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和薔薇見狀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卻見沈暮遲一身玄衣已經(jīng)轉進了里屋。
兩個人慌慌張張,轉過頭,卻看見榻上的穆清朝已經(jīng)掙扎著翻身起來了。
“民……民女見……見過陛下……”
穆清朝在外人面前太后架子端得很足,在沈暮遲面前卻謹小慎微,自稱“民女”。
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知道她其實什么也不是,不過是沈暮遲見她有幾分作用,暫且養(yǎng)在身邊的一條狗罷了。
她不敢妄自稱大。
就算是病到如此地步,該有的禮數(shù)也不能少。
只是她到底脫了力氣,腳下綿軟,一觸地,整個人朝著前面倒了下去。
薔薇和春芽正跪在地上,見狀立即便要起身去扶。
沈暮遲卻先一步搶在了她們前面。
沈暮遲到底有些身手,反映很快,一伸手便將她撈了起來。
穆清朝猝不及防卻已經(jīng)撞了他的滿懷。
少女的身子軟軟的,帶著點點茉莉的清香,那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不堪一折。
沈暮遲低頭,就看見穆清朝抬起眼望向他。
不可否認,她真的很漂亮,縱然病中未施粉黛,卻更有幾分凄楚動人的模樣。
她是天生的妖媚樣,像是受傷無助的白狐,惹人憐愛的皮囊下是蠱惑人心的風情。
沈暮遲沒來由地心池蕩漾了一下。
卻見穆清朝眼眶紅紅的,眼睛里都是惶恐和驚嚇,她身子往后退縮,嘴里忙不迭道:“民女沖撞了陛下,民女該死?!?p> 沈暮遲一瞬間回了神,意識還有些恍惚。
“無……無礙,你這病也是為朕染的,原不必下地行禮的?!?p> “陛下……”
穆清朝攔住了沈暮遲的話,眼光看向了他身后的春芽和薔薇。
“你們先下去吧?!彼镣肆藘蓚€丫鬟。
“是?!?p> 有些事,不必讓每個人都知道,與虎謀皮,萬分兇險,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當著沈暮遲的面屏退她們也算是對她們的保護了。
春芽和薔薇走了。
穆清朝推了推沈暮遲的胸膛:“陛下……”
沈暮遲這才意識過來,自己尚且和穆清朝保持著曖昧的姿勢。
他遲疑了片刻:“那……那個……朕扶你去床上歇著吧?!?p> “不必了,男女授受不親,陛下還是放開民女吧,民女可以走的?!?p> “你我二人,何至于這么生分?”
穆清朝笑了笑,沈暮遲真正對她有映像也不過是上次福臨宮見面的時候吧?什么時候就這么熟絡了呢?
大約看到了她身上的價值吧,再生分的關系也可以熟絡起來。
她堅持道:“陛下,您是皇上,民女是先帝的嬪妃,身份有別,還是小心為好。
您是皇上九五至尊,自然是無礙的,但是民女不同啊,民女身份微妙,時刻都得萬分謹慎才行。
還請陛下顧念民女清白。”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沈暮遲能說什么?
他的指尖收了收,終究是松開了穆清朝。
卻見她一步一步朝著床榻上走去,她兩只腳打著顫,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咬著牙關,短短幾步路卻走出了千里之遙的感覺。
還當真是固執(zhí)……
沈暮遲不由得又想起了當日送她入宮的場景。
那樣的環(huán)境下,小姑娘還忍不住向他表露了心跡。
如今這般,或許也有置氣的成分吧?
沈暮遲心中這么想著,卻見她已經(jīng)坐在了床榻上,羸弱地咳嗽了幾聲,約莫是方才走得吃力,臉上帶著幾分潮紅。
看她這般,他心里又軟了幾分。
“這次的事情,多虧你了?!彼Z調也柔和了:“你為了朕生了這么大一場病,委屈你了?!?p> 穆清朝搖頭:“為陛下做事是民女的福氣,民女不委屈。”
“你想要什么賞賜?”他問。
穆朝云低著頭:“為陛下分憂解難是民女分內之事,民女不敢要賞賜。
只是……
民女已經(jīng)離家一年多了,實在掛念家中母親得很,若是陛下真想賞民女什么,就賜五十名精兵護送民女回家一趟吧?!?p> 沈暮遲看著她這樣,心里有幾分意動。
想來,她就算心思如何縝密聰慧,也不過是個小姑娘。
小女兒離家,哪有不想娘的?
沈暮遲的憐憫之心不多,但是這么點無傷大雅的憐憫,他還是給的起的。
“朕準了?!彼?。
穆清朝聽到這話,面上一喜,就要起身。
“民女謝陛下……”
“行了,行了……”
沈暮遲見狀,立刻上前攔住了她:“你我之前不必如此拘謹,如今你的當務之急還是養(yǎng)病要緊,養(yǎng)好了病,才能繼續(xù)為朕分憂?!?p> 沈暮遲說著話,還溫柔還拍了拍穆清朝的肩膀,沖著她笑了一下。
穆清朝看著他這般模樣,不得不承認,沈暮遲是好看的,這般一笑更是風清霽月、似水溫柔。
但是她更清楚,這樣的溫柔臉皮下藏著一個怎樣冷血的怪物,他向來只對有利用價值的人笑,這么一想便只覺得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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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遲走出了朝云殿,外頭等著的祿公公連忙跟上來,給他撐傘。
外頭的雪還未停,沈暮遲抬頭望著遠處,大約雪還沒有要停的意思,烏云如蓋,天光晦暗,總讓人覺得沉悶得很。
他說:“祿喜,你陪朕走走吧。”
沈暮遲從朝云殿慢慢地走,倚梅園的枝頭落滿了雪,靈溪宮宮門緊鎖,太液池也結了冰……
他記得,二皇兄是被他殺死在倚梅園里的,還有四皇兄,死在了太液池邊,還有玲瓏小公主……
他們都曾是他的手足,如今魂魄已經(jīng)不知飄零在了何處。
沈暮遲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人,此刻卻不知為何生出了許多感慨。
“祿喜,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他問身邊的祿公公。
“???”祿公公一時沒反映過來。
“朕以前一直覺得,最重要的事情是要一直往上爬,要爬到最頂處,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要所有人在朕的面前俯首跪拜。
如今朕做到了,可為什么,又覺得沒意思得緊呢?
你說朕殺了那么多人,手上沾了這么多血,親情俱滅,成了孤家寡人,這么做,真的值得嗎?”
沈暮遲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心中無端想起的是方才匆忙攬在懷里的姑娘。
想起送她入宮時,她如同小鹿般清透的眼睛,還有方才,她看著他那畏懼的目光。
祿喜聽他這么說,心中大約明白了什么。
他跟了沈暮遲這么多年,自是將他的心思揣摩得明白,他很清楚,這是帝王一時的良心發(fā)現(xiàn),分文不值。
于是他順著沈暮遲的話道:“陛下是天子,心中想的是蒼生,是百姓,肩上有重擔,有大愛者,自然不必拘泥于這些世俗情感?!?p> 這句話,為沈暮遲找了一個十分合理的借口。
祿喜看到他稍霽的神色,便知自己的馬屁拍到位了。
沈暮瞧著心情好似好了不少,只道:“走吧,回福臨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