)心感覺怪異的同時,也是隱隱有了幾分警惕。
畢竟,這可是封建迷信時代。
別的不說,光是中都的京城營建,就有多少人毀在了封建迷信上?
若是自己的這番行為被人聯(lián)想一番……
“道長想多了。”
陳逢想到這里,連忙打斷道士的話,正色道:“本官只是想借綠礬油做些器物罷了,并非是要煉丹?!?p> “綠礬油能做什么器物?”
中年道士自問通曉經(jīng)書,因此聽完陳逢這番話不由得又是一愣。
“道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要說的話,就請便吧?!?p> 陳逢卻是根本不想回答,面對詢問不僅十分冷淡,之后還擺出了送客的架勢,一副絕不想跟道士扯上關(guān)系的模樣。
是的。
他就是不想跟道士扯上關(guān)系。
倒不是說他用完了道士下一次就不用了。
實際上來說,光是綠礬油一項而言,接下來他大概率也還得用到對方幾次。
但問題在于,朱元璋是一個極為迷信的人。
這一點,從中都那些輪班匠的身上,就可以看出一點了。
所以,萬一他這里突然傳出了一些不好的傳聞,那……
更為關(guān)鍵的是,他剛剛才得罪了四個御史。
這兩者相加,那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這么簡單的。
簡直不敢想象!
或許有人會覺得,陳逢這番行為太過于小心了。
可他必須得謹(jǐn)慎啊。
因為以現(xiàn)在封建禮教盛行的社會背景而言,一旦他不夠謹(jǐn)慎小心,說不得什么時候一個妖人的名頭就落在了腦袋上。
那時,他可就徹底完了。
幸好的是,陳逢對封建禮教這一套相當(dāng)?shù)牧私狻?p> 也知道該怎么規(guī)避。
這一點,從他敢正大光明地寫‘反書’的行為上,其實就可以看得出來一些了。
而也正因為他知道該怎么規(guī)避,所以他才不想跟道士產(chǎn)生什么糾葛。
簡單來說,如果這道士只是要來提供技術(shù)支持的話,那他絕對是一萬個歡迎的。
但問題在于,這道士的想法分明不純潔。
甚至還想拉著他煉丹。
這就不可容忍了。
“小道告辭?!?p> 清慧看到陳逢臉上的冷淡時,整個人都茫然了,他甚至根本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句話說的不對了。
不過清慧雖然完全想不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什么,但他卻是一個識時務(wù)的人。
因此當(dāng)他在看到陳逢并不歡迎自己的模樣之后,趕忙就提出了告辭,生怕慢了一步就會招來報復(f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