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珂是聽過幾場知名藝人演唱會的,可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來現(xiàn)場聽音樂節(jié),總感覺那樣亂糟糟焦躁躁的世界是屬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的。
孕婦甜北只恨自己肚子太大,沒辦法像以前穿甜辣的露臍裝,從前她衣食住行可都一直走在時尚尖端。今天她身著擴版的長裙,盡力掩飾自己的孕肚,畫了一個精致的妝,在婆婆翻爛的白眼下出了門。
現(xiàn)場比想象中的熱鬧,人很多,大部分是大學生的模樣,打扮得都十分潮流。兩人穿過人群走向最前排,四下閑聊起來才發(fā)現(xiàn)誰是某樂隊主唱的雙胞胎哥哥,誰又是某樂隊貝斯的妻子。
甜北對于兩人占據(jù)這得天獨厚的位置觸到一絲異樣,“實話告訴我吧,你還有我不知道的搞音樂的親戚?”
“沒有,是晁希給我的兩張票,你聽過他嗎?他是樂隊鼓手。”南珂淡淡的,和現(xiàn)場預熱的氛圍格格不入。
“晁希,晁希,晁希……”甜北反復著他的名字,眉頭緊鎖,應該是沒有緊跟潮流的她不了解的。
南珂心里如星星之火掠過,就好像學生時代被同學喊到暗戀男生的名字一樣,她暗暗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抱歉。
“是‘流云和月’的?他們有首新歌最近挺火的,叫《你會出現(xiàn)在我身邊》,這人是不是長得很帥?我記得他們樂隊主唱最近還加了一個女生,因為有個大帥哥敲架子鼓在抖音上出圈過,那應該就是晁希對不對,我對這名字有些印象,因為和你微信名同音?!碧鸨甭曇糁饾u隨著思路的打開而高昂。
“你還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啊,他好像是兩個樂隊的鼓手,人是挺帥的?!?p> “當時刷到那個視頻,我還在想,以后我要是生兒子一定要讓他從小學架子鼓呢,太提氣。不對,等等……你是怎么和他認識的?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說來話長,現(xiàn)在他在思南集團工作?!蹦乡婵礃逢牭墓ぷ魅藛T上了場,原本一肚子解釋的話又給咽了回去,她想也沒必要把來龍去脈全都一一告訴甜北,安靜欣賞音樂就好了。
可甜北瞳孔震驚:“他在給你打工?你們那邊有文工團?”
“別鬧,他是建筑學的碩士。開始了,等我回頭慢慢告訴你。”南珂轉頭看到現(xiàn)場人頭攢動,紛紛高舉著手機。
甜北留有一肚子的疑惑,她到底是怎么來到今天這個座位上的,是她首當要問的。
南珂一點也不興奮,可甜北坐不住了,很快跟隨涌動的人群跳了起來,南珂也顧不上欣賞了,還得保護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全。
晁希所在的兩個樂隊風格迥異,他卻都能很好的駕馭。剛剛他還在夏日雪山樂隊里穿著破洞T恤牛仔褲,坐在舞臺右側的位置敲得很嗨,等“流云和月”上場時,他又換成了中規(guī)中矩的黑色襯衣,唯一不變的是他美人骨前閃耀的太陽項鏈。
攝像師傅也有夠偏心,舞臺兩側的大屏上晁希出現(xiàn)的特寫鏡頭是最多的,精致發(fā)型和簡單妝容下的他在舞臺上魅力十足,引得迷妹們不斷歡呼。
終于到了《你會出現(xiàn)在我身邊》,現(xiàn)場開始歡呼起來,這首歌的確很動人,歌曲悠揚,歌詞擲地有聲,主唱們的演繹也是淋漓盡致,加上時不時來的大合唱,很難從這樣的氛圍中逃離。
一首歌的時間,她想了很多,想到和林屺的不了了之,想到和紀允存的言不由衷,還有和面前晁希的秘而不宣。她的感情的世界很小,很想裝下一個深愛的人,可上天總和她開玩笑。
這樣視角下的晁希,正落寞地打著拍子,他在想什么呢,也在為故事里已經(jīng)結束了感情的男女抱有一絲憧憬嗎?
