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親事8
“大人,那黑小子不會是誆我們吧,王家真出事了?”
王家大門口,陳投衡的屬官鐘大抱怨了一句。
大門口的梁上還掛著紅燈籠,守門石獅子上綁著紅花球,就連小廝也瞧不出異色,如果王家真的出事,當(dāng)不會這么平靜。但那個黑小子他也認(rèn)得,的確是樊依敏的車夫。
樊依敏在京城也算有名,她的車夫長相特殊,見過就沒有不記得的。
“出沒出事,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陳投衡瞥了他一眼。
鐘大本就等的不耐煩了,聞言心下暗喜,拱了拱手就轉(zhuǎn)到王家邊上的巷子里。他們一家本是王家的部曲,多年前,他的父親拼命護主得了恩典脫了奴籍,但依舊為王家效命。
他打小跟在陳投衡身邊,脫籍后謀個了職,經(jīng)年積累后也算是正經(jīng)官吏,不過日常做的還是跟以前差不多,就是為陳投衡排憂解難。
一堵小小的高墻擋不住他,難的是墻后面的護衛(wèi),王家數(shù)代武將,可不是那么好闖的。
也不知是不是辦喜事的緣故,鐘大進到王宅走了一段也沒發(fā)現(xiàn)護衛(wèi),直到看到一處像是喜房的院子外被人團團圍,他才知道護衛(wèi)去了哪兒。
總不能這么多人都來聽墻角吧?鐘大心中有數(shù),再出來時,陳投衡正跟王家管家扯皮。
“陳府尹,我家老太爺、老爺皆都睡下了,您這冒冒然地來,也沒個人證物證就想往我們王家闖,也太不把王家的面子放在眼里。知道的,說府尹您是心系京中安危,不知道的還當(dāng)您跟我家大人有私怨,故意在大好的日子攪鬧呢?!?p> “我與你家大人的關(guān)系如何,你是清楚的,若是沒事,我怎么可能在今日帶人上門。同樣的,若是沒事,你家大人也不會讓你來攔我,說不定還會大大方方地讓我進去逛一逛再喝上一壇子酒?!?p> “這……”
“天子腳下,這么多眼睛盯著,我勸府上還是不要自作聰明,有什么事,一起商量不好嗎?本官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
管家嘴里發(fā)苦,若不是事情不宜傳揚開來,他也想讓陳府尹進去看一看,免得平白沾了官司。
“大人?!辩姶髨罅艘宦?,在陳投衡耳邊低語了幾句。
陳投衡面色一凝,看向管家的目光微微發(fā)冷。
管家心下發(fā)顫,不知哪里漏了消息。
“讓開,難道你們還想讓我進宮請旨不成?”陳投衡語氣強硬,像是真有了什么實證。
“大人何苦為難小的,夜也深了,主子們也都睡下了,小的是真沒辦法讓大人進去呀?!惫芗覐姄沃f。
陳投衡還要說什么,就聽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很快一人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到大門前。
“樊大人?”陳投衡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樊諍言陰著臉也不看他,而是瞪著管家,“王家是想結(jié)親還是結(jié)仇?若要結(jié)仇,我也奉陪!我倒要看看誰敢攔我!”
他直沖進門,管家想攔卻被他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飛,其他下人想攔,也被跟著他來的仆役推開,其中就是阿黑。
那已經(jīng)是去年的事了——樊依敏跟劉景屏去效外騎馬,回程路上她心情不佳,路過兵器鋪子時讓阿黑停了車。
阿黑一直對各種兵器很有興趣,可惜馬車上只備了一根木棒并無利器,他自己去鋪子買店家也不賣給他,因他是半個外族,黎朝明令不得向外族私下售賣鐵器。
他沒有進鋪子,在外面看到樊依敏在里面挑了一把未開鋒的匕首,在那時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等馬車回府在角門停下時,他看四下無人,大著膽子求了樊依敏。
“主人,請賜給我一把刀吧,我會殺死那些敵人。”
阿黑雖被叫啞奴,但他并不啞。他說話總帶著濃重的口音,就像他的膚色一樣會招來異樣的目光,久而久之他便不再輕易開口。樊依敏給他取了一個啞奴的別號,漸漸的有人真以為他是個啞巴。
“怎么忽然忠心起來了,可是有所求?”
樊依敏對阿黑并不十分信任,她知道阿黑不會背叛她,卻也不會為她豁出命去。
阿黑也的確不會。
別人覺得他是奴隸,打罵他使喚他,他卻不覺得自己是。他雖不是完全的胡人,在家鄉(xiāng)也會遭受欺負(fù),但他那時候是自由的。母親告訴他長大了會有更廣闊的世界,但他還來得及長大,家鄉(xiāng)就被大食人侵占了。他的家人還有族人被打上烙印當(dāng)成貨物賣到遠(yuǎn)方。
他是幸運的,至少能活著到黎朝,其他人就不一定。中間他想過逃跑去尋找家人,看過幾次逃奴的悲慘下場,他便放棄了。
輾轉(zhuǎn)換了幾個主家到樊依敏手中后,他總算安定下來,也從別的奴仆那里知道如果想要脫籍可以跟主家求恩典,如果他能替主家辦成幾件大事,主家說不定就會答應(yīng)。
他知道這個可能很小,有些主家會扣著那些能干的奴仆把他們當(dāng)成驢子使,他也不知道要替樊依敏辦什么樣的大事。
近來,他隱約看到了一些苗頭。樊依敏變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好勝,整個人陰惻惻的,像是他小時候見過失去族群的孤狼。
他能為孤狼做什么?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替她消滅她的敵人。
“我就是想為主子辦事?!彼悯磕_的漢話表著忠心。
“為了朝露?”樊依敏戲謔地問。
阿黑微微垂下頭,朝露很好,但他如今想求的并不是她。
“我想去找我的家人?!?p> “家人……”樊依敏咀嚼著這個詞,“會有機會的。我會給你一把最鋒利的刀子,你且好好收著,早晚有用得上的地方。”
“是?!?p> “以后在外面少說話,你是啞奴?!?p> 阿黑點頭。
他不知道樊依敏想讓他做什么,但至少給了他尋回家人的底氣。
被攔在院外的輕風(fēng)看到樊諍言和啞奴像是看到了救星,她總算是等到啞奴搬來了靠山。
樊依敏讓她去找朝露時特意提了啞奴,當(dāng)時她腦子一團亂,并沒有想太多,等發(fā)現(xiàn)朝露病得厲害沒法去給樊依敏出主意時都快急壞了,還是啞奴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想起來,把樊依敏說的話復(fù)述了一遍。當(dāng)時王家還沒有封門,守門的婆子早先就知道陪嫁的大丫頭有個病倒了,啞奴說要出去拿藥使點銀錢,她們便不會阻攔。
誰也不知道事先得了樊依敏囑咐的阿黑直接去京兆府衙門報官,再回樊府找了樊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