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遵誠初接到公文時不禁大吃一驚，他非常擔(dān)心這種事又讓妟兒碰到，但一算時日，一行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了南郡，才稍稍放下了心。
其后詳看公文內(nèi)容，原來太子所派官員發(fā)現(xiàn)周盛有私斗計劃，告之臨近的皇帝陛下，最后御駕親臨，在未發(fā)生任何暴行之下已完滿解決此事。
李遵誠的心就更安了一些。
這也讓李妟明白了梁王延后處理的原因。
他將信息送給太子再傳至皇帝手中，一方面可以掩蓋他這位諸侯王參與大漢直轄郡國之事，另一方面也是將功績讓渡給太子。
此時，李遵誠正在大贊太子英明，其實(shí)高景現(xiàn)場之外的所有人也都會如此反應(yīng)。
而梁王所展現(xiàn)的，不僅是兩種性情，更是兩種品質(zhì)，就算現(xiàn)在有人明言此案中最關(guān)鍵的人物是梁王，恐怕也無人相信。
李妟的表情有些沉凝，蕓琬一直不住地看向她，她雖然察覺到了，卻并未回應(yīng)。
沒有想到還能與這家人繼續(xù)相處下去，為了減少麻煩，只能是盡可能避免彼此更深的接觸了。
閑聊著，李遵誠與蕓琬已經(jīng)談起了歸寧之事。
“這么長時間以來，你們都還沒有回去過，這一次要盡可能多帶些物品?！崩钭裾\認(rèn)真地道。
“不用了，”蕓琬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兄長來信說他們的收入已經(jīng)改善許多，讓我無需再操心?！?p> 李遵誠愣了一下，見蕓琬言辭中并不似有他意，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李妟不清楚他們之前的相處方式，但這簡單的對話之中卻讓她覺得不尋常的信息頗多，一是自從出事以來，蕓琬就一直未回過娘家；二是李遵誠并非因公務(wù)原因，而是慣例如此，他并不會一同前去；三是蕓家長期受到李遵誠的幫助，而此次卻開始與以往不同……
傍晚，洗去一路的風(fēng)塵，李妟來到院中，地上的積雪散發(fā)著北方獨(dú)有的冰涼之氣，她好久沒有感受到了。
李姿輕快地跑了來，見李妟身體已經(jīng)不怕寒，便提議在這里圍爐小酌，李妟欣然贊同。
婢子們便忙活起來，準(zhǔn)備了滿滿一個小桌的瓜果糕點(diǎn)，其中就有李妟從南郡帶給大家的麻糖和烘糕。
李姿一邊說著好吃，一邊急切地讓李妟講講一路的趣聞。
如果是以前，李妟覺得那時的自己雖然也是身負(fù)重任，但是心情卻是激昂熱烈的，也仍有少年之心，一定能講出李姿所感興趣的新奇事。
但是經(jīng)歷了這許多，她現(xiàn)在所注意的東西絕對不是李姿想聽的，而李姿想聽的，她也從沒有興趣注意過。
不過，好在有青眉，她活靈活現(xiàn)地講了神農(nóng)傳說、講了燒制藥果、講了醉獸角抵……
玉華一開始的時候還在配合著說了幾句，后來向李妟請示，要去配合宅庫整理帶回來的物品。
李妟應(yīng)允，但是沒有忽略她仍有些圓|鼓|鼓的腰身。
青眉的精彩仍在繼續(xù)。
而李妟則在一旁展開一封信。
這是李姿轉(zhuǎn)給她的，一封來自于列中林的信。
信中無他，只道新釀了一種美酒，請好友細(xì)細(xì)品嘗，說是如果僥幸還可以見到想見的人。
李妟看向李姿拿來放在自己手邊的那壇酒，不由嘆了一聲，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她想見的人太多了……
李姿正夸贊著青眉有趣，看到李妟凝視著酒壇，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又彎了起來，湊近了李妟一些，小聲道：“阿姊，我偷偷聽到阿翁阿母提過一次這位列公子，嘻嘻，他們替阿姊打聽過了，說他家世好，人也溫潤謙和，那……他的樣貌如何？”
李妟此時并不想談及兒女之情，她知道自己之后要走的路，雖然線索斷了，但是她會想盡一切辦法再尋找契機(jī)，查清最深的那份真|相。
“每個人對樣貌的評斷不同吧，”面對李姿這個還不太知道羞澀的小家伙，李妟笑著問道，“那么小姿喜歡什么樣的人呢？”
“嗯……”李姿一下子忘了自己是要探聽阿姊心事的，歪了歪頭道，“我喜歡高大的，帥氣的，開朗的，幽默的，聰明的……”
青眉止不住地笑起來。
“最好……”李妟微笑著道，“還能帶小姿吃好吃的，玩好玩兒的?！?p> “哼！”李姿本來是非常認(rèn)真地在想，卻被她們不認(rèn)真地打斷了，立時嘟起嘴，“哼哼！我生氣了，還是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種！”
“好好，不笑小姿了，”李妟倒好了三杯酒，“來，我們共飲一杯！”遞向李姿和青眉。
