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又昏暗起來,南方城市的秋初依然悶熱,蛐蛐卻開始和蟬鳴伴奏了,路旁河道里的蟾蜍也在嘶吼,可因為鮮有人聲,那一小段路給人一種特別安靜的感覺。
“嚴琳,嚴琳,謝謝你的禮物?!敝芷钚青哉Z的又環(huán)腰抱住我。
我的心咚咚直跳,就在我靠到他的胸口時,我聽到他的心跳也帶著響。
“你的心跳的聲音好大哦。”我一走神,說了這么一句。
“現在不要說無關緊要的好嗎?”周祁星輕輕的靠近我。
“好吧。”反正我不把話回答完是不甘心的。
內心驚慌失措,可又期待將要發(fā)生的事,同時糾結我的眼睛到底是要睜開,還是要閉上,想想四周黑漆漆的,睜開也無所謂吧。
腦海里幻想了一下偶像劇里,親吻的情侶睜開眼睛的樣子,突然覺得好搞笑,睜開眼睛是不夠浪漫,還是閉上吧。
“哎呦!”周祁星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
“怎么了怎么了?!蔽夷X子想的是不是被草叢里的蛇咬了。
“我下巴,下巴…”周祁星越說越含糊,面部五官開始飛出原本軌道,痛苦面具躍然臉上。
“天,你又脫臼了,走走走,趕快回醫(yī)院去?!?p> 我拉著周祁星急急忙忙的又返回醫(yī)院,接診的還是先前的醫(yī)生。
他一邊動手給周祁星合下巴,一邊無可奈何對我說:“姑娘,男朋友不必管這么嚴吧,才出門又把下巴給拆了?!?p> “我沒有,他自己掉的?!闭媸前倏谀q。
“回去得注意啊,修養(yǎng)一段時間,不然習慣性脫臼可夠得折騰?!贬t(yī)生語重心長的說著話,還朝我點了點頭。
第二次合上下巴的周祁星,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從醫(yī)院出來,我們又沿著那條路往好打車的地方走。
“你下巴是怎么掉下來?。俊蔽胰滩蛔⌒柕?。
周祁星嘆了嘆氣說:“我就是有點緊張,深呼吸一下,就掉了。”
我徹底忍不住了,笑的腰都不能直起來。
幾經周折,我們終于順利的各位回了學校,趕在宿管阿姨鎖門的瞬間,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進了寢室樓門。
“你倆怎么耽誤這么久才回來啊?!贝禾叶酥锌吭谙词g的門上,饒有興致的看我。
正在刷牙的我,一想起和周星祁發(fā)生的那些事,突然笑的合不攏嘴,牙膏沫噴的洗漱臺那面鏡子上到處都是。
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春桃小聲說了一邊,我倆在洗漱間樂的不得不扶墻而立。
壓抑不住的笑聲引得其他兩個室友好奇的探頭問我們在笑什么。
自從和周祁星在一起之后,他和韓俊就經常一起來找我和春桃,或是午飯時間過來,或是晚飯時間過來。
不過周祁星能來的時間不算多,我的兼職工作開始了,每周除開上課和兼職的時間,能和周祁星一起逛逛的時間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不忙的周末,已經是離周祁星下巴脫臼快一個月的時間了,他極力要組織大家出去玩。
“喂,嚴琳,這個周末我們來看你吧,都快半年沒見面了。”
周末還未到來前,我接到了沈瑤的電話。思考再三,我決定還是要和沈瑤見見面。
但又猶豫著是否把周祁星介紹給沈瑤和阿寶。
我在想,周祁星見到咋咋呼呼,開口都是村里和酒吧里的事的沈瑤,還有一雙花臂的阿寶會怎樣看我呢。
人和人的生活有著不同的緯度,我不能確定,周祁星見到我原生環(huán)境最真實的一面,是不是依然不會動搖他的心。
我也不敢確定,周祁星的存在,如果從沈瑤那里向家里透露出半點風聲,他們又會對我做出怎樣的逼迫。