有趣的是每當他看到臺下的南珂時,又會露出一絲笑容,盡管現(xiàn)場凌亂,合唱聲嘈雜,可唱到某一句時,仿佛時間靜止,他們倆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沉淪的聲音。按理說,這個年紀很難再怦然心動,怎么一見他心里就有種回暖的感覺。
別人不懂,甜北可看了個真切,她的笑容逐漸變色,捏捏南珂的胳膊,看看晁希又看看她。
后排的女生們不斷發(fā)表著感慨,沒人能抵擋得住晁希的魅力,還聲稱她們來這里就是為了看晁希,果然值得。
所以自己打算把這樣一個冉冉新星永遠的困在那座寫字樓里,是不是錯了?還有不得不承認的對他擁有的一絲超越友誼的情感時不時的出現(xiàn),是不是也錯了?
音樂節(jié)結束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南珂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晚上八點半多,時間過得可真快,微信里一堆待回復的消息。
首排的觀眾因為身份特殊,在工作人員的邀請下準備去往后臺做個小小的祝賀。南珂收拾一下打算回去了,甜北嘴巴里還叼著片餅干,強烈要求跟著去后臺瞅瞅。實在拿她沒辦法,兩人跟在了隊伍最后,南珂快要拉不住好奇心爆棚的甜北了。
在眾人之中,南珂一眼看到了晁希,他正在和樂隊的兩位主唱聊天,她想起那天他在長廊盡頭等她,只是現(xiàn)在這里是他的主場,自己倒是躡手躡腳小心翼翼了幾分。
“好了,后臺就這樣,看完了,我們走吧。”南珂深感自己身份尷尬,正想拉著甜北離開。
結果甜北這個社牛癥直接大喊了一句“晁?!保查g引起了一整片人的注意。
晁希和同伴當然也看了過來,他看到那個聲音的方位上正是南珂,便再也止不住笑容,兩位主唱也好奇的跟著他過來了。
“南珂,這是你朋友?”他神采奕奕。
“嗯,周甜北,我的閨蜜?!蹦乡婵此~頭上滲出些汗滴,眉毛都是精心修過的,衣領開到了第三個扣子,項鏈緊緊貼著皮膚,這還是那個昨天還在公司上班的人嗎?
“是首席閨蜜啦!你好你好,晁希,你真是太帥了,近距離看更俊美,我已經(jīng)是你的粉絲了?!碧鸨焙敛涣邌葑约旱囊缑乐~,又拿出手機拍起了合影。
晁希又為她們互相介紹著,“這是‘流云和月’的兩位主唱,袁嘉里和隋初桐,這就是我和你們說過的,我的總裁大人,蔣南珂,以及她的好閨蜜周甜北小姐?!?p> 嘉里和初桐紛紛大方伸出手來,“總裁小姐姐,很榮幸認識你啊,晁希說你是他的救世主,沒想到這么漂亮,閨蜜也好漂亮啊。”
“剛才看你們在舞臺上實在是太閃耀了,歌曲都很好聽,我們也很榮幸認識你們?!?p> 兩組人有上句沒下句的寒暄著,倒是甜北,很快和嘉里初桐加上了微信。
不一會兒又過來一個胖胖的男孩,晁希趕緊介紹:“這是‘流云和月’的貝斯手,星野?!?p> “這就是我們大名鼎鼎的總裁小姐姐呀。”星野伸出小胖手。
還沒等南珂搭話,甜北又不淡定了,秒變迷妹,“你就是《你會出現(xiàn)在我身邊》的詞作者吧,星野,真的太有才了!”
