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艾小寶的身世
唐宋從鐵山市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家院子里圍了不少人。
更讓他摸不到頭腦的是，穿著白大褂的艾青像個老農(nóng)民一樣蹲在窗臺底下，很沒有風(fēng)度的抽著煙。
他應(yīng)該是不會抽煙，夾煙的姿勢很生澀，抽的也猛，三兩口下去，一根煙就成了煙屁，嗆的直咳嗦，腳底下已經(jīng)堆了不少煙頭。
他旁邊，東頭老郭家夫妻倆正拉著哭唧唧的孩子低三下四的說著什么，老郭臉色悻悻，揚著巴掌照兒子屁股上給了一下，打的孩子蹦起來哭。
老郭還想再打，手剛舉起來懸在半空，被艾青攔住。
“你這是做什么？”
老郭尷尬極了，訕訕的收回手，心虛道：“艾主任，給您賠不是了，這小王八蛋胡咧咧。”
艾青根本不看他，嘟囔道：“大人還能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隨后他抱著腦袋，自嘲道：“何況你兒子又沒說錯?！?p> 唐宋遠遠地繞開，剛想回小房間喝口水，便被早已經(jīng)蹲點多時的李佳然和張穩(wěn)拉進教室。
教室里人不多，滿打滿算不足十人，此時都鬼鬼祟祟的靠在窗臺根兒下邊聽墻角兒。
“咋回事這是？”
張穩(wěn)煞有介事的說：“出大事了，打起來了。郭大城子家的小兒子把艾小寶和葛大媽給打了?！?p> 唐宋一百個不信，他見過郭大城子家里的小兒子，還沒上小學(xué)的一個熊孩子，連同齡的小姑娘都不打過，要說欺負艾小寶他信，打老太太？
別鬧！
張穩(wěn)見唐宋扭頭就走，追問道：“哎，你干啥去？”
“拯救地球！”
從大教室出來，貼著窗臺往小房間走，郭家夫妻和艾青察覺到有人經(jīng)過，都默契的停嘴。
唐宋沒聽到內(nèi)幕，心里有些淡淡的遺憾。
靠近小房間，剛想推門，胳膊僵住，里邊果然傳來老太太的哭聲。
“閨女，你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崩咸p眼無神，心里火辣辣的疼。
而知道了其中緣由的李蓉，也不知道該怎么勸。
她平日里很少出門，精力幾乎都放在學(xué)生和兒女身上，所以沒有什么閑暇時間跟婦女們嚼舌根，也就不太了解街頭巷尾的東家長西家短。
要不是今天這場意外，她真沒想到艾小寶的身世這么復(fù)雜。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老太太是艾小寶的奶奶，是艾青的親媽，原來老太太卻是艾小寶的姥姥，艾青的岳母。
至于艾小寶的親媽哪去了，這些日子的相處，李蓉隱隱約約猜到了，但她不是八卦的人，也就沒求證。
她想過死了，或者離婚，從來沒想過是跑了。
“這都是我老太太造的孽呀，就是可憐了小寶?！崩咸а狼旋X的說：“我那個姑爺，多人中龍鳳的人物，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樣有模樣，要學(xué)歷有學(xué)歷，要能耐有能耐，提著燈籠也找不到啊。你說我怎么就生出這么個臟心爛肺豬狗不如的東西，扔下一歲半的奶娃子跟別人跑了。”
“跑就跑吧，你眼光也高點也行，怎么就金子不要，非要去捧一坨狗屎，被豬油蒙了心，看上一個油嘴滑舌的二流子?！?p> 唐宋躡手躡腳的掩上門，灶臺邊上，艾小寶正趴在唐真懷里睡覺。
見他進來了，唐真先是噓了一聲，隨后慢慢的把艾小寶交給他，輕聲抱怨道：“你可算是回來了，我胳膊都要酸死了?！?p> 唐宋接過艾小寶，朝門簾后邊看了一眼，低聲詢問：“什么情況？”
唐真扯著他的衣袖，示意：“出去說?！?p> 兄妹倆出了大門，睡夢中的艾小寶縮了縮脖子，下意識的往唐宋懷里擠。
“可憐的小東西?！碧普嫫财沧欤止玖艘痪?，這才開始解釋：“葛大媽是小寶的親姥姥，小寶親媽跟野男人跑了，一年前的事。聽說他媽跟那個野男人是在錄像廳認識的。你說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當(dāng)媽的？”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只是少見多怪罷了?！?p> 唐真翻了他一眼，哼道：“說的好像你見過一樣。”
唐宋說：“這不就見到了？”
幾次欲言又止，唐真突兀的說：“哥，艾青好像對咱媽有意思。”
唐宋失聲道：“你說啥？”
“他看咱嗎的眼神，跟李佳然看你的眼神一模一樣，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p> 唐真心里亂糟糟的，緊了緊衣服，抱著肩膀低頭踢走腳下的小石子，繃著臉說：“你住院那段時間，你都沒看見艾青對咱媽多殷勤，在醫(yī)院里噓寒問暖，打熱水送飯菜，還到門口買水果，香蕉四塊多錢一斤，媽都不舍得給你買，他給咱媽一買就是十多斤。這也就罷了，那幾天下雪，天都黑了，他下班還到咱家院子里掃雪，劈柴，一看見咱媽，他后槽牙都樂出來了?！?p> 唐宋還是不太相信，自言自語道：“不能吧？”
“怎么就不能？要我說，小寶管咱媽叫媽，都是艾青教的?？雌饋砣四９窐?，誰想到背地里花花腸子這么多。”頓住一下，唐真哭喪著臉問：“哥，你說咋辦呀？”
唐宋哪有什么對策。
上輩子可沒有這么一遭，倒是等唐真成家之后，荷花嬸子給李蓉介紹過幾個老頭，不過都沒看對眼。
誰讓那時候他媽雖然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太太，但他老子在他媽心里的形象還停留在剛走那會的高大英俊上，對比之下，自然是看不上同樣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
“反正我不同意?！贝诡^，眼淚打轉(zhuǎn)，唐真吸溜著鼻子說：“我只有一個爸，他叫唐遠方?！?p> 抬起頭，酷似唐遠方的一雙眉眼倔強又堅決，重新將腦海最深處珍藏的那些記憶翻找了一遍，笑著說：“他能把我舉過頭頂，讓我坐在他肩膀上吃糖人，還會給我編辮子，給我講故事，陪我寫作業(yè)。春天他能帶我踏青捉蝴蝶，夏天帶我下河摸蝦，秋天帶我到田地里落花生，冬天帶我在院子里堆雪人?！?p> 她還想再說，但是那些記憶已經(jīng)不夠用了，她也不敢再想，因為仔細想下去，竟驚恐的發(fā)現(xiàn)，腦海里那個父親的形象依舊高大威武，但是五官已經(jīng)漸漸模糊，拼湊不出一張完整的臉。
其實唐遠方活著的時候很忙，幾乎沒怎么帶過她，更多時候，她是被唐宋帶著，她說的那些回憶，都是唐宋帶她做過的。
只是父親這兩個字對她而言是一種信仰，在一個新的信仰確立之前，她不允許舊的信仰坍塌，否則，將是整個人生的潰不成軍。
她一下?lián)涞教扑螒牙?，埋頭痛哭：“哥，我想不起來了，可我就是知道咱爸最好，我只有一個爸，我也只認一個爸，你能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