雖然我知道沈瑤大概率是不會說的,可我賭不起,幾番思慮下,我決定,把周祁星和我的原生家庭隔離吧,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和周祁星說了周末有其他安排,推遲了和他見面的時間,把周末留給許久未見的沈瑤。
星期六的早上,我一早便出了門,沈瑤和阿寶早就在那里等我了。
“嚴琳,在這呢,咦,好久不見你,你變漂亮了。這衣服好看耶,這料子真好。”沈瑤用手摩挲著我的衣擺。
我下意識的退后一步,牽起她的手問她:“你們最近還好嗎,工作怎么樣啊。”
沈瑤也變了,快入深秋的季節(jié)里,風已微涼,她里面卻穿著露臍的針織小短衫,闊腿牛仔褲,配上一雙瑪麗珍鞋。
外套是駝色的短款收腰風衣,把內搭的妖妖嬈嬈遮遮掩掩的,有一種特別純凈但又風塵的感覺。
她的妝容也不再是簡單的拼湊了,感覺粉黛落處,都是有秩序,有計劃的。
大開大合的眉眼妝容,一點也不突兀,很是多了許多時尚的風韻。
“我們挺不錯的,我和阿寶不僅攢夠了給我哥買房子的錢,還多給了兩萬塊,你知不知道家里所有房子都要新修呢?!鄙颥幾院赖母艺f。
“你也出資了啊,你和阿寶不是要攢錢結婚嗎?怎么又把錢給他們了?!蔽胰滩蛔∫煿稚颥帯?p> 她有些委屈的看著我:“不給也不行啊,房子不修起,將來我爸媽住哪里,老房子是不行了?!?p> “還有你哥嘛,你一個女孩子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阿寶收斂起見我時的笑容,冷冷哼了一聲。
“他哥,孬種一個!大老爺們,談了個女朋友,想給買個禮物,還來問你姐要錢呢,一下就是三千塊!”
“你給了啊,你憑啥要給他,王八蛋,他沒能力就不要談?。 蔽冶粴獾闹庇X得胸悶。
沈瑤拉了拉我說:“算了,你也別氣了,我要不給,你二舅他們遲早也是要打電話來的?!?p> “那你就把號碼換了!”
“你說的輕巧,你姐倆都是個豆腐心,啥時候都是先人后己,委屈自己!”阿寶點燃一根煙,邊抽邊說。
“你別在我妹學校門口抽煙,影響不好?!?p> 沈瑤拍了阿寶一下,阿寶一臉歉意的笑著,縮著脖子,趕忙把手里的煙滅掉,扔進了垃圾桶里。
“嚴琳,你家也要修房子了,家棟家梁又馬上要考大學了,姑媽肯定問你要錢了吧。”
我長出一口氣說:“是啊,一下子給了八千塊,那段時間我身上就剩一千多塊了?!?p> “嘿嘿嘿,你快把號碼換了,免得你爹媽壓榨你?!卑毬牭轿覀儗υ?,嬉皮笑臉的插嘴。
我假裝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要你管!”
“對啊,要你管,你還不是才給家里拿了錢,換號碼??!”沈瑤笑罵阿寶。
阿寶頓時一副求饒的表情,對著我倆拜了拜說:“好了,姑奶奶們,我們都是苦命人,就別再這互相傷害了?!?p> 阿寶滑稽的樣子,把我和沈瑤逗得哈哈哈大笑,沈瑤轉身擰著阿寶的耳朵假裝教訓他。
沈瑤和阿寶說,從來沒有去過歡樂谷,打算去那里玩,可一百八十塊的門票著實有點多呢,我心疼錢,半天不敢答應。
阿寶一副焦急的模樣說:“別磨嘰了,又不讓你們給錢,寶哥今天請你們吃喝玩樂!”
沈瑤拍手叫好,兩個人拉著我上了公交車,轉了四次車,才到歡樂谷。
人山人海的歡樂谷,到處都要排隊,只有跳樓機那人最少,阿寶興沖沖的拉我們去排隊。
可我跟沈瑤都不敢坐,阿寶一副瞧不起我們膽小的樣子,自告奮勇的說:“寶哥給你們坐坐看,不就是跳樓機嘛?!?p> 阿寶剛坐上跳樓機,沈瑤就拿出手機給他又是拍照又是錄像。
我這才注意到,沈瑤手上是當下最流行的頂級智能手機,一個起碼六千塊起步,不禁問她:“你倆挺能掙啊,都用上豪華機了啊。”
“這啊,這是阿寶打麻將贏的,輸家抵債給他的?!鄙颥幷f完,意識到話頭不對,趕緊想岔開話題。
我不接沈瑤的話,有些上火的問她:“阿寶又賭,你們怎么可能有未來啊?!?p> 沈瑤怕阿寶看到我們倆吵架,趕忙拉了拉我說:“這會不方便說,晚上,今天晚上我們住你們學校附近,我到時候跟你細說好嗎?”