星野不好意思地撓撓后腦勺:“還是初桐做的曲子好?!?p> 甜北又是一頓加好友操作,不斷感慨著今天來得太值了。
后臺實在是有點太熱了,沒多久晁希就把她們帶了出來。
“南珂,謝謝你今天能來?!彼χ?,話里意味深長。
“大明星的邀請我怎么能錯過呢,今天真的很精彩,還認識這么多朋友……”
兩人聊著,周邊仿佛充滿了粉紅色泡泡,甜北此時是一言不發(fā)了,晁希被人叫走后,她瞬間開啟了對閨蜜的大拷問。
此時天空閃爍的點點星光,空氣清新可愛,她再也聽不到身邊閨蜜聒噪的問題,只好笑著各種敷衍。
工作人員們正在收拾現(xiàn)場,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李梔,是你啊,你怎么在這里?!蹦乡骟@異道。
李梔正和幾個人一起把地上的瓶子收納到一個大袋子中,他穿著半袖襯衣和西褲,胸前還帶著工作牌。
一旁的甜北突然失了音,他們倆好久沒有見面了,如今只剩幾分尷尬。
“南珂,甜北,這么巧。這次音樂節(jié)有我們公司贊助,我過來幫忙對接商務,看這邊有點亂也跟著收拾收拾。”說完他擦擦額頭的汗,瞥見到了甜北隆起的肚子。
“需要我們幫忙嗎,反正也沒什么事……”南珂話音剛落,甜北就捏了捏她的手心。
“不用不用,這些事哪能女孩子做,你們快去玩吧,等你們有時間告訴我,我請你們吃飯,老同學好久都沒聚了?!彼阉齻儫o奈的定義為自己的老同學,卻莫名讓興奮了一整晚的甜北心里暗暗抽痛。
告別后,甜北便像變了個人一樣滿臉的黯然,她再也無心去質問南珂什么,她想去喝酒,被南珂攔下了,兩人找到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坐了下來。
甜北看著窗外熙熙攘攘,南珂目光所到之處則是柜臺前母親和孩子的熱鬧。
“你覺不覺得李梔好像比以前帥了。”甜北一口喝了三分之一杯果汁,眉頭皺成了八字。
“他瘦了是真的,所以模樣比以前清秀了不少,怎么,剛才不還很興奮嗎,現(xiàn)在一臉愁容的,見到他,后悔啦?”還是親閨蜜最了解她。
甜北“哇”的一聲夸張叫了起來,“不是因為他后悔,是我早就后悔了,我為自己曾經(jīng)的沖動付出了代價,我還不如你……”
“你怎么就不如我了,別比了,我也好不到哪去?!闭f著,紀允存發(fā)來了視頻,南珂癟癟嘴,把屏幕還展示給了甜北看,甜北示意她趕緊接吧。
還真是總裁處世的態(tài)度,不管你有沒有時間,只要他有時間,一定會選擇最高效的相處方式。
“在外邊?”對面的允存正在教室里。
“嗯,和甜北在一起?!蹦乡嬖捯魟偮?,就把手機轉到了甜北那邊。
甜北懂她的意思,南珂好像和她的未婚夫實在沒什么話可聊。
“哈嘍紀總,在上課呀!你們那邊天好亮呀!”
“是呢,現(xiàn)在正下午,教授遲到了,實在是有點想南珂了,恰好時間也合適,所以……”
“哎呀,你們快聊吧!紀總想你呢。”甜北說著又把手機給她轉了過去,他都那么說了,自己的大臉再出現(xiàn)在屏幕里不合適。
“這幾天還好嗎?”
“挺好的,都挺好的?!?p> “你要有時間也去我家坐坐吧,爸媽不說,其實都挺想你的?!痹蚀嬲f著,給她發(fā)了幾張微信截圖,是媽媽分享的一些如何貼心照顧體諒妻子的,還有些很溫馨的留言,叮囑允存別忘了南珂?!皨屩滥愎ぷ骱苊?,她一直掛念著你。她也不了解我,我怎么會忘了你?!?p>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蹦乡婷銖娨恍?。她想明白了自己剛才在那么熱鬧的氣氛下為什么還不自在,因為婚姻這把鎖在她心頭掛著,她實在是沒有任何資格去有敞開心扉的想法,連幻想也是罪。
“好了,不聊了,教授來了,你照顧好自己。”
“嗯,拜拜?!?p> 允存掛了電話,南珂才松了口氣,“我和他實在沒什么話可說?!焙孟裢瓿闪巳蝿找粯?,她吃了口雙皮奶,又十分沒有興致地推到了一邊去。
如果褪去一年,不,兩年,那時候爸爸還健在,她還是單身,那她完全可以以自由的身份去享受人間萬物,包括在這歡愉和瘋狂的夜晚,去面對本該肆意表達情感的人。
可一切都太晚了,她現(xiàn)在是個總裁,是背負著成千上萬人飯碗的救世主,也是承載著爸爸畢生心愿的唯一人選。
南珂和甜北坐在一起一句話都聊不出,她們各自懷揣著心事,只不過這份心事出奇的相似。
晚上南珂回到家里,媽媽也剛好從外地旅行回來剛進門不久,她默不作聲,給了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覺得自己還能當一會兒小孩,媽媽給她展示帶回來的禮物,她又分享著今晚的熱鬧。
南珂有意無意地提到晁希,就像高中時期試探性的在家長面前小心翼翼暴露出自己心怡的男生一樣,他是樂隊鼓手,也是自己的員工,應該值得一說吧。
只是媽媽眉頭微鎖:“晁希?欠了咱家八十多萬?他爸爸是不是之前跳樓自殺的晁弘?”
