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房門突然被打開。
里面的兩人一驚,英嵐立時起身:“妾恭迎夫人?!?p> 李妟隨之一并施禮。
這位高景侯夫人與傳言中的氣勢果真|相像,雖然橢圓的臉龐輪廓十分姣好柔和,但是擰緊的眉頭卻讓她帶著凝重而犀利的神情。
其實,這是英嵐的疏乎,她應該十分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夫人的監(jiān)視當中,今日這么異常的帶回一人并單獨密談,一定會招致她前來查看。
不過,這么多年,見到親人一般的舊日同伴,她也無法顧忌那么多,而且,她們也并沒有什么怕見人的事……除了逃婢的身份以外。
“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敢?guī)馊巳敫麍D不軌?”周夫人坐到席中主位,手上拍響了幾案,頭上的步搖擺動大了些,她緩手扶了扶,“來人,將這外來之人送到侯爺?shù)挠柺?,嚴加拷問,看看她到底意欲何為??p> “請夫人明鑒!”英嵐跪倒在周夫人腳下,哀聲道,“夫人,妾絕對不敢有違事之舉,只是偶然發(fā)現(xiàn)這販香小女子對香料頗有見識,所以請她入府來探討一二,并無任何其他意圖呀?!?p> “香料!又是香料!你不就是仗著這些所謂的外番香料蠱魅侯爺嗎?什么西域,什么匈奴,謊話連篇,撒謊成性!你以為本夫人也會和侯爺一樣上你的當嗎——如果說到香料,為何會提到本夫人我?!”
這……
看來,她與信兒二人相談到后面的話是讓夫人聽見了一些。
英嵐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作答。
“小的斗膽,”李妟躬身一禮,“夫人,相談的原話小夫人自己是無法說出口的,只能由小的來替她回答了。”
剛才英嵐阿姊身邊的婢子沒有發(fā)出聲音,即都是臣服于這位周夫人的,不過,看她此時的行|事作風,也并不是非常高明或是陰險的。
其實雖然沒有見過英嵐阿姊,但是她的品性和能力早在匈奴就聽身邊的人說起過,若她與人爭鋒不會落敗,如今的情形一定是她的退讓成全,不過,這也一定是這位正妻夫人懂得分寸,才有侯府在外界相安無事的體面。
英嵐阿姊心地樸實,剛才問到周夫人的時候,她并不想再深聊這位家中女主人的難堪,既然現(xiàn)在她親自來了,倒可以讓她自己說一說。
而女子心中最重要的事常常就是夫君,父母子女,與妝飾,可以難堪的地方……
再掃看一眼這位周夫人,身著深棕色加暗紋的曲裾錦衣,頭上梳著最正統(tǒng)的后挽髻,發(fā)間精致的飾物……嶄新燦然。
“你?!”周夫人原本不屑與一個販者對話,但是,一聽她說英嵐無法說出口,倒也不阻止,“如實報來!”
“謝夫人……”李妟又是一禮,“小夫人在詢問小的香料之時,不經意有些慨嘆,說,自己只能在廚事上為主分憂了,因為夫人才是真正能為侯爺政事分憂的人,常常需要不辭勞苦出面周旋,還要刻意注重形象,時時變換新飾,以顯侯府威勢,實在不易?!?p> 本是沒有什么特別的恭維話,但是,周夫人聽了馬上瞪著英嵐,眸中似冒出火來:“你竟敢跟外人嘲諷我!”
“沒有沒有,妾不敢,妾不是那個意思,妾沒有那個意思……”
在李妟說的時候,英嵐便覺得不好,她知道信兒不是故意說出讓夫人覺得刺耳的事,但她不能說這販香女子沒有說真話,也不能承認自己說了這樣的話,只能連連搖頭,焦急地胡亂辯解著。
可是夫人心中的這根刺扎得那么深那么久,一直沒有地方發(fā)泄,她一字一頓地道:“外人說我年老還愛戴新飾也就罷了,你難道不知是什么原因嗎?”她甩過臉,不再看她,“來人,給我掌嘴!”
