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舅舅
樊諍言的原配于氏有一胞弟,叫于山,也是于氏成親前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于山算是于氏拉扯大的,就連一身武藝都是于氏傳授。當(dāng)年于氏說要安定下來,嫁作官家婦,他心下并不情愿,怕高門大院的規(guī)矩拘著她。誰曾想最后要了她命的并不是那些規(guī)矩,而是經(jīng)年的暗傷,其中不少還是為他受的。
就算這樣他也看樊諍言不順眼,甚至幾次想把樊依敏偷走,讓她跟著他闖蕩江湖,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不會照顧孩子才漸漸作罷。
樊依敏那時候還小,以為舅舅是在跟她玩游戲,被偷走了也不擔(dān)心。她反倒更擔(dān)心于山忽然冒出來跟樊諍言打架,她得幫忙攔著舅舅,誰讓樊諍言打不過他。有她在,于山就不會下重手。
一心想教訓(xùn)樊諍言的于山見著自己的外甥女,什么火氣都消了。
“阿依,你都長這么大了,怪不得你爹要把你嫁出去。嫁人有什么意思,不如跟著我去外面看看,你爹他現(xiàn)在也攔不住你?!?p> 樊依敏不禁菀然,跟上輩子一樣沒趕上她婚禮的舅舅見了面依舊是勸她去闖蕩江湖,她依舊不會去,還得把他也留下來。若是讓他走了,過不了半年她就會接到他的死訊。
“江湖有什么好去的,落一身傷。”樊諍言收起先前的思緒,愣聲勸了一句。
“你當(dāng)阿依像你似的是個空把式?!庇谏秸f完,又感概地打量樊依敏,“幸好你像你娘,哪哪都像?!?p> 這話聽著怎么哪里不對呢,樊諍言心想,又嫌棄地打量跟于氏半點不像的于山,當(dāng)年初見面時,他還曾懷疑于山是于氏的情哥哥。
于山長相顯老,又留著絡(luò)腮胡,年輕時沒有少年樣,如今瞧著面相倒是和實際年紀(jì)相符。
“你最近可有好好練功?”
“練了。要不要試試?”樊依敏說著擺開架式。
“練什么練,你病還沒好全呢?!狈娧赃B忙阻攔。
“阿依病了?怪不得由著那些人在外面吵鬧?!?p> “他們愛吵就吵唄,別累著自己的胳膊腿?!?p> “你倒看得開?!庇谏礁懈牛中绷朔娧砸谎?,似在質(zhì)問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舅舅也該餓了吧。我讓廚房整治些飯菜,你跟阿爹好好喝一場?!?p> “我才不跟他喝?!庇谏皆诜烂裘媲耙膊谎陲棇Ψ娧缘南訔墶?p> 樊依敏無奈地笑笑,沒多勸還是去了廚房。等她一走,于山大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質(zhì)問書桌前的樊諍言。
“你怎么給阿依尋的親事,怎么讓她氣得在新婚之夜動手把男的給殺了?!?p> “你這說的是什么呀!”樊諍言暗驚。
“難道我說的不對?外面是這么傳的。還有人說阿依命硬,總不能是真因為這個她才當(dāng)了寡婦?”
樊諍言無奈,只能把事情給于山一五一十說了。于山聽完,當(dāng)即臉色一沉。
“王家哪來的臉,竟讓阿依給那不著調(diào)的守孝!”
“這是圣上的決定,正好邊關(guān)有異……”
“他但凡平時別防那些個武將,也不會臨到用人得拿別人家的女兒施恩!”
“阿山,慎言!”
“慎言個屁!我是江湖人,可不管皇帝佬兒是誰!”
“事情已定,你現(xiàn)在生氣也于事無補(bǔ)。那小子反正也死了,三年之后阿依還能再嫁?!?p> “這能一樣?她白白當(dāng)了回寡婦!”
“若有人因此嫌她,不就證明他配不上咱們家阿依。”
倒也是,于山被說服了一點,卻始終存著氣,“你們當(dāng)官的沒幾個好東西,我看這次由我來選,我去江湖中瞧瞧,說不定能找到幾個不錯的江湖少俠。”
“阿山呀。你還是別忙幫阿依找了,你自己的親事還沒有著落呢。轉(zhuǎn)眼間,你這個江湖少俠也變成江湖老俠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出點事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著實讓人不放心。要是阿花還在,她定要說你?!?p> 于氏的名字叫于花,樊諍言初聽她說時,就覺得這是她編的化名,可直到她過世她也沒提過她有第二個名字。
“我姐才不舍得說我呢?!?p> “那是你那時還小,現(xiàn)在連阿依都這么大了,她肯定得讓你這個當(dāng)舅舅的有個舅舅樣,免得把阿依教壞了?!?p> “我?guī)讜r把阿依教壞了?阿依出落得多好。”
“嘿嘿,都是我教得好呀?!?p> “你……”
“噯,不說了,酒菜來了?!?p> 樊諍言拍拍于山的手,出了書院去到隔壁的小客廳,等著樊依敏端酒菜過來。剛剛他雖夸了女兒好些話,但心下還記著她說的。他有心想當(dāng)成玩笑一笑置之,但經(jīng)年辦案的本能卻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他。
感慨之下,他不由多飲了幾杯,于山也喝多了,兩人嚷著要喝到天亮,還是樊依敏看不過眼,把他們勸回了住處。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卻是沾衣不濕的細(xì)雨,樊依敏扶樊諍言回去時都沒讓人上前撐傘??熳叩皆洪T前的時候,樊諍言半醉半醒地抱怨了一句。
“阿依,你怎么要受這樣的苦?”
樊依敏笑了笑,目光若夜色深沉。
“阿爹莫慌,我沒事,以后我就是王家的人了,行事倒也方便。”
“你要做什么?”樊諍言猛然心下發(fā)寒,那絲絲春雨像是落進(jìn)了他心里。
“我一個女子能做什么?”
她的語氣漫不經(jīng)心,眼中有迷惘,也有堅定。
也許她做不了什么,但她也能辦成許多力所能及的事。
汪清蓮聽說樊諍言喝多了忙出屋來接,笑著跟送父親回來的樊依敏打了個招呼,心下始終有幾分尷尬。當(dāng)初這親事是她起的頭,誰知后面會變成這樣。過年時,家中一堂姐還夸她好運道,本來她家也相中了王善斌想要托人說和。
當(dāng)時她還酸了幾句,下次再遇著,只怕說出來的話會更難聽。汪清蓮一向與她說不到一塊兒,就是可惜她家姑娘。
樊依敏也知道這事,甚至知道的比汪清蓮更早。前世,靜表妹嫁給了王善斌,不到半年忽然瘋了,沒多久就死了。那時王家正蒙圣寵,靜表妹死的悄無聲息,也沒有人敢出頭。
王家還有幾年好日子,她攔不住,卻至少救下了一個無辜的姑娘和其他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