南珂最不想聽到就是這個,卻也驚奇媽媽怎么會這么問,難道……“好像是這個名字,是跳樓自殺了?!?p> “唉,真是可惜了……剛上班的時候,我和晁弘的妻子魏舒云曾經(jīng)都在市里房地產(chǎn)的門市部工作過,那會兒的她絕對是一枝花,晁弘算是那些年的富二代了,他爸爸早年就開鋼鐵廠的,晁弘這人是單純了些。其實也不能這么說,當年你爸也是覺得那個投資項目不錯,和合伙人一起吃過飯,那會咱家公司也是發(fā)展階段,千百樣的等著用錢,你爸還是把一部分流動資金給投了進去,后來從國外坐船來的鋼材一直沒到,才知道被騙了,具體怎么樣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人沒了,你爸就說錢的事算了。晁希這孩子也是命苦,聽說一直挺優(yōu)秀的,沒想到竟到了我們公司?!眿寢屨f著撫摸著南珂的手。
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原來雙方父母很早之前就認識了,如果沒有那一次失敗的投資,如果一切發(fā)展順利,晁希應該是個很幸福的人才對。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
“是啊,但是在一個城市,卻很多年沒再見過了,也不知道魏舒云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記得她性格一直很溫柔,對人也好,后來我們各自去了丈夫的公司,沒想到面臨著兩個結局?!?p> 南珂聽到這里有些難過,如果沒有當今和紀家的聯(lián)姻,我們背負巨債的蔣家,好像還不如晁希他們了。
她打開手機,翻找到洗衣生活館,朋友圈有張照片,正是魏舒云在整理衣物。
“你看,這就是。”
媽媽接過手機,戴上眼鏡,把照片放大到只剩下魏舒云的臉,她才長嘆一口氣,“生活啊,把人消磨成這樣,老了太多,完全認不出了,走在路上碰到面我一定是認不得的?!?p> 南珂又找到晁希的入職照片,和剛才那些模糊鏡頭下的打鼓照完全不同,媽媽再次端詳起來。
“這孩子長得真好,隨了爸媽的優(yōu)點,看著年紀不大?!?p> “比我小五歲?!?p> “他在你的公司,你好好待他?!?p> “嗯,肯定的,他是個知冷知熱十分上進的人,既然還有你們當年這層關系,我會對他更好的?!?p> 媽媽微笑著:“當然,不要有其他想法了?!彼畫寢尩难酝庵?。
“知道啦,你要不再跟我講講你在門市部時候的事兒吧,你和魏阿姨還有什么故事呢?”
“那時候剛上班,我們都很年輕……”
……
就這樣,母女倆一直聊到深夜,媽媽也曾是個少女,在說起和蔣思樸的相知相識時,媽媽依舊臉泛紅光,忍不住笑意盈盈,那些細枝末節(jié)在記憶深處從未消失過。
夜深了,媽媽也打盹了,催促著她回去睡覺,南珂走到門口時,握著門把手,還是轉身忍不住問出了早就想問的話,憋在她的心里,快要發(fā)酵了。
“如果我不嫁給紀允存了,會怎樣?”
媽媽先是愣了一下,又溫柔而不失嚴肅地告訴她,“南珂,你是大人了,要有責任心,不能再想一出是一出。紀家對我們不錯,沒有他們思南集團已經(jīng)四分五裂了,況且允存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青年,你不該任性。”
“有的時候,感覺好像自己被賣了一樣,我就這么糊里糊涂的,被定下了終身大事,婚姻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利益,我有點想不明白了?!?p> “你可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你爸爸是最愛你的,你是他臨終前唯一的牽掛,思南集團怎么樣,對一個死去的人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在紀家是你最好的歸屬,如果非要說利益,那最大的獲利者也只能是你?!眿寢寫┣械?。
“好,我知道了,是我糊涂了?!彼P上門,走在家里空蕩的走廊,心沉到海底。
她本以為,那個向往愛情、熱愛自由的媽媽會支持她一切想做的事,會體諒她的未來,可是,現(xiàn)實怎么會是這樣,聽到媽媽這樣的話著實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難道真的是自己太過異想天開嗎?
可事實上,爸爸和媽媽心里想的是一樣的,他們需要想盡辦法給南珂提供一個長久溫暖的港灣,能庇護她一生這已經(jīng)很難了,正所謂愛子之深切必為之計深遠,在經(jīng)歷過這么多風風雨雨之后,什么情情愛愛的在他們眼里根本不重要,婚姻就是第二次生命,是給自己選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