看著沈瑤近乎哀求的眼神,我只好壓下還沒說的話,等著就我倆的時候,再跟她理論。
歡樂谷的一天,我心不在焉的,沈瑤生怕我脾氣一來,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一直想辦法逗我開心。
而阿寶全然沉浸在游樂項目里,玩的不亦樂乎,這讓我對他又生出了敵意。
心有旁騖的玩了一天,回程的公交車上,阿寶好奇的問沈瑤:“你妹妹今天是不是不開心啊?!?p> “沒有啊,她可能是累了?!鄙颥帢O力的想掩飾我情緒源頭,悄悄的捏了捏我的手。
“沒有,就是累了?!蔽也荒蜔┑慕恿怂麄兊脑挕?p> 阿寶趕緊在公交到站的瞬間,搶了兩個空位置,扯著嗓子喊我和沈瑤去坐。
我心里氣沈瑤老是看人不準,也氣阿寶不爭氣,除了吹牛是把好手,一天到晚不務正業(yè)。
盡管沈瑤和阿寶叫了我好幾次,我依然倔犟的站在車廂中間,不肯向后排的他們靠近,直到我也找到位置坐下,他們才沒有再喊我去坐。
搖搖晃晃的車廂里,我睡著了,被沈瑤叫醒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了離我們學校不遠的公交站。
“嚴琳,你今天怎么了,感覺你情緒不好啊。”阿寶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看著我。
“沒什么,就是累了。”我還是特別不耐煩的回答到。
“瑤瑤,你妹妹今天奇奇怪怪的。”阿寶有些尷尬。
沈瑤趕忙挽著我的手說:“你餓了吧,我們去你學校外面的商業(yè)街吃飯吧,順便找家旅館,今晚我們不回去了。”
“對對對,你們姐倆難得見面,今天多玩會,反正我們明天不上班?!卑氝叧闊熯吀胶椭颥帯?p> 在學校外的一家炒菜館,我們簡單的吃了一頓飯,阿寶非要去我們學校逛逛。
我招架不住沈瑤的請求,不太情愿的領著他們去逛。
到了操場那邊,沈瑤吵著要吃學校外面的烤茄子,讓阿寶去買。
從操場走到學校外面,足足要十五分鐘左右,這一來一去的,一個小時就沒了。
可阿寶樂得屁顛屁顛的就去了,走之前還叮囑我們,就在操場那里等他,怕買來東西又找不到我們。
沈瑤的鞋子磨腳,人造革的鞋面太硬了,腳后跟磨的都出血了,我們就找了一塊厚厚的草皮坐在那休息。
“琳琳,你是不是覺得我又不長眼睛,找了個賭鬼啊?!鄙颥幮⌒囊硪淼膯栁摇?p> 我忍不住心里的火氣,看著她說:“不然呢?沾賭的人,哪個是靠譜的??!”
沈瑤眼睛里起了一層霧,眼白也開始變紅,她擦了擦眼里,略帶哽咽的跟我道起緣由。
“我給了我爸買房的錢,他又急急忙忙的要修老房子的錢,我們也是沒辦法?!?p> 我想說,沒辦法就要靠賭嗎?可想到錢的去處,還是沒忍住開口,只是無力的看著沈瑤。
她接著說到:“我爸逼的急,說什么要修房子,將來我結婚的時候,也有門面,想著打算過年帶阿寶回去把我們的事跟家里定下來。
我怕惹惱了我爸媽,我和阿寶的事他們會不同意,畢竟要嫁那么遠,你知道的,我們那的姑娘,哪個父母愿意讓遠嫁,都是要留在跟前好使喚的。”
“可是他靠賭博,終究不是個事啊,要是以后他還是喜歡賭,你又怎么辦?!?p> “琳琳,你誤會了,我們只是著急籌錢,他才會去打那么大的麻將,平時他是不打的?!?p> 我看著嚴琳一副天真的樣子,反問她:“他平時不打,一打就幾萬幾萬的賺,他天生的技術啊?!?p> 沈瑤沒話說了,但又著急給阿寶洗清:“我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了,真的都是湊錢的這段時間才打的,我們錢湊齊了他就沒打了?!?p> 我想我說什么,沈瑤都會堅信阿寶是不濫賭的,她聽不進去的,就算聽進去又怎樣?
