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江川
朱由榔倡導的剃頭行動并不太順利，絕大多數(shù)士兵都堅決不肯剃頭。
他們有很多人就是因為清廷強迫剃頭，才毅然離開家鄉(xiāng)，跋山涉水找到明軍入伙，打算窮盡一生也要和異族打到底。
如今清軍未滅就要剃頭，士兵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最后還是直屬衛(wèi)隊的一百多人做了表率，才慢慢說服了一些士兵。
張仙保也是直屬衛(wèi)隊的一員，剃過兩次頭。第一次是十幾年前，剛被吳三桂俘虜?shù)臅r候。他當時也感覺這是奇恥大辱，還不如一死了之。
在漫長的綠營生涯里，他不止一次想到，自己頂著丑陋的頭顱，有點對不起父母和祖宗。但他一句抱怨的話也不敢說，只能沉醉在火器的世界里。好像每一次開槍，都在宣泄無處釋放的怒火。
這次他倒覺得很坦然，甚至有點光榮。因為那些大將軍們也頂著這個發(fā)型，告訴他剃頭不是投降，而是為國效力，讓更多的人可以不再剃頭。
在雷朝圣、張國用等將領(lǐng)反復動員下，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終于說服三百多士兵志愿加入奇襲隊伍。
五千明軍在天未亮時出發(fā)，沿著杞麓湖東岸向北，繞湖半圈，從北岸進入二尖山。黃昏時分，他們已經(jīng)走出大山，到達江川城外幾里的密林間休整。
三百多士兵換上綠營軍服，等天色一暗，馬上點起火把，大搖大擺地向江川繼續(xù)前進。
雷朝圣穿上了王國沖留下的那套守備軍服，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朱由榔則將頭發(fā)束起，頭戴斗笠打扮成一個小兵，遠遠跟在他們身后。
“趙良棟、王進寶，這招可是你們教我的。先由你們的同袍嘗嘗滋味，”朱由榔抓緊了鞘中劍，在心里默念道。
他已在緬國使者口中得知，騰越慘案的主謀就是趙、王二人。但緬國無論如何也不肯將這兩人交出，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安慰自己。
江川城越來越近，城頭守軍發(fā)現(xiàn)有一股兩三百人的夜行軍接近，都戒備起來。
“來者何人？”江川守備站在城頭，大聲問道。
“我乃曲江守備王國沖，奉通海參將褚得龍之命，前來江川加強戒備?！崩壮ゴ舐暣鸬?。
“哦？王兄可有憑證？”
“王某有腰牌在此?！?p> 雷朝圣將腰牌放入縋下的籃子里，傳給城頭守將。
江川守備仔細驗過腰牌，沒發(fā)現(xiàn)問題，再看城下都是剃過頭的，認為都是綠營兵不會有假，哈哈大笑道：
“原來是王守備，久仰大名。一路辛苦啦，快進來喝酒。”
江川守備下令打開城門，領(lǐng)著五六十個小兵迎出，抱拳笑道：“王守備來得正好。聽說明賊來犯，馬某這兩日愁得都睡不著覺啊?！?p> 雷朝圣領(lǐng)著朱由榔等十幾個親兵也迎上前去，抱拳應(yīng)道：“馬將軍如此為國操勞，王某佩服，佩服?！?p> 江川守備在雷朝圣身上打量了一番，覺得對方身上的江湖氣概，和傳言差不多。再看看旁邊的小兵，咦，怎么感覺哪里不對？
朱由榔見對方眼神有變，用左手在背后比劃了一個手勢。
“你們這個頭……”江川守備話說到一半，忽然感覺肚子傳來劇痛，低頭一看，一把匕首已沒入自己腹中。
說時遲，那時快。
朱由榔身邊的十幾個直衛(wèi)隊員突然暴起，抽出刀劍撲向?qū)Ψ缴砗蟮那灞?。那些清兵哪能想到對面竟然是敵軍，措不及防間，來不及拔出武器，瞬間被擊殺了七八個人。
剩下的清兵邊后退，邊揮刀格擋，口中不斷大喊：“敵襲，敵襲，快關(guān)城門?！?p> 朱由榔身后又有十幾個直衛(wèi)沖上前來，舉起燧發(fā)槍朝城門口的敵人猛射。
燧發(fā)槍不需要事先點燃火繩，突然襲擊最是方便。這十幾直衛(wèi)又是蠻莫之戰(zhàn)中，表現(xiàn)最好的火槍兵，每個人都打過幾百發(fā)子彈。急切間也不慌亂，舉槍、瞄準、射擊一氣呵成。
一輪射擊后，他們立即將空槍扔到一邊，從背后再拿出一把，繼續(xù)發(fā)射。
幾個呼吸間，兩輪齊射已打完。這十幾步的距離，火槍威力大得驚人，那些士兵身上的鐵甲猶如紙糊一般，被撕開一個大洞，瞬間又倒下二十多人。
剩下的士卒哪里還敢戀戰(zhàn)，紛紛轉(zhuǎn)身逃跑，一哄而散。
三百多明軍穿過城門，沿著城墻向其他兩座城門快速突進。江川城很小，僅三百余丈方圓。三座城門互相離得很近，明軍僅用一刻鐘就將所有城門完全控制，來了個甕中捉鱉。
黑暗中隱藏的五千明軍聽到槍聲響起，也立即點燃火把，涌向江川城。天還沒亮，城內(nèi)的清軍已全部肅清，重新被明軍控制。
“回稟陛下，江川城已拿下，一個士兵都沒放跑。”雷朝圣高興地向朱由榔匯報。
“做得好！城頭繼續(xù)懸掛清軍旗號，緊閉城門，不許一個人出入?！?p> ……
通海參將褚得龍這兩天覺得城外明軍營地有點奇怪。他在城頭反復點了幾次旗幟，一面將旗都沒有少，全部都在。晚上炊煙升起時，他又數(shù)了一遍，依然還是那么多口灶。
只是距離太遠，營內(nèi)具體情形看不真切，只是總感覺沒以前那么熱鬧了。
“莫非……”褚得龍心頭忽然涌起不祥之感，“王守備，你覺得他們?nèi)俗兩倭藛?？?p> 王國沖恭敬答道：“褚大人，他們這是在故布疑陣呀?！?p> “嘿嘿，想誘我出城？”褚得龍一聲冷笑：“我倒要看看他們能玩出什么花樣?！?p> “偽帝狡詐，喜歡耍陰謀設(shè)埋伏，聽說磨盤山就是他的手筆。”王國沖又道。
磨盤山之戰(zhàn)，褚得龍也恰逢其會，是保護吳三桂逃跑的眾將之一。之后的幾個月，他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
王國沖重提此事，讓他又想起大明天子陣斬酋首的傳言，臉陰沉了下來：“磨盤山定是李定國的奸計無疑，只是永歷也不得不防。來人，多派探馬出城偵查?！?p> 他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不太保險，又繼續(xù)下令：“不惜一切代價，通知總兵大人，一定要小心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