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希果然不負眾望,第一個設(shè)計任務做得就很漂亮,講解那天,南珂特地抽出時間去看了一眼。
玻璃門外,是她安靜的駐足,看他穿著白襯衣在一群花花草草中顯得格外莊重,聽著他妙語連珠、口才卓越,便會心一笑。他的千面萬面,每一面都很出類拔萃。
對答如流下,甲方那邊終于給予了認可,只提出了一些細節(jié)上的問題,這個耽擱到快違約的案子總算是落地了。在場的幾個女孩對晁希更是神一樣的膜拜,邱晨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贊。
“可以啊兄弟,深藏不露,等著慶功宴吧,要跟你沾光了。”同事陸放路過他的時候開心的說了一句。
回辦公室的時候,原來默不作聲地突然嗨了起來,顯然晁希還沒習慣這種慶祝方式,著實嚇了一跳。
邵主任過來,大家才安靜了些,他宣布:“蔣董說大家干的不錯,今晚她請客?!本陀址序v了。
邵主任從來都是人狠話不多,剛要走,又轉(zhuǎn)過頭,臉色一變補充了一句:“另外,邱晨你整理下晁希的案例,發(fā)給二組三組組長,讓他們的組員好好欣賞學習一下?!?p> 之前還有說閑話的直接被懟得啞口無言,才來幾天就變了天。
“南珂自從當了董事長再沒有和我們聚會了,你小子有魅力,也沒見老邵這么積極過。”邱晨笑著陰陽了一句,倒是正中下懷。
才剛剛結(jié)束,她就說要請客,他的眼神閃動著,顧不得周遭的吵鬧喝彩或者酸言酸語,只覺得被她默默關(guān)注著,有些奇妙。
這座大樓上,每天都在發(fā)生著讓人驚喜的事,自己在她心上,這是有多重。
晚上選了個室內(nèi)燒烤店,聽陸放說是他們之前常來的,一大群人直接給包了場,等大家點好菜,南珂才姍姍來遲。
她換了一身寬松運動休閑裝,頭發(fā)隨意的扎了起來,比上班時候看起來舒服了很多,畢竟是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品牌,就和她自己的家一樣,現(xiàn)在多了個晁希,有了更多讓她相處的欲望。
同事們給南珂留的座位就在晁希旁邊,晁希的白襯衣解開了兩個扣子,南珂竟然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到了又純又欲的疊錯感,他身上有好聞的氣味,不是香水的那種。
本以為晁希會是氣氛組,沒想到在別人都嗨到不行的時候,他卻顯得很安靜,有時候她在想,舞臺上喧鬧的那個他和私底下文質(zhì)的他哪個更接近于真實呢,眾人里,她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注意他。
沒人再叫她蔣董,這里只有他們的好朋友南珂。她帶頭為晁希喝彩,燒烤點了一波又一波,大家喝了許多酒,聊了很多公司八卦。
旁邊的女生醉倒在晁希肩膀上,還沒等他挪開,南珂已經(jīng)借著敬酒之時幫他推開,她的故意看似不經(jīng)意,卻還是讓他不得不在意。她也看了他一眼,僅一眼,他的心有些難以掩飾的欣喜。
深夜,直到大家都醉了,邵主任熟練的安排著把每個人安全送回家,晁希也已微醺,臉頰泛著粉紅色。
她本想一走了之,把這雜亂無章的一切都扔給邵主任,可一回頭就看到晁希剛起身又差點栽倒在地,她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要是一灘爛泥我也就不管了,偏偏這半醉不醒的最危險?!蹦乡嬲f了一句,就把他單獨帶走了。
可還沒走兩步,他就跑到廁所吐了一番,她在外邊倒了一杯溫水等他。代駕正好來了,兩人一起坐在了后座。夜光和路燈下,微醺加持著總會有些奇妙的幻覺和夸張的勇氣。
“南珂,你明明是個明媚又受歡迎的女孩子,又會有什么憂愁呢?”他笑著說,從口袋里掏出兩顆糖,一顆自己吃掉,一顆給她。
“你喝醉了晁希,在外人面前,還是要保留一份清醒的。”她也把糖打開,塞進了嘴巴里,是清新的有柚子味,看著窗外,睫毛煽動。
“我剛都吐出來了,現(xiàn)在好多了,所以你從來不醉的嗎?”
