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郭德友留給眾兄弟的信中,內容大致如下:
列位賢兄義弟:德友半生草莽,生性執(zhí)拗,幾年前因酒后失手傷人,致使身入囹圄數(shù)年,雖是自取其禍,卻拖累眾家兄長及弟兄,心甚愧疚。承蒙尹老掌柜、周警官、浩清兄長及眾家結義昆仲多年錯愛,救德友于困頓之中。眾兄弟之情,無以為報,另我刻骨銘心。然鄧氏一門對我恩深義重,大哥之仇不共戴天,又,趙漢文等人害浩清兄長蒙冤入獄,亦為可恨!
德友自問,大仇不報,大丈夫何以立于天地之間,又何敢茍全成家立業(yè)?今寫信與眾弟兄道別,請各自珍重,也請代我向尹老掌柜及浩清大哥告辭。德友此去,大仇不報,誓不歸還!倘若天可憐見,弟兄尚有相見之日,勿念!云云。郭德友拜上。
張浩清、王鴻德等弟兄看罷書信,皆頓足大驚,又見其書信落款的日期已是前兩天了,知道以德友的脾氣,這是定要一意孤行,遠走尋仇去了。眾兄弟只恨天高地遠,弟兄從此分離,又想起大哥鄧彪生前的許多恩義,不禁都淚如雨下……
卻說五爺郭德友江湖朋友眾多,武館解散后,沒有去當武術教練,私下里他可沒閑著,這段時間里,他早就通知朋友們幫忙在海州調查那趙漢文的下落,恰巧獄友三梆子得知德友要尋找趙漢文,他原來做的是偷盜的行當,在舊警局里進進出出是常有的事,與前警署的不少警察都熟識,一次偶然的機會,從一個舊警察那里得到了些線索,三梆子感念德友在監(jiān)獄照顧自己之情,于是便趕緊托人轉告給了德友。
據(jù)三梆子探聽來的消息,解放前夕,舊警署署長逃往臺灣,剩下的這群下屬,是樹倒猢猻散,各謀生路去了。有一次,三梆子恰巧遇到一個趙漢文的屬下,聽說那趙老六在解放后,怕新政府和他算舊賬,就隱姓埋名去了流云縣一個親戚家里躲避,那親戚是趙老六一個本家堂弟,原來靠著趙老六的關系,在流云縣當?shù)卦仓\了份警員的差事,故此收留了他。
德友聞聽,趕忙又托眾江湖朋友多方調查,終于訪得趙老六的堂弟名叫趙漢強,就居住在流云縣城城東的某處。德友得了消息,心中暗自籌劃,待到了清明節(jié),祭掃完父母、師傅、大哥后,悶不吭聲地準備了細軟盤纏和隨身匕首,因怕眾兄弟攔阻,故此決定不辭而別。他打算先去流云縣找趙老六尋仇后,再設法去關外尋找當年打傷大哥鄧彪的老武師——鉆天鐵鷂——唐天英。
那流云縣是海州之最北端的郊縣,又是山區(qū),此時清明方過,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jié)。郭德友一路風塵,到得流云縣城,只覺寒風撲面,肚中又有些饑餓,于是就先找了個小旅店下榻。
德友沒見過趙漢文,趙漢強兄弟,雖然探聽得大概地址,但要想手刃仇人,又能全身而退,必須先認清仇人的模樣,并且熟悉周圍的路徑。于是先休息了一夜,轉天上午,德友就將平時的衣服脫下,身上穿了件舊棉長衫,頭上帶了頂破灰氈帽,臉上貼了半塊膏藥,戴了個墨鏡,打扮做一個算命先生的模樣,手里敲著梆子,奔著縣城東邊去踩點,尋那趙漢文。
卻說那趙漢文的堂弟趙漢強,老輩兒曾是縣城有名的地主,那趙家老宅就坐落在城東的“寺前胡同”里,說來也巧,這胡同就在前文提過的盜墓案中的南塔寺附近,因此叫做寺前胡同。
德友經(jīng)過南塔寺,想起在監(jiān)獄中,曾聽那盜墓的老魏說起過的離奇案件,不覺也感好奇,于是就踱著步子,走進了這間小小的寺院。
果然如盜墓老魏所言,寺院中空空落落,中間有一座古塔,年久失修,殘破斑駁。塔上的鐸鈴被風一吹,叮叮當當,更顯冷清孤寂。再看寺院周圍只有幾間破舊僧房和幾個駐守的僧人。德友假裝布施了幾個小錢給僧人,借此和僧人搭訕,打聽那寺前胡同是否有個趙宅。
沒想到,那僧人們都知道地主的兒子趙漢強,據(jù)說他做警察時,沒少盤剝左近鄰居,出了名的橫行鄉(xiāng)里,因此德友豪不費力就打聽得確切了。
出了南塔寺,德友繼續(xù)裝著盲人算命先生的樣子,一邊敲起梆子,一邊奔那寺前胡同而來,到得趙宅附近,念著提前編好的詞,故作悠閑地喊道:
“世間行好事,亦要問前程。夜來紛紛夢,神鬼預兇平。
先祖?zhèn)魃袼悖胂山?。專斷疑難事,時運卦中靈!
