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官道上。
一匹棗紅大馬慢悠悠的走著。
馬上坐著一個不愿透露姓名的小老頭兒。
蘇平牽著馬,一臉的郁悶。
那天怒而遠離,跑沒多遠,他又調頭找了回去。
誰知慧心不見了不說,他自己反而被這小老頭兒給纏上了。
小老頭兒‘恩威并施’,要求蘇平帶他一起跑路。
恩,指的是他勸走了蘇平的光頭朋友,算是有恩于蘇平。
威是威脅。
蘇平如果不帶他,他就去舉報蘇平散播謠言……
“老頭兒,丑話我可說在前頭!”
蘇平瞪著老頭,裝腔作勢的把大刀抽出來一半兒:“到了彰華府城,你若還纏著我,休怪某刀下無情!”
被這老頭兒蹭吃蹭喝蹭馬蹭了一路,蘇平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
又不是在陽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自己哪還需要那么小心翼翼。
“小子……這荒郊野嶺的你不動手,等到了府城再動手?”
老頭四下指了指,一臉懵逼的問道:“你得蠢到什么程度?”
“……”
蘇平一把丟開韁繩,舉起大刀咬牙切齒:“謝謝你的提醒!”
“哎別鬧?!?p> 老頭訕笑著挪開刀刃,“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你怎么對蠻族皇庭這么了解?連狼居胥山距離游仙渡多遠都知道。”
“我不是跟你說了么,國子監(jiān)有很多地理游記。”
雖然神州大陸已經(jīng)有‘勾三股四弦五’這種勾股定理的雛形,但用來解釋狼居胥山到游仙渡的距離卻并不怎么適用。
是以蘇平回答的很含糊。
“得了吧?!?p> 老頭上下打量蘇平,一臉不信:“國子監(jiān)可是大慶最高學府,就你也進得去?”
“毫不炫耀的說?!?p> 蘇平似模似樣的撣了撣衣襟,“本人不但能進去,而且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誰都不敢攔?!?p> “切……”
老頭更加不信了。
國子監(jiān)有那兩尊在,誰敢這么囂張?
“不信拉倒。”
蘇平斜睨著老頭,“倒是你,說什么蠻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渭水斷流……一大把年紀,說大話也不臉紅。”
“說大話……”
老頭愣了一下,旋即惱羞成怒:“老夫此生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地,從來不說大話!”
“那我問你,赤松軍都不一定能進準把握蠻族的動向,你憑什么能知道?”
蘇平搖著頭,一臉鄙夷道:“我估計啊,你連蠻族什么模樣都沒見過?!?p> “你!!”
老頭這下是真的怒了,胡子都翹得老高。
“怎么,我說的不對?”
蘇平哂笑一聲,“一聽我說蠻族可能打過來,連忙就跑路了,比我還怕死,真要見了蠻族,保準腿都給你嚇軟?!?p> 老頭怒不可遏,須發(fā)皆張:“我怕蠻族?你說我怕蠻族?”
“你知不知道,蠻族見了我,就跟耗子見到貓一樣,跑都來不及!”
“我會怕蠻族?!”
“……”
老頭越說越氣,越說越離譜。
到后面居然開始吹噓,說要不是自己,這十幾年北地絕對沒有這么太平。
說的跟自己就是定國公沈天南似的。
牛皮都要給這老頭兒吹出三界之外了。
蘇平狂翻白眼,這不純粹是個口嗨狂魔嗎。
老頭見蘇平不說話,以為他被自己鎮(zhèn)住,一邊得意一邊安慰道:“其實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畢竟你還這么年輕,能從渭水斷流判斷出蠻族可能會南下,已經(jīng)很不錯了。”
?。???
你特么哪兒看出我妄自菲薄了?
蘇平一臉生無可戀,有氣無力的拱了拱手:“您老過譽?!?p> “哎……”
老頭坐在馬背上,看著官道兩旁綿綿的群山,忍不住嘆道:“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大慶能打出無回關去,端了蠻子的老巢?!?p> “打出去?就是沈天南復生也沒這個能耐。”
蘇平不屑的搖了搖頭。
“哦?”
老頭挑了挑眉,“小子,敢這么編排定國公的,你還是第一個。”
“我只是在說事實而已。”
蘇平牽著馬,一邊走一邊隨口應付:“蠻族跟人族的先天差距始終在那里,即便用兵再厲害,沒有地形限制,根本無法抹平這種差距,還出關?出關就是一馬平川,草原霧又少,隔著七八里路就會被發(fā)現(xiàn),別說打了,反應稍微慢了點跑都跑不掉?!?p> 大慶的戰(zhàn)馬,始終不如蠻族的精良,這是公認的事實。
真出關作戰(zhàn)的話,打不過想跑都難。
老頭似乎沉默了片刻,問道:“照你這么說,中州就該永遠被蠻子踐踏嗎?這是什么道理?”
“切,這你就不懂了吧,看人家定國公做的多好?!?p> 蘇平頭也不回,繼續(xù)道:“你知道為什么十幾年下來,蠻族犯邊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嗎?”
“為什么?”
老頭不動聲色的問道。
“當然是因為劃不來?!?p> 蘇平微微偏頭,不屑的斜睨了老頭一眼,“常言道,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萁稈一石,當吾二十石?!?p> 話音剛落,老頭面色一肅,而牽著馬的蘇平并未察覺,自顧自的說著。
“一般蠻子出兵,糧草什么的,除了隨身帶一點兒,基本上都是到了中州就地奪取?!?p> “可自從沈天南修葺了關墻嚴防死守,蠻子再想南下,就不得不分出人馬專門運送糧草?!?p> “這可比之前白手蘸芝麻的耗費要多得多,萬一靠近中州的牧場荒了,這個耗費還要成倍的往上翻番。”
“所以幾次被攔在關外之后,蠻子發(fā)現(xiàn)一戰(zhàn)下來,花銷比利潤還大,自然就不太愿意大規(guī)模出動了?!?p> “而出關作戰(zhàn),比蠻族南下更艱難。”
“對蠻族來說,好歹有個無回關杵在這兒,目標明確,想打就能打?!?p> “可對大慶來說,蠻族居無定所,這塊草地差不多吃空了,就換到下一塊,光是摸清楚他們的動向和分布就要花費不少功夫?!?p> “就算有一天,人族有能力和蠻族在草原上硬碰硬了,怎么解決補給線,也是一個繞不開的大問題?!?p> 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大道理,稍微懂一些地理和軍事常識的都能明白。
但這也激起了老頭的興致。
老頭盯著蘇平的背影,裝作惋惜的嘆了口氣:“那照你這么說,人族永遠也別想殺上蠻族圣山了?”
“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打仗肯定沒機會?!?p> 蘇平摸了摸下巴,道:“得從蠻族內部想辦法?!?p> “從蠻族內部想辦法?離間?”
老頭眼神一凜,故作夸張的嗤笑,“對于蠻族來說,人族就是低等的牲畜,根本無法對等交流,連收買都做不到,怎么離間?你小子別不懂裝懂……”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但我敢肯定,這十幾年來,沈天南一直在琢磨怎么去走這一步?!?p> 蘇平說著,遺憾的搖了搖頭:“可惜……”
老頭心神大為震動,忍不住瞇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