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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釣千疆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君上

謀釣千疆月 情花堡主 4668 2023-05-03 22:18:44

  楚國列家山莊。

  徐先生急沖沖地進了閣樓寢居,看到正對鏡梳妝的秦嫣,他躬身一禮:“主人,少主人與楚王原本一同回楚,但是路上得到烏勒辰前往匈奴的消息,少主人……追蹤而去,派屬下先回來替您與楚王周旋?!?p>  纖纖素手輕抬,烏亮的發(fā)間簪上一支碧綠清透的玉釵,秦嫣并未不悅,清婉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梁王的行蹤如何?”

  “回主人,梁王原本決定就國……但剛剛得到消息,皇帝頂不住‘清君側(cè)’的民意,已經(jīng)決定讓晁錯來承擔罪名,英水卿受命行動……而梁王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道前去相救?!?p>  “嗯,危難之際梁王并沒有選擇與烏勒辰同路,林兒可能覺得自己還是會有機會吧……”

  “是……少主人說他想賭賭看……”徐先生臉上愁容愈深,“是屬下阻攔不力?!?p>  “這一路走來,其中發(fā)生了這么多變局,但是仍然沒有破壞林兒的計算,他難免對自己仍是信心十足……不過不必擔心,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無論內(nèi)心情感如何,他最終都會以謀局為重,畢竟……”秦嫣放下雙手,端看著鏡中的妝容,“在我腹中之時,他已經(jīng)聰明地選擇與我一起戰(zhàn)斗了……”

  徐先生哀然地點點頭,嘆道:“主人您與少主人堅忍多年,現(xiàn)在大計終于即將實現(xiàn)……”他看了看鏡中的秦嫣,知道現(xiàn)下時辰她應(yīng)是剛剛服過藥,再加上粉黛遮掩,只呈現(xiàn)出嬌艷姿態(tài)萬千,但只有他知道那表相之下的病體已因郁結(jié)而被損害多年,“自此您要多多休養(yǎng),身體為重啊……此次便由屬下代主人去招待楚王吧?!?p>  秦嫣淡淡一笑,笑容里有些苦澀:“委屈的何止我和林兒,你又何嘗不是,曾經(jīng)名振江淮的‘裂天鯤’,堂堂的楚太子近身侍衛(wèi),為了不讓別人認出來,硬生生打斷脊骨偽裝成駝背……”她嘆了一下,“這么多年,我要代太子如何感激你呢……”

  “主人莫要放在心上,屬下當年深受太子恩澤,只要能幫助少主人奪回楚太子之位,屬下萬死不辭。”

  “好啊……”秦嫣緩緩站起身,“那么你也不要再勸我,立儲之事還沒有宣旨詔書,這么關(guān)鍵的時候我們怎能出差錯,就讓我們一起忍住這最后一段時日吧……”

  徐先生看了看她,深揖道:“諾……”

  從帝都往北一處不知名的密林之中,一隊黑衣黑騎人馬正急速前奔,月色之下在他們的前方并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但這隊人馬卻似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目標,甚至放出利箭阻止其前行。

  “嗖——”一支飛箭直|插向高聳的茂密樹間。

  “啪!”但它被一只手立時接住。

  射箭之人發(fā)現(xiàn)了那只手,也即知道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要找之人,雙目圓睜,急忙策馬向前。

  而樹間之人的前路已經(jīng)被更密的箭雨封住,身后追兵又與她漸近咫尺……

  但就在這時,“嗖嗖嗖嗖——”一陣射向追兵的箭不知從何處襲來,頓時壓下了包圍的攻勢。

  樹間人就利用這剎那的時機,飛速沖出圈,待幾個縱身,她竟然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匹無主的黑馬,毫不遲疑地,躍上馬背,飛韁馳去。

  而在她身后,追兵仍被壓制,雖然沒有被傷害,但卻足以讓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不久之后,逃跑之人便在逃跑的前路上見到了助她一臂之力的人……

  天色漸亮,林間的晨曦格外清澈炫然,但是仍沒有前方豁然開朗的一川瀑布耀眼奪目。

  因為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聽到追兵的聲音,并騎奔跑了一夜的兩人也停了下來。

  “好久沒有這么痛快地縱馬飛馳了,沒想到竟然來到了這么美的地方……”李妟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可能是因為見到好友前來,她的語氣十分柔和,還帶著些許感激與欣然。

  陽光下的列中林順著她的目光也放眼遠望,他淡然一笑:“天下美景何止這一處,何止這一種,”他轉(zhuǎn)頭看向李妟,“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就這樣,從此縱馬飛馳,賞遍天下所有美麗的地方……”

  在他的直視下,李妟垂首笑笑,繼而不無慨嘆地道:“的確,美景可以讓人心曠神怡,可以不知不覺間忘記所有不快……”她轉(zhuǎn)頭看向列中林,“其實列郎君應(yīng)該帶著令堂多多游玩四處散散心才好啊……”

  列中林望著她,瞬間凝住。

  本來只是閑聊,任何隨隨便便的一句話都可以作為回答,但是列中林的喉間卻似被堵住,說不出一個字。

  半晌,他嘆了一聲,神情落寞地轉(zhuǎn)過頭去。

  李妟也轉(zhuǎn)回頭,剛剛臉上的笑意已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秋夜深寒一般的冰霜。

  “你遲疑了。”

  “是……”

  “當你一怔之下再想自然應(yīng)答,已經(jīng)來不及?!?p>  “是……”

  “因為你想的太多……”

  “……是……”列中林的表情變得有些哀傷。

  李妟卻依然冰冷:“幕后之人有一個特點,就是事無巨細全盤掌握,他知道此時此刻我不可能隨便與人閑聊,他猜到我是在用釣語術(shù)釣取懷疑對象的內(nèi)心,他驚訝我竟然懷疑他、對他用上了釣語術(shù)?!?p>  “呵呵,”列中林苦笑了兩聲,“幕后之人事無巨細皆知的這一特點在釣語術(shù)面前卻成了弱點