“嗯,當然……”她本想說沒有,從來沒有,自己一直都很清醒也很有分寸,可又突然想到前幾天在星光橋上人生第一次醉到不省人事,心虛的點了點頭。
“你那天在星光橋上為什么傷心?”他突然的疑問讓她有些驚訝。
“什么?”
“其實我之前就見過你的,在橋上,你在哭,我很想下去安慰你,被隊友強行拉走了?!彼念^腦清醒又迷糊,她看著他,眼神閃爍。
“沒什么,都過去了?!蹦鞘撬嗝措y堪痛苦的回憶,既不想否認也不想回答,不打算對他做任何解釋。
“和我比起來,你幸福太多了,但我依舊覺得世界美好。”他閉上了眼,嘴角微微上翹,微笑著雙手交叉在胸前,用一個很舒服的坐姿倚靠在了座位上。
她知道他想表達什么,她知他是好心,可無意戳中了她的傷口。今天本是歡樂的日子,所以她不打算繼續(xù)追究爭辯,安慰自己不知者無罪。
他對自己從來都是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沒有因為自己手握重權(quán)便趨炎附勢阿諛奉承,只關(guān)注著自己眼前的事情。那一刻南珂很羨慕他,無論身處何地都自由自在,這是種難得的處世之態(tài)。
“我等你…想告訴我的那天?!彼此琅f一臉閑適的模樣,是不是他平時就這么撩小姑娘的?
要是別人,她一定會質(zhì)問,你有何資格敢這么質(zhì)問我?又有什么身份可以等我回答?可他是晁希,是那個不由自主就想要格外寬容對待的人。他太帥了,也太特別了,有的時候都不知該和這樣的人怎么相處。
車開到洗衣生活館,燈還亮著,深夜一整排店鋪都關(guān)得差不多,除了一家24小時超市和一家牛肉火鍋店。
他下了車,稍微踉蹌,她趕緊上前,他又立刻找好了平衡。
“以后給自己留點余地,不要再喝這么醉。”她皺眉叮囑。
“我本不勝酒力,因為是你組的局,我才毫無保留,不過從今往后……遵命。”他側(cè)臉看著她,微笑中帶有一絲邪魅,頗有醉玉頹山之態(tài),擊中她的心懷。
她想到很多年前,還在高一的時候,她和甜北討論著喜歡的男生類型,甜北說喜歡文質(zhì)彬彬的,自己則喜歡霸道酷帥型的,這么看,晁希是晚出生了幾年。
魏老板看到南珂和晁希一起回來,有些驚訝,趕緊上前去拉他,一會兒和南珂表達著感謝,一會兒又轉(zhuǎn)為道歉,語無倫次的,路燈下晁希的膚色比魏老板白了幾個度。
今晚的她對晁希的媽媽也溫和熱情了幾分,還叫了聲魏阿姨,告別后就坐車離開了。
回到了家里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點多,媽媽和甜北一起出來迎接,甜北又在吐槽著婆家事,可她實在是熬不住了,洗了手刷了牙就癱在床上火速睡著了。
南珂沉沉睡去了,可晁希睡不著了。他不為白天的輝煌輾轉(zhuǎn),卻為了她反側(cè)。
腦海里都是她在車上時的樣子,那個單獨和他待在一起的蔣南珂,失去了往日的驕傲,變得弱小,一絲光線下的模樣,盤旋著,極為動人。
有人在群里發(fā)了很多晚上聚會的照片,有一張是他和南珂單獨的,兩人靠的很近,笑得也很開心,她雙手比著剪刀手,像個小女孩,完全不是平時清冷的模樣。
他把照片點了收藏,這照片好像是微笑密碼,是很多年后每每看到也都是要嘴角微微上揚的程度。
第二天兩人在電梯相見,所有人都紛紛喊她“蔣董”。他沒出聲,朝她笑了一下,她也回贈同樣的微笑。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好,她也是。
大換血的公司終于逐漸步入正軌,股東們都對南珂的工作能力從原先的質(zhì)疑到如今的認可。當然更多的是仰仗紀一成的威嚴,他給思南集團清償了近八億的債務,才讓蔣南珂坐穩(wěn)了董事長的位置,對蔣思樸來說,紀一成問心無愧。
她暫且因此忘了喪父的痛,也無暇顧及新房的裝修,每天累到倒頭就睡,現(xiàn)在總算規(guī)律了些。
蔣南樓借著人事調(diào)整來幫她,算是雪中送炭了,走的時候南珂挎著他的胳膊聊著天,給南池做著一年后的畢業(yè)規(guī)劃,幫邱晨取材料的晁希恰在樓下看到了他們,心里一沉,這個器宇不凡的男人是她的什么人?
