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誰釣誰
許慶這話兒倒也不假,在粗略吸收了和自己同名倒霉鬼“許慶”的記憶之后,他發(fā)覺自己的記憶深處,好似有一個小娘子的身影。
那小娘子面目模糊,讓人分辨不出來樣貌,卻是從幾歲到十幾歲,接續(xù)不斷,仿若每一年,都能逢著一兩次。
只不過,在那身影十三、四歲之后,便斷了。
“你個好沒良心的,”不止是四個族長怔了,許嬸聽到許慶的話后,簡直愣在了當(dāng)場,泣道,“阿母為你嘔心瀝血,你卻還在想著那賈府里的小姐么?
她們家是何等樣的家族,豈是我們能高攀得上?
慶兒,阿母絕計不會猜錯,你心里別家的小娘子,一定就是她了?“
嚶嚶嚶!
如果說許嬸剛才只不過是想要許慶不再拒絕,趁著良辰吉日快些個去接親,那現(xiàn)在的許嬸,就有些真正的傷懷,甚至哭出了聲。
這傷懷做不得假,許慶自然一眼就能看穿,心里不免就有些后悔,不該說出娶那孫家小娘子,只為孫家家產(chǎn)那樣的話來。
可這念頭也只一閃而逝,素來有主意的許慶懂得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或許等今兒事了,再來彌補了。
“可……莫非那身影,真是賈府里的小姐?”這次,倒真的輪到許慶怔了,他也沒想到,自己這具軀體和賈府里的小姐,還有些淵源。
來此紅樓世界,本不是許慶本意,倒是因緣際會,不知道與賈府里扯上關(guān)系,是好還是壞了?
“哼!“
還沒等到許慶分說幾句,安慰許嬸,四位稍有愣怔的族長似約好了一般,異口同聲道,“慶兒,你阿母說得對,我等老兵之后,何敢高攀國公之家?
再說,你怕不是誤會你家阿母了。
如果不是這兩年收成不好,莊子里日漸艱難,我四姓兒郎們,又多都入了行伍,為大乾戍北,你家阿母又怎么會出此下策?
慶兒呀,這倒不全是你家阿母的主意了,也是我們四位族長的意思,況且,孫家本也是行伍出身,與你許家相來就熟識,算是世交,這……這也是他們自愿。
慶兒,為了咱們劉家莊,為了你家阿母,退一步說,為了孫家小娘子的一片美意,癡心,這門親事……咱們也一定要完成。“
四個族長都有些面露羞愧之色,好似被許慶剛才的話戳到了痛處,再不復(fù)剛才時候的霸氣,也都刀槍入了鞘,不想再動手。
“這是曉之以理?”
見四位族長,以及自家阿母樣子,許慶一時間倒有些犯了難,他素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最怕這種……道德上的綁架。
“我?“霎時間,許慶就有些不知該如何回話。
如果依了他們,自己心里難免不舒服,如果不依他們,又好似對不起孫家和孫家小娘子,對不起劉家莊的鄉(xiāng)民。
……
當(dāng)此時,在劉家莊和景正帝“踏青”之處中間的河面上,一艘游船正停在流速并不急促的河水中央,船上不時的傳來咿咿呀呀之聲。
“正呀嘛正兒里呀,月呀嗎照花臺……”
那游船遠(yuǎn)觀之下,并不顯得多么華貴,倒有些飽受過風(fēng)霜的樣子,比之那些世家子弟,仕宦之家的游船,看上去差了少許。
在這春日的河面上,這艘游船,在眾多南來北往的船只中間,那么的不起眼,普通而平凡。
二皇子景宣正高坐在游船艙內(nèi)首位,面前擺著小幾,兩側(cè)有護衛(wèi)站立,面前則是一個懷抱琵琶的青樓女子,撥弄著琴弦,唱著小曲。
那咿咿呀呀的聲音,正是出自這個女子之口,聽得景宣面微有喜,捏著酒杯的手指,橫在了半空。
“好,果真是不負(fù)盛名,依翠閣里的頭牌小娘子,琵琶一絕,當(dāng)賞?!币磺K了,女子頷首以謝,二皇子則飲滿杯中酒,臉上喜色更甚。
“謝公子賞!”
女子薄紗遮面,可也難掩絕美臉龐,又做揖矮身,退著步子,并不多說話,已裊裊的回了別的艙室。
景宣見她樣子,也不以為她無禮,只又自斟了酒,半晌,才頭也不回問道,“大哥那邊,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左右護衛(wèi)中,一人立刻閃身而出,拱手回稟道,“殿下,適才有探子來報,說是陛……陛下今日興致正濃,不僅釣魚取樂,還命宮娥彈琴相和,應(yīng)真只是踏青無疑了?!?p> 二皇子景宣聽后不語,只略沉吟,那護衛(wèi)見此,不免進言道,“殿下,陛下才登基不久,根其未穩(wěn),這正是殿下的大好時機啊。
如果今天城外河畔,生了些不好的事情,比如陛下突然暴薨,應(yīng)該……也在常理之中,畢竟最近長安周邊有賊人作亂,和咱們,卻是沒有一點干系。
到那時,這龍椅,他一個庶出的大哥坐得,難道殿下你是太后嫡出,倒做不得了么?“
景宣身邊的護衛(wèi),說起來是他的私兵,也可稱之為死士,在大乾朝,但凡有爵位的官員,以祖制可以養(yǎng)士。
似二皇子這般的皇帝之子,則是允準(zhǔn)幕私兵,只是人數(shù)不多,不能超過百人之?dāng)?shù),這也算是太祖皇帝出身低微,又得了天下,對自家子女們的照料手段之一。
二皇子依舊沉吟不語,只是微有動容,半晌之后才訕笑道,“你且先退下,命人繼續(xù)監(jiān)視就好?!?p> 景宣知道自家大哥的脾性,從來都不會無的放矢,又怎么可能只是單純的在這春日里到河畔踏青閑足,賞景?
如果只賞景,又何需這般高調(diào),帶了這么多的宮娥?
難道他就不怕太上皇震怒,說他是荒于政事?
他這是在釣魚啊,釣的是自己,也有可能是旁人,就看誰最先跳出來,做這第一個上鉤的人了。
護衛(wèi)們心切,這倒也怪不得他們,畢竟做一個皇子的護衛(wèi),和做一個皇帝的護衛(wèi),任誰也會選擇后者。
“是,殿下?!?p> 護衛(wèi)見二皇子并沒聽自己的進言,不免微有失望,這便就緩緩的退到一邊,恰此時,有一艘小漁船自遠(yuǎn)處駛來,沒一會,已到了游船船側(cè)。
一個看上去略有些粗豪的漢子,橫了手里的撐桿,自那小漁船上跳幫而過,穩(wěn)穩(wěn)的落在了游船之上,又徑直的走到二皇子身前,微笑拱手道,
“殿下,你所料果真不差,陛下身邊聚結(jié)了眾多禁衛(wèi),都藏在左近的樹林之中,看來……今兒有人要倒霉了。”
他才說罷,眾人就聽到岸邊河堤上有馬蹄聲傳了過來,卻是遠(yuǎn)遠(yuǎn)的有三匹黃驃馬橫馳而來,蕩起迷蒙落塵。
那三匹馬上,是兩男一女,那女子,正是心急之下,想要趕回田莊的賈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