諸位過往客官,有緣問一卦,倘若不靈,分文不取啦!”
卻說那趙漢強,因解放后,舊警察局一哄而散,自己便回家賦閑,仗著家里在縣里有點祖產(chǎn),還算衣食無憂。前段時間,堂哥趙漢文來投奔他,趙漢強見堂哥落魄了,心里也不愿意接待他,無奈礙于情面,只得留他暫住。那趙漢文雖然沒了官職,手里卻積攢了不少多年來受賄的錢,盤算著,這流云縣雖然較為偏遠,但畢竟認識自己的人少,不如日后干脆在這里安置份家業(yè)養(yǎng)老算了。這老家伙做的壞事太多,躲在堂弟家里,很少出去,終日里卻總胡思亂想,六神無主,有時還總失眠,怕有人舉報他,正自在家愁悶,不料,該著遇到德友,這一天,德友裝著游街賣卦,正被宅里的趙漢文聽見,這老家伙一向迷信,聽見算卦的,想想自己天天心神不安的,不如問問這算卦的先生,算算前途的吉兇。于是就把德友叫進家來。
郭德友心里好笑,不想自己裝成算卦先生這招還真管用,這么順利就進了趙宅。于是問了趙老六的姓名及生辰八字,心下明白,這老小子就是自己要找的趙漢文,然后,又裝模做樣地給趙老六算了一卦,胡說八道了一大通,把趙漢文說了個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也不知前途是吉是兇。
列位讀者,德友這卦肯定是沒算明白,不過這回目的卻陰差陽錯地達到了,仇人的面孔認的是一清二楚。那趙漢文聽了德友一番模棱兩可的話,也不知所以然,只得,稀里糊涂的給了卦金,送德友出了趙宅。
這德友踩過了點,認識了仇人的面孔,又熟悉了周遭的路徑,心里有了底,便先回了自己住的小旅店休息。待得天色擦黑兒,德友在客房里換了短衣襟小打扮,周身收拾了個緊身利落,用黑巾蒙面,又將匕首揣在腰間,肩上斜背了自己隨身的包袱,展開腳下的輕功,乘著夜色,直奔那寺前胡同的趙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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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當晚的趙宅內,趙老六正在和他的堂弟趙漢強喝酒聊天,這趙漢強見堂哥白吃白住了多日,心里也不免有些嫌棄,借著酒勁兒就對堂哥道:“老哥,想當初您做分局副局長的時候,是何等風光,雖然國軍撤退了,但您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搖桿怎么也比一般人粗,兄弟我說句話,您可別多想,這流云縣畢竟是小地方,沒什么大發(fā)展,怎么能入您的法眼???”
趙老六道:“兄弟,你說的不錯,老哥我以前確實風光過,不過,話得兩頭說,有弊必有利,高處不勝寒啊,懂不懂,有風光的一面,就有得罪人的一面。你是不知道老哥心里的難啊,現(xiàn)在局勢這么緊,我沒了官職,自然身邊小人就該多了,海州老城里是待不下去了。白天你沒在家,我找算命的算了一卦,感覺還可以,我想著待局勢平靜了,就在這流云縣置辦點產(chǎn)業(yè),咱們兄弟共同發(fā)展,你放心啊,兄弟,哥哥手里有的是錢,虧不了你的!”
趙漢文聽說堂哥有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忙道:“老哥,您可真是高人吶,處處給自己留后手,不過,兄弟可是眼拙啊,您這次來,怎么沒見您帶什么呢,呵呵?!?p> 趙老六聞言,呵呵奸笑了幾聲:“兄弟,怪不得我看你這幾日六神無主的,是不是嫌棄哥哥沒錢呢?”
