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蘇白的購物之行則頗為不順。
他此時已經(jīng)把在咩城有著“樂器一條街”之稱的大新街都逛完了,卻仍是兩手空空一無所獲,心情有些低落。
蘇白對這條街很熟悉,因為以前他經(jīng)常來這邊訂制樂器。
而即便是從未來這里逛過的大吃貨省人,很多人也會對它有印象的,印象來自于一首代代相傳的古老粵語童謠。
“噯姑乖,噯姑大,
噯大個姑仔嫁后街。
后街有鮮魚鮮肉賣,
又有紅皮屐仔繡花鞋。
又有鮮花戴,
戴又戴唔曬,
丟落床頭畀老鼠拉。
一拉拉到大新街
......”
噯姑乖,是大人抱著襁褓嬰兒時通常講的,類似安眠曲的喃喃細語。
這三個字易記不易解,雖然代代相傳,但往往傳音不傳意,一般認為“噯姑”是模仿嬰兒最初只會玩弄嘴唇而發(fā)出的簡單聲音,乖和現(xiàn)在一樣,就是叫小寶寶要聽話。
不過,“噯姑”兩字的真正來歷其實巨復雜。
噯姑乖,本為挨辜乖。挨:背也,矣聲。辜:負也。“辜”“負”兩字都從背向引申而來,“挨辜”即“拍擊背負者”,也就是婦女輕拍背負的小兒的動作。
因為“挨”和“辜”的意思比較古遠,到后來,這三字就演變?yōu)椤皣喒霉浴薄?p> “噯”是指噓氣使變暖和,呵護的意思。“姑”就是指姑娘仔,小女孩。
所以《噯姑乖》的童謠里首句就唱:噯姑乖,噯大姑乖嫁后街。“姑乖”變?yōu)楣耘⒌挠梅ā?p> 能出現(xiàn)在這么古老的童謠里,那么大新街就不可能新......
大新路原名山茶巷,在明末改稱大新街,由于地處老城區(qū)的中心,從明代到民國,這里都是赫赫有名的商貿(mào)繁華之地。
現(xiàn)在和一德路、大新路、大德路、長堤大馬路一樣,都是充滿時代風情的騎樓街。
并且在這幾條騎樓街里,蘇白一直都覺得大新路是最舒服安靜的,青石為路,綠蔭成蓋。
這里沒有大德路的車水馬龍,也沒有長堤大馬路的壓抑,更沒有一德路的喧囂,可以說是周邊最有民居氣息的騎樓街了。
大新路的東段,是鞋料皮革批發(fā)零售的集散地,走到西段就能見到許多嶺南特色的傳統(tǒng)手工藝商店,包括雕刻、扎作醒獅、獅鼓樂器、珠寶玉器等。
若是來咩城游玩,感覺看起來和其他的繁華大都市完全沒區(qū)別,那不妨來這里走一走,你就能尋覓到不少咩城獨有的味道,屬于懷舊黨的打卡點了。
再說回“樂器街”這個稱號,實際上,以前的“樂器街”并不是大新路,而是它附近的濠畔街。
據(jù)地志記載,在明末1644年,濠畔街已有“金聲館”樂器作坊,主要從事二弦、秦琴、竹提琴和高音三弦等民族弦樂器的制作,有“月夜?jié)M江聞管弦”之說。
到清道光末年,金聲館又派生了正聲館、悠揚閣、金城等樂器作坊,民國時期,又增設了全聲、德聲、文聲、揚高聲等多家樂器作坊。
這些作坊所制的各類民族樂器,以精美的造型和優(yōu)良的品質(zhì),暢銷全國并遠銷東南亞乃至世界各地,成為了馳名中外的“樂器一條街”。
49前,附近共有36戶民族樂器店坊,其中21戶集中在濠畔街,而當時的大新路更多的是獅鼓用品的店坊,作為民間手工藝集中地揚名于外。
49后,大新路逐漸“繼承”濠畔街在樂器制售方面的地位,成為了華南地區(qū)最大的民族樂器制售地。
再到現(xiàn)如今,濠畔街已經(jīng)難聞管弦了,樂器店坊早已被豪華的高樓大廈取代,消失在了歲月長河里,比起過去的管弦聲,或許更為人津津樂道的是這個地段的房價。
而繼承了“樂器街”地位的大新路,雖然民族傳統(tǒng)樂器店也越來越少,并且大多都從以前“前店后坊,店坊合一”的制售模式,轉(zhuǎn)型成了“從廠家進貨零售”模式。
但你穿過大街小巷細細尋覓的話,還是能找到不少仍在默默堅守的老字號樂器店坊的。
對于每一個喜歡民族樂器的人來說,發(fā)現(xiàn)一家這樣的傳統(tǒng)樂器店坊,找個一個優(yōu)秀的手藝人,那種感覺就像發(fā)現(xiàn)一座寶藏一樣。
讓蘇白情緒低落也在于此,街還是那條街,兩個世界的歷史也幾乎完美的重疊在了一起,但實際上的區(qū)別又是那么的大。
一路走來,蘇白就愣是沒找到一家這樣的寶藏店鋪,百年老字號的牌牌倒是每家店都掛著,金光閃閃,但進去后全是只售賣成品不接定制,所以搞得他整顆心都是空落落的。
“唉,想搞把好點的樂器都這么難,難道是要逼我買材料自己親手做?”
蘇白有點絕望。
倒不是說人家店里售賣的樂器質(zhì)量不好,其實還都挺不錯的,只是想要達到演奏級別,同時又還有些個人的特殊需求的話,那流水線生產(chǎn)出來的產(chǎn)品就不夠看了,最實在的就是直接找優(yōu)秀的手藝人“私人定制”。
比如用高胡伴奏演唱粵劇,按照粵劇的伴奏特點,要求高胡的音色要和諧的融入唱腔里,整體音色要能接近人聲,配合人聲。
如果你有要登臺表演的需求,那專門定制一把音色與你自身嗓音最契合的高胡,直接來個完美的“人琴合一”,效果不就輕松拉爆了么,這就是兩者間的差距。
“沒得選或許是件好事,因為不用選......”
蘇白默默的安慰著自己,最后隨意的走進了一家樂器店,選了一把南三弦和一把大板胡。
再者,窮人似乎也沒資格提追求,買單的時候蘇白就哭了,手機“滴”一下,自己將近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
這回不僅是心里空落落,錢包也空落落,呃,還有肚子也空落落......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蘇白摸了摸干癟的肚子,很是想念鄧伯給自己留的牛肉丸,拎著兩個琴盒快步的往回趕。
穿過青石板鋪成的巷路走出后,林立的高樓映入眼簾,瞬間就有種被大都市該有的繁華重新?lián)肀У母杏X。
蘇白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條略顯蕭瑟的老街,微弱的陽光正照射在大馬路兩側(cè)的老建筑上,光影不斷的在斑駁的墻面上晃動著,而歲月卻仿佛在這里逐漸變得沉默無聲。
不知道有多少輝煌埋在了混凝土之下,沉寂為一個個越來越少為人知的奇聞往事,蘇白只知道太安靜不好。
于是,他一路哼著那首古老的《噯姑乖》,一直哼到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