“夫人息怒,請您息怒,”已有兩個婢子上前拉住了英嵐,英嵐急求道,“夫人,夫人您為救旱災被郡守夫人奪了傳家之寶,妾替夫人委屈還來不及,實不是這個意思,真的不是這個意思,請夫人寬宥!”
救旱災?郡守夫人?
李妟心中一動。
自己一直在想高景侯的郁結在哪兒,他會因何事而不忿,似乎這傳家之寶給出了答案……
“???”她驚訝地出了一聲,“小夫人,原來您剛才問我是否進得了郡守府邸,就是為了夫人的家傳之寶啊……”
“什么?!”夫人厲聲一問。
什么?!英嵐也睜大了眼睛看著李妟,不知她在說什么。
但這樣一打斷,本來婢子們的動作就不快,現(xiàn)在也就順勢停了下來。
見眾人的目光投來,這販香小女子反倒有些怕了,看了英嵐一眼,忙低垂下頭掩住了口。
“說!”周夫人知道她是怕英嵐怪她多嘴不敢再說,馬上一拍幾案瞪著她,“不說的話不用送訓室了,直接在這里給我打死!”
英嵐看著李妟,張了張嘴想要求情,都不知怎么說。
“回稟夫人,”李妟卻似被這一呵嚇了一跳,忙躬身道,“是……是這樣,小夫人也實是善意,只是她的想法有些登不了大雅之堂,因此無法報與夫人……小夫人知道小的對侯爺受欺不忿,而為她提供的香料又貨真價實,是個可以吩咐的人,便隨口問小的是否可混入郡守府,取回一個物件……”
“取回”一個物件?
周夫人睜大了眼看了看英嵐,她這是想為自己去把那飾物偷回來?
這么多年,她是知道英嵐性情的,也知道她一直不愿與己為敵,總是處處退讓,但是她真的默默地想為自己做這么大膽的事嗎?
不過若不是她的想法,這販香小女子怎么知道這些細微的內情,又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膽子擅自亂說。
雖然心中還是惱怒的,但這一用心卻無法再讓周夫人厲色相對,她皺了皺眉頭:“擅取回來有什么用,我可能再佩戴出去嗎,她不會再找我討要其他嗎……竟然還跟外人商談,頭腦簡單又愚蠢,不要給侯爺和我找麻煩了!”雖是責備的口氣,但頗有些自家人的意思。
“是,謹遵夫人教誨,妾決不敢再擅自想這樣的歪主意了?!?p> “好了……”震懾的效果已經足夠,周夫人語氣有所緩和,“今日有重要的貴客要來,你準備一下,這個販香小女子……”她看向李妟。
“小的一切生計仰仗侯府,出去之后絕不會亂說,還請夫人開恩。”李妟低頭道。
“是啊,夫人,她想把香料一直送到侯府來?!庇褂盅a充了一句。
“嗯,”其實今日之事讓百姓知道了也無妨,侯府威嚴可能會受損,但是百姓們也會更體諒侯爺,這些年她也受夠了,周夫人暗嘆了一聲,“速速離開吧!”
“謝夫人!”
目送著周夫人攜眾婢出了房門,英嵐長舒了一口氣。
“抱歉,”李妟有些內疚地看著她,“想圓了今日相見的謊,差一點為你惹了大麻煩?!?p> “沒有,”英嵐搖了搖頭,欣慰地道,“今日聽你一個外人這么說,夫人對我的芥蒂只會減了不少呢?!?p> “對了,”李妟眸中微微動了一下,似十分好奇地問道,“夫人這么在意那個郡守夫人奪去的傳家之寶,到底是什么?”
“唉,是一支玉釵,是秦時宮中賞賜給夫人家族,作為嫁妝傳到她手中的……郡守夫人這一奪,害得夫人連其他的嫁妝首飾也都不敢戴了,而她又不愿用別人的古物,所以只能重新打制……”
李妟緩緩點了點頭。
所以一提“新飾”她便氣極,不過,這么重要的傳家之寶怎么能讓它埋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