晁?;厝サ臅r候正好碰到實習生周游在咖啡間做咖啡,便上前似有若無的問道,“南珂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吧,沒聽說呀,不過我也剛來沒多久,對領(lǐng)導從不八卦?!敝苡紊岛呛堑?。
“你們這也太不靈通了,南珂已經(jīng)訂婚了呀。”陸放走路好像沒聲一樣,嚇了兩人一跳。
“訂婚了?和誰?今天和她一起來的那個人嗎?”晁希趕緊追問。
“那是她哥,她的未婚夫是大馬集團的公子紀允存,現(xiàn)在正在國外讀博,他們的婚房是水月靜安里最豪華的那棟別墅,還是我們組出的設(shè)計方案,純純的門當戶對,羨慕不來啊。不過,你們不聊八卦難道也不看新聞的嗎?”陸放說完就拿走了周游剛做好的咖啡。
“要不要我也給你做一杯?”周游問晁希,可他好像瞬間失了魂一樣,沒有搭理他就離開了。
已經(jīng)無心工作,他趕緊上網(wǎng)搜索起來,輸入“滿江市蔣南珂”,果然蹦出了很多條,大多數(shù)都和她訂婚有關(guān),每一條都刺痛著他的心。
他了解著更多關(guān)于她,竟然都是通過網(wǎng)絡(luò)——她和青梅竹馬訂了婚,痛失父親,接管思南集團,星光橋是她和父親一起設(shè)計的作品。
一切似乎也都清晰明朗了,也終于明白了她的眼淚從何而來,可就好像是一場剛剛才開始的夢,戛然而止,突然被叫醒一樣。
明明什么都沒發(fā)生,明明從認識到現(xiàn)在也沒有多久,可是她已經(jīng)在他的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正要萌芽,卻等來了一場暴雨。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因為一個女生感到心痛,打亂著他的節(jié)奏,拼命亂闖于他的胸懷。他努力遏抑自己的情緒,規(guī)整著自己的設(shè)計思路。即使被組長一頓夸贊,心里竟也沒什么味道。
下班出電梯的時候,晁希就在南珂和南樓的身后,看他們一起走出大樓,南珂的側(cè)臉笑的很美。
她的那個他也是這樣的嗎?會讓她如此開心嗎?他又有什么資格去幻想呢。他捫心自問,不過是被她幫助的一個可憐人罷了,竟還自顧自的做著不切實際的美夢。
晚上,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特地來到了星光橋,站在了她曾停留的位置上,看著遠處的美景,有種很釋懷的感覺。
他早就習慣了沒有身份沒有資格的生活,就算面對很愛的事物喜歡的人也可以說服自己放棄,他的心事再也不打算擺明,沉在心底罷了。
這座有她手筆的橋在黎明和黃昏時最好看,以前經(jīng)過時也沒有仔細觀察過,原來真的別具一番風味,就像她,閃爍卻不耀眼,有種沉寂的美感。
正發(fā)著呆,一個聲音叫住了他,“晁希?你在這里做什么?”
