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金陵城內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城外往西三十多里的地方,一座名叫無涯的山,竟然被挖出了大量的黑油。
要知道,如今天下三分,戰(zhàn)爭已經(jīng)打了一百多年了,這黑油燃火,水撲不滅,還可秣馬脂車,是不可或缺的大量物資。
除了軍用,民用也極為廣泛,如今忽然發(fā)現(xiàn)如此大量的黑油,就連官府也出動了。
四處聯(lián)絡才發(fā)現(xiàn),這無涯山既不屬于哪家富商名賈,也不屬于哪個世家大族,竟然完完全全是私人的產(chǎn)業(yè)。
一個叫陸離的年輕人,此前從來都沒聽說過的名字。
陸離不愿意出賣此山,只答應官府開采,按照市場價購買黑油。
這件事在金陵城中很引起了一番轟動,街頭巷尾,沸沸揚揚很引起了一番討論。
有人說,是合該這位陸公子發(fā)財。
從前那座無涯山是江北候的產(chǎn)業(yè),路途偏遠,風景不算秀麗,土地也不夠肥沃,早就已經(jīng)荒廢了很長時間。
前不久,這位陸離忽然找到江北候,說要買這座山。
江北候想著留著也是無用,幾千兩銀子便賣了。
誰知這一賣才幾天時間,就挖出黑油來了,這下半輩子,就守著這座山,也就不愁吃喝了。
只怕是那江北候腸子都該嘔斷了。
甚至還有姑娘打聽,那陸離陸公子是何許人也,可有婚配沒有,只想,這一嫁過去便是用都用不完的錢財。
此時的馬氏正窩在房中,對外頭的事情卻是一點都不關心。
她的楚楚死了……
一想起那日楚楚哭紅的眼睛,還有那一句句。
“我恨你,我恨你們……”她的心便如刀絞。
她的楚楚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一日踏出玉霞宮,不過是因為思念自己的爹娘。
可就這樣,就無端遭逢了大難。
“楚楚……”
馬氏一閉眼就是女兒的音容相貌,她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似乎對什么都失去了興趣。
身邊的嬤嬤勸她要振作,說老爺又去哪個小妖精的房中。
可是她如何振作得起來?
計謀是鐘鳴設計的,孟修禮是鐘鳴找來的,是鐘鳴一步步將她的女兒逼上了絕路。
她又怎么能對著殺害自己女兒的兇手笑臉相迎、虛意討好呢?
她做不到!
她恨鐘鳴,也恨自己,當然最最恨的還是穆清朝。
這一切的一切該承擔的都是她,該被孟修禮糟踐的是她,該死的也是她。
明明一切都是為她設計好的,偏偏死的卻是她的女兒背負了這一切的苦果。
一想到這兒,馬氏便忍不住,趴在床榻上哭了起來。
嬤嬤端了一碗藥走到她的身邊。
“夫人可別哭了,這些日子您日日哭、夜夜哭,當心哭壞了自己的眼睛?!眿邒咝⌒膭裎恐?。
馬氏卻一把打翻了那藥。
“我怎么能不哭?”
“我陪著老爺操勞一生,心思用盡,才有了他今日的權勢地位,可……可我卻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了。
不僅如此,我連她的仇也沒法給她報,一想到那仇人就在宮里,我卻不能手刃了她,我就夜夜不能安寐?!?p> 馬氏一說完,索性直接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楚楚……”
“娘的楚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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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馬氏在鐘家肝腸寸斷,穆清朝在宮里也是感知不到的。
現(xiàn)下,有了沈暮遲的賞賜,還有那無涯山的黑油,她手上一下子多了大把的錢。
有了錢自然得享受。
前生,父親還在的時候,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寶貝,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從來不缺,也過了好幾年舒服日子。
只是后來,父親死了,家里的光景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母親時常在當鋪里打轉,手頭卻是一年比一年緊了。
許多年沒有過這樣手頭闊綽了滋味兒了,如今手上的錢多得花都花不完,那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了。
她先是給自己置辦了好幾件衣裳、首飾,雖說不能穿出去招搖,便是在躲在宮里自己穿著玩玩兒心情也是好的呀。
還好,她這個掛名太后那些嬪妃們都不看在眼里,也無人閑著給她來晨昏定省。
她也樂得清閑,大把的時間在宮里侍弄花草。
趁著春天,種了大片大片的迎春花和鳶尾花,又搭了葡萄架子,想來,到了夏天好乘涼,順手,在架子下搭了一個秋千。
趁著春日陽光正好的時候,她便站在那秋千上,讓春芽給她推秋千。
穆清朝膽子很大,秋千再高都嫌不夠。
春芽都覺得害怕,一個勁兒地問:“太后,夠了嗎?夠了嗎?”
穆清朝玩兒地正是興起。
“不夠,不夠,再高些,再高些……”
秋千高高飛起,穆清朝便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陽光落在眼皮上暖洋洋的溫度,若是深深一嗅,似乎還能聞到泥土帶著草木的香氣。
春天啊……
真好。
她還能看到春日的陽光,真好啊……
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痛快開心過了。
恰在此時,沈暮遲從朝云宮外過,好巧不巧,看到一段越過墻面的光景。
出塵絕艷的佳人,穿了一襲緋色廣袖撒花留仙裙,風將她的裙擺高高鼓起,襯得那腰肢如細柳,纖纖似不堪一折。
廣袖飛揚,露出一截手腕,似凝霜堆雪。
她臉上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明媚,與從前那種標準的笑容不一樣,是張揚的、痛快的,是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鴻波。
她聲音朗朗催促著給她推秋千的丫鬟:“高些,高些,還高些……”
春日灼灼,她比春日更耀眼些。
沈暮遲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
他似乎終于明白了,父皇為何會被這樣一個女人勾了魂。
“芙蓉不及美人妝。”
他竟是看得癡了,訥訥念了一句詞。
祿喜在一旁看著主子發(fā)呆,在一旁道:“想來,太后娘娘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自是愛玩兒些?!?p> 是啊,這才是十五六歲姑娘應該有的樣子。
沈暮遲自持,自己不是一個好色之人,多少紅粉佳人打眼前過,他看都不愛看一眼。
但是此時他想,若是這樣的姑娘能多來幾個,他是巴不得全養(yǎng)在宮中,便是看一看,心里也是歡喜的。
從前他不懂英雄難過美人關,如今他是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