對她來說,阿寶對她好就足夠了,阿寶對她確實也足夠好了。
我對著天長出一口氣,才緩緩的跟她說:“阿寶你管著點,最好不要再去賭了,陷進去了怎辦呢,你不能再走老路了。”
沈瑤擦干眼淚,堅定的跟我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阿寶不是那樣的人,我們會好好過的。”
話剛說完,沈瑤又接著說:“對了,我們都快兩三年沒回去了,今年過年我們一起回去一趟吧?!?p> 我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跟沈瑤說:“算了,不想回去,回去了除了受氣,還能有什么啊?!?p> 可沈瑤不依不饒的說:“做姑娘的,幾年不回家,肯定有人說閑話的啊。再說了,家里都起了新房子,公路也通到門口了,我們就回去看看吧。”
我還是想拒絕,沈瑤有些害羞的跟我說:“我主要是想帶阿寶回去,跟父母說一聲,年后我們打算結婚了?!?p> “結婚?你們兩個都到這一步了啊,他父母什么態(tài)度啊。”
“上個月,我們回了一趟阿寶的家,他爸媽人特好,給我打了全套的金首飾,說我爸媽沒意見就行,他們高興著呢。
首飾讓我?guī)Щ丶医o父母看看,要是覺得單薄了,他們湊湊再給我置辦?!?p> 我看沈瑤那么想回家把她和阿寶的事落實了,也松了口:“那行,我陪你們回去吧?!?p> “就是想你陪我才敢回去啊,我都不知道這次回去是福是禍,但是只要能跟阿寶把婚結了,怎樣都行。”
“我也不知道我回去是福是禍,但只要你跟阿寶能好好的,福禍我都豁出去了,你千萬管住他,不能再賭了?!?p> 沈瑤頭如搗蒜的答應了我,說堅決不會讓阿寶再去賭了。
我們剛剛結束了話題,阿寶就滿頭大汗的帶著一堆吃的回來了,除了烤茄子,我和沈瑤愛吃的東西都買齊了。
找了個有石桌石椅的地方,阿寶一邊忙活著把吃的給我們放好,一邊興高采烈的跟我講,他準備怎樣規(guī)劃和沈瑤的婚姻生活。
沈瑤看著阿寶,臉上的笑容給人糖分超標的感覺,一雙眸子里全是春光。
我心里雖然還是有隱隱的擔心,卻還是祝福他們未來能一帆風順,我的表姐沈瑤,人生可不能再來一次風浪。
天不早了,沈瑤和阿寶送我到寢室樓下,我跟他們揮手道別,正準備上樓去的時候,沈瑤給阿寶撒嬌:“我腳痛,你看都出血了。”
阿寶看看沈瑤磨的出血的腳后跟,二話沒說,背起沈瑤就走了。
我聽到他倆有說有笑的往校外走,沈瑤嬌滴滴的樣子,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算了吧,就算阿寶是個賭徒,能好好愛沈瑤,也別無他求了,對于生活里全是苦楚的沈瑤,有愛就有了希望吧。
剛剛回到寢室,我就接到周祁星的電話。
“琳琳,今天你干嘛去了啊,我打電話你不接,短信也那么敷衍?!?p> “啊,我有事,家里來人了,陪他們逛逛,累死我了?!?p> “你家里來誰了啊,按理說,我就應該陪你跟他們一起才行啊,你都不讓我見家里人?!?p> “我不好意思,我們剛剛在一起,就見家里人,太尷尬了?!?p> “好吧。那你明天打算干什么啊,韓俊和春桃都沒回學校呢,你一個人在寢室里會不會無聊啊,我這周也沒回家,我過來找你吧?!?p> 玩了一天,氣了一天,我真的很累,想到周一開始,不僅要忙著上課,放了學還要去做兼職,太累了,我要好好休息。
“別了,我明天想休息一天,好好睡一覺?!?p> “求你了,琳琳,我們都好久沒有好好在一起說說話了,每次都是匆匆來吃個飯就回去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p> “每天都電話短信的,還有什么話說,后天中午你不是還要和韓俊過來吃午飯的嘛?!?p> “琳琳,我們怎么就像異地戀啊,明明離得不遠,卻又不能經常見面,我就想陪你,一整天的陪你,行不行嘛?!?p> 拗不過周祁星的懇求,我還是答應了,不過不允許他一大早就來,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
掛了電話,我在椅子上呆坐半天,好分裂啊,我的人生真的是一半光亮,一半陰暗啊。
和周祁星、韓俊、春桃組成的生活,溫暖明麗,處處生機,快樂無限。
可一旦與我原生家庭任何人扯上聯系,全是烏煙瘴氣,讓人疲憊的事情。
兩種狀態(tài)都是我的生活,我時常會恍惚,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生活呢?
內心不言而喻的是,我要的是有光,有溫暖的那一半,可另一面的殘酷生活,我又無力擺脫,我被生活撕扯成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