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陸女士說得對
張益終于回消息了。
7月16號,振華書局總經理助理陸瑤女士親自登門拜訪,就合同問題跟唐宋協(xié)商。
大城市來的女人像個迷,陸瑤也如此。
二十歲的臉蛋兒,三十歲的身材,四十歲的風韻和干練,五十歲的精明、強勢。
酒紅色的波浪長發(fā),白皙的鵝蛋臉,櫻桃小口,模樣姣好,挺俏的瓊鼻上卡著一副大號的蛤蟆鏡。
淡粉色描金蕾絲紗巾,米色的風衣滿滿的都是高級感。
遲疑著邁步踏上爬滿苔蘚的門垛,她便見到了唐宋。
在這之前,她并不認識唐宋,之所以能肯定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唐宋,完全是由于張益這些天的吹捧。
大高個兒鶴立雞群,長得陽光干凈還帥氣,反復咀嚼著這些形容詞,陸瑤篤定自己找對人了。
只是唐宋給她的印象不太像是個驚才絕艷的學霸,反而像個隨和憨厚的老農。
淺綠色的褲子已經漂洗的發(fā)白,也不太合身,短且寬,一條褲筒卷到膝蓋上,另一條垂到小腿肚。
上半身穿著一件白色兩根襟背心兒,領口處微微泛黃,下擺掖到褲子里,腰上很隨意的系著一條紅繩子做成的腰帶。
肩上掛著沉甸甸的編織簍,胸前垂著一頂糟朽的草帽,更違和的是嘴里還啃著一個生地瓜。
甚至陸瑤都能聽見唐宋咀嚼時發(fā)出咔哧咔哧的脆響。
“唐......”陸瑤扯出職業(yè)性的微笑,矜持的伸出保養(yǎng)得嬌嫩瑩白的手,指節(jié)間夾著一張精心設計的鎏金名片,改口道:“唐先生,你好,我是振華書局總經理助理陸瑤?!?p> 唐宋用牙咬著地瓜,接過名片直接塞到褲腰里。
“唐先生,我今天是代表張總談一談書籍出版的問題,如果方便的話,我們應該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唐宋說:“我正要去安靜的地方,如果陸女士不嫌棄,一起?”
從心里來講,她很不喜歡讓唐宋挑選詳談的地方,這樣就意味著主動權從手里跑掉。
她是談判的個中高手,最善于的就是通過細微之處建立起來的心理暗示,一點點蠶食對手的信心,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唐宋也瞧出陸瑤有點不情愿,攤攤手,歉然道:“要不咱們再約個大家都方便的時間。”
他舉起肩上的編織簍示意,解釋道:“幾天前就答應了我妹子到水庫撈魚釣青蛙,我不想食言?!?p> 自從唐遠方沒了之后,唐宋跟唐真相處時,總是下意識扮演著亦兄亦父的角色。
而且以他妹子的小心眼,他答應好的事如果沒辦到,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陸瑤笑道:“唐先生太客氣了,別嫌棄我打擾你撈魚才好?!?p> 唐宋當然不嫌棄,大魚已經上鉤了,還是條美人魚。
今年雨水豐沛,西洼水庫總要隔三差五開閘放水,下游的洼地逐漸形成一個很壯觀的小池塘。
首先,池塘的水不深,塘底地勢平坦,對于小孩子來說,不算太危險。
即便如此,大人們也不許年齡太小的孩子下去玩水。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標準,或是年齡,或是身高,或是面相,只要有人覺得下池塘的孩子越過了心里那道紅線,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給兩腳呵斥回去。
正是在這種多管閑事的氛圍下,這些年來,西洼水庫附近極少有小孩子溺水。
唐宋以前也吃過這樣的黑腳,如今他成了踹黑腳的人。
唐真到岸邊的草叢里逮螞蚱,用罐頭瓶裝起來。
釣青蛙必須要用活螞蚱,死的青蛙不吃。
衣著光鮮的陸瑤格格不入,她覺得跟著唐宋出來釣魚簡直是個糟主意。
好在唐宋把竹竿插到松軟的泥土里,終于談起了正事。
“陸女士是京城人?”