“哎呦,看您說哪去了,小弟一向尊重哥哥的人品,就算您一時落魄,兄弟也不能嫌貧愛富啊!再說,以您的實力,也不至于?。 壁w漢強忙賠笑道。
“哈哈哈哈哈,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兄弟,實話告訴你,現(xiàn)在是亂世,哥哥早把家底換成了黃金,藏在一個妥當?shù)牡胤搅耍惴判?,哥哥這些年沒少弄,別說是錢,就算有名的古董也見過不少哩……”趙老六今天多貪了幾杯,一時高興就開始炫耀上了。
趙文強聽得起勁兒,又問“哦?老哥,您倒是讓兄弟漲漲見識,您快說說,都見過什么稀世珍寶?”
不說二人在屋子里邊喝酒邊海聊,且說此時,德友已然翻過了宅墻,到了窗外,本想此時就動手,卻聽到趙老六在屋內說起“稀世珍寶”,不覺就停了下來,想起張浩清十余年來一直追查的靈石古卷,就是經(jīng)這趙老六的手流失的,于是,壓低身子,伏在窗下,聽二人繼續(xù)往下說什么。
只聽那趙老六又對堂弟道:“今天老哥高興,索性就和你說,尋常古董見的多了,倒也罷了,老哥我曾經(jīng)經(jīng)手過一件東西,那可真算國際性的稀世珍寶,可惜當時小鬼子進了海州,哥哥急于找上風辦事,就轉贈了李總署長……”于是就將那靈石古卷的來歷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
德友在窗外聞言,越聽越怒,心想,若不是你這老賊貪財害人,我浩清大哥也不至于無端蒙冤入獄,想罷掏出匕首,一腳踹開房門,就沖了進去。
那二人猛然見一個蒙面人持刀闖了進來,都是一驚,趙漢強忙道:“朋友,朋友,有道是求財不求命,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我們盡量滿足你就是……”
德友一個巴掌扇了過去,補上一腳,踹開趙漢強,又把刀抵在趙老六的咽喉上,低聲道:“我問你,你如實回答!若不老實,今天就殺你全家,你說,那靈石古卷給了姓李的警察署長,然后呢,那警察署長又給了誰?”
趙老六聞言,心知這是奔著靈石古卷來的,眼睛滴溜溜亂轉,想著要怎么脫身,忙道:“朋友,朋友,別聽我剛才胡吹,那東西真不是我偷的,不過是我經(jīng)手的一個證物,我也是出于無奈才獻給上風的,您問我那東西警察署長給誰了,我還真知道點,聽說當初,李署長為了回海州當官,可能把那東西通過人獻給了韓副司長了。我也是后來聽我老婆說的,她有一次和李署長的太太打牌時談起過……”
德友聞言又追問:“那姓韓的現(xiàn)在在哪里?快說!”
趙老六苦笑道:“這位爺,我哪里知道啊,人家韓副司長比我級別高太多了,我估計早就飛去臺灣了吧……”
德友冷笑道:“趙漢文,你個老狐貍,說了一堆沒用的話,今天,你惡貫滿盈了,讓你自己挑,是自己死,還是爺爺送你走?”
趙老六聞言,肝膽俱裂,嚇得直哆嗦,只覺褲子里都濕了……
第二天,流云縣派出所大門口對面的道旁,發(fā)現(xiàn)了兩個可疑的大麻袋,其中一個麻袋上還拴著一封舉報信,人們趕忙報告給派出所的民警,打開麻袋一看,嚯,嚇了一大跳,原來是兩個大活人被堵著嘴,五花大綁,綁的像兩只大螃蟹一樣,可憐那趙氏兄弟,被人打的鼻青臉腫,活生生的在路邊凍了一整夜,進了派出所還要再接受調查……
此時的郭德友早已坐上了去往東北關外的列車,他經(jīng)歷這么多磨練,又蒙張浩清在獄中的長期熏陶,這次做事真的成熟了,終于沒有再犯那魯莽沖動的毛病。
依著德友的脾氣,起初確實想手刃奸徒,但后來還是冷靜地考慮了一下,他想這趙漢文雖然害人不淺,但畢竟罪不至死,應該交給新政府的有關部門依法處置。但還是心有不甘,于是暴揍了兩人一頓,出了口惡氣后,綁了兩個人,裝進麻袋里,簡單寫了封信,信中舉報二人是原國民黨警察舊部,曾經(jīng)欺侮百姓,貪污索賄等罪行,希望新政府立案詳細審查。最后,德友又將兩個大麻袋連同舉報信,都悄悄放在了派出所附近。就這樣,待諸事辦妥后,連夜買了車票,獨自去關外尋找唐武師去了。
欲知郭德友獨闖關外的境遇如何,請讀者朋友關注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