他一回頭,竟是南珂,怎么心里想的人這么快就遇到了。
之前她每次來橋上的時候總是會把車開得很慢,只為多一分欣賞。她剛才驅(qū)車來到橋上,看到晁希正站在自己那天哭泣的位置上發(fā)著呆,也想起了那晚他問自己的話。
“對不起南珂,那晚我不該魯莽地問你,戳中你的傷心事了?!彼粗L拂過她的發(fā)絲。
她卻莞爾一笑,看向遠處的風景,“你還記得你問過什么呀,我還以為你喝醉了什么都忘了呢。沒關(guān)系,人嘛,總會有絕望的時候,能調(diào)節(jié)過來就好。過去就過去了,我也不會再想了,那樣只能讓自己徒增煩惱。”
他想他的人生需要崩潰的次數(shù)太多,所以他干脆每次都是咬牙堅持著,到了今日也早已習以為常了,眼前的她大概從小到大都被保護得很好,很少受到傷害才會那么崩潰的吧。
“嗯,那你現(xiàn)在覺得幸福嗎?”他覺得她現(xiàn)在一定是幸福極了吧。
她的眼神卻有些逃避,實在是不想說謊,也應不出口,便換了話題,“嗯……一起走吧?我正要去水月靜安。”
“好?!彼疽詾椴槐匾谒媲鞍缪菘吞祝墒墙裢聿恢趺吹?,竟覺得眼前的她生疏不可靠近了。
他第一次坐上了她的副駕駛,開車的南珂又是別有一番風味??伤F(xiàn)在收斂了幾分,不敢多看她,把窗戶搖下來,看著遠處,任風吹拂。
而這個騷動著整棟樓女生的晁希此刻看起來乖巧萬分,她不是不知道,好多女生為了看他一眼成天往十七樓跑。
兩人不再像之前的隨意,反而沒了什么話說,一個安靜開車,一個靜坐著望向窗外。
到了小區(qū)門口,晁希下車后,他雙手放在車窗上,還是忍不住低下身子問了句,“這是你的婚房嗎?”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確定什么呢?在試圖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答案取得安心呢?
南珂也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很快一腳油門消失在他眼前,只剩下轟鳴聲。
她看到他眼里明顯的落寂,有太多的意味深長,竟也有種墜落的感覺。她的確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樣,真實的自己兩手空空,每天都在做著別人期待的事情。
“是不是蔣小姐送你過來的?”媽媽忙著手里的活,猜得準確。
晁希洗洗手也來幫忙,“嗯,順路?!?p> “她的衣服怎么樣了?”現(xiàn)在換成了媽媽問。
“我一直聯(lián)系著,涂料到貨了,但不好處理,還得有些時日?!?p> “你在她公司還好嗎?”
“嗯,挺好的?!蹦芙鉀Q家里這么重大的問題,還能偶爾碰到,那女人迷人而不自知。
“你該不會喜歡上蔣小姐了吧。”媽媽笑著,看透了一切。
“怎么會,人家有未婚夫,他們的婚房就在水月靜安?!彼睦锼釢y耐,那個大小姐始終是自己仰望的人而已。
聽他這么說,媽媽也確定了一二,沒再繼續(xù)問下去,他卻說,“媽,等我有錢了,我也在這里買套別墅可好?!?p> “好,我相信下半輩子能和兒子享福?!边@個苦命的女人笑得很天真。
他望向門口,人來人往,霎時覺得自己渺小,一股強大的無能為力感襲上心頭。
別墅已經(jīng)裝修的差不多,待全屋定制到貨安裝上,硬裝部分就算完工了,軟裝部分她也沒有心思繼續(xù)操心,還是一組給出個方案直接采購就行。
以前幻想中的家,有爸爸、有媽媽、有心愛之人,家里不需要多大、溫馨就好,自己會仔細選取斟酌每一幅畫、每一個花瓶的擺放,家里要養(yǎng)爸爸最喜歡的金魚,還有媽媽喜歡的花草,等假期的時候招待兄弟朋友們。
站在三樓,她深呼吸一口氣,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有另一個世界呢?平行世界里的自己,現(xiàn)在是個幸福的女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