陸瑤微微怔住,反問:“口音很明顯嗎?”
隨即她開始秀起了自己的語言天賦,靈活的在各種方言之間切換。
閩南話、客家話、粵語、蘇北方言、川渝方言、魯西南方言、西北方言信手拈來,除了東北話的腔調有些怪異生硬,其他方言以唐宋的半吊子水平根本不敢評價。
她祖籍陜北,父母那輩到東南亞討生活,她便跟身邊接觸的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學了不同的方言。
“唐先生,我們來談一談實際問題吧?!标懍幩α怂︻^發(fā),正色道:“書籍定版難度并不大,但我們比較擔心銷量。”
教學用出版物就是容易陷入這樣的怪圈,要么默默無聞,半死不活的吊著,要么口口相傳一飛沖天,馬上成為爆款。
最起碼沒發(fā)售鋪貨之前,誰也不知道唐宋的書屬于哪一種。
唐宋揪了根狗尾巴叼在嘴里,翹著二郎腿懶洋洋的說:“恕我直言,陸女士,銷量如何是貴社該考慮的,如何搶占市場也應該是貴社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只負責收錢?!?p> 笑吟吟的看了陸瑤一眼,直到把對方看得有些不自在,唐宋才繼續(xù)聳肩道:“別想著用這種不確定性讓我愧疚,或者想把風險轉嫁到我身上,貴社能做到今天這種規(guī)模,應該有成熟的應對方案和嚴謹的工作流程,你說呢?”
“如果新書很難打開市場,陸女士為什么還要不遠千里來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看我撈魚釣青蛙,頂著烈日,受著高溫,何苦來哉?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貴社是爛好人?”
顯然不是,張益那位素未謀面的大爺是個成功的生意人,根據唐宋上輩子的經驗,一個成功的生意人,精明到汗毛都分叉。
唐宋伸手指了指陸瑤,笑道:“貴社能派陸女士親自找我談合作,就說明我已經勝了一大半,所以,咱們?yōu)槭裁床惶拐\相見,少點套路,你說呢?”
陸瑤漸漸收斂了隨意,開始變得正式起來,她發(fā)現(xiàn)唐宋是個難纏的對手,粗鄙、小氣、一點都不紳士。
“好吧!”陸瑤伸手把鼻梁上架著的蛤蟆鏡摘下來,露出一雙深邃的淡藍色眼睛,整張臉更妖艷了幾分。
意外地,她沒有在唐宋臉上看到驚訝的表情。
這不正常,自己這張帶著些許異域風情的臉蛋兒有多大的殺傷力,她一清二楚,難道唐宋不是男人,或者不是正常男人?
唐宋有些驚艷,但也僅僅是一點點。
上輩子的娛樂圈想不關注都不行,環(huán)肥燕瘦、毛妹洋婆子、金發(fā)碧眼、黑珍珠,什么樣的妖艷賤貨他沒見過?
陸瑤媚聲道:“關于版權收益,我們書局有兩種方案,第一種是以十萬塊的高價買斷......”
唐宋揮手打斷,把狗尾巴草扔到水里,拍手坐起來,突兀的伸手捏捏陸瑤的衣領,感受著滿是柔順飽滿的布料,戲謔道:“陸女士這身衣服加上首飾,恐怕也不止十萬塊吧?你對高價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陸瑤下意識捂住心口,她當然不會告訴唐宋自己身上最貴的當屬那件La perla真絲刺繡燙金鑲鉆周年限定款文胸,單件的價格就已經超過四萬塊。
“唐先生,談判還不就是這樣,我漫天要價,你坐地還錢......”對上唐宋坦蕩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陸瑤淡淡的道:“大不了加點兒,我很有誠意的?!?p> 唐宋不置可否,最起碼目前,他沒感受到陸瑤的誠意。
視線籠罩過去,從發(fā)梢刮到鞋底,逐幀掃描,不得不承認,這種混血的串兒在相貌身材上的確得天獨厚,拋開事實不談,他覺得陸女士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