李姿馬上笑咪|咪地接過，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看著沒怎么哄卻立刻好了的小姿，李妟和青眉還是逗趣地笑了笑。
“哇，好好喝呀，這是酒嗎？怎么像夏天的冰果釀一樣好喝！”李姿驚喜得連連向李妟點(diǎn)頭。
李妟也飲下一杯，的確嘗到了李姿所感受到的清涼，但是更多的卻是讓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種濃重的酸楚。
她想抓|住這種感覺，不禁又慢慢飲下一杯，目光望向遠(yuǎn)方，望向天空，望向那一輪明月。
不知道為什么月亮竟有這么神奇的力量，無論在何地，讓人看著它都不覺漸起思念，在匈奴的時候看著它，她想著大漢想著大漢的朋舅舅，現(xiàn)在在大漢看著它，她卻又想到匈奴，想到那些曾經(jīng)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親人們……
“塔柯熱烏澤思格楞撒日……”李妟不禁輕輕脫口而出一句匈奴語。
“塔柯熱烏澤思格楞撒日……”李姿湊得更近，跟學(xué)了一句。
李妟驚奇地看著李姿，她的發(fā)音可以說一點(diǎn)兒都沒有錯：“小姿練習(xí)過這句話？”
李姿瞇著眼搖搖頭。
看著她可愛的樣子，李妟忍俊不止，而還想繼續(xù)考察她一下：“那小姿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嗎？”
“今晚的月亮真亮呀！”李姿張口就來，只不過表情仍是夸張的沉醉。
“噢？小姿竟知道！”
“我是知道里面有明亮一詞，以前聽過，”李姿得意地道，“再加上阿姊那么感慨地看著月亮，當(dāng)然是這樣一句話了?！?p> “嗯，聰明！那還能再說一遍剛才那句匈奴語嗎？”
“塔柯熱烏澤思格楞撒日……”一個音不差。
李妟不禁慨嘆了一聲，道：“原來小姿是個語聲天才呢！
李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得到阿姊的夸獎讓她高興得跳來跳去……
“烺少主，”玉華偷偷來到李烺的寢居，“這是……”她遞上三塊金餅，一一展開。
李烺讓身邊的小奴收了起來。
今日申時日暮才從軍營回到家，所以李烺沒有趕上迎接李妟，不過剛才見到李妟也只是慣例地打聲招呼，詢問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話，便回了房，臨走時假裝不經(jīng)意地看了玉華一眼。
“烺少主……”因為李妟平安地回來了，李烺一定不悅，玉華稟報時格外小心翼翼，“妟少主在京中幾乎沒用怎么醫(yī)治，隨便找了一個醫(yī)工，只是除去了原來藥物的影響，疏通一下即治愈了?！?p> “嗯……”
“還有……妟少主這一路上也沒有什么不當(dāng)?shù)男袨?，?dāng)時列公子早早就離開京城回了楚國，而妟少主帶著我們這些奴婢則去了高景侯國?！?p> 提起高景，玉華的目光有些閃爍，但最后還是穩(wěn)了穩(wěn)心神，沒有再開口。
李烺看出她有所隱瞞，心中本就惱火，此時更怒，他咬了咬牙根，突然發(fā)出“呲”的一聲。
玉華不禁顫了一下。
“也好，既然阿妟已無性命之憂，你們這些婢子可要好好服侍她，當(dāng)然也包括她出嫁之后……”李烺掃了一眼玉華，“不過以她現(xiàn)在的相貌，能嫁到什么門戶還真不好說，像你這么聰明賢惠的婢子，我一定讓父母親把你陪嫁過去。”
“烺，烺少主……”玉華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還請烺少主為婢子謀個好出路?！?p> 其實(shí)李烺說得沒錯，李妟的婚配已經(jīng)明顯不可能有多好，而她們這些婢子便更不可能好過，只怕再也過不上在李家這樣富足又悠閑的日子。
“嗯……我也想啊，只不過我想留下的可必須是忠心不二之人?！?p> “是，玉華保證，從此以后，只聽烺少主吩咐！”她可不想落到小門小戶受苦。
“嗯……”李烺看著玉華，等著她再開口。
玉華明白，看了李烺一眼，又微垂下頭道：“是……是妟少主在高景客舍，我們?nèi)说姆績?nèi)留宿了一名男子……”
什么？！
哈！沒想到那么正經(jīng)的李妟，竟能干出這種傷風(fēng)敗俗的事，李烺的臉上綻放出了驚喜：“知道是何人嗎？”
“是之前和列公子在一起的梁公子?！?p> “梁公子？哈！好妹妹，倒真有本事，左右逢源呀……”
不過，想到那個梁公子的身份一定貴重?zé)o比，他又有些憂慮，只是再一想到正是這樣的貴人怎么可能看中李妟這樣毀了容貌的小女子，他的心中豁然開朗，眸中露出隨時可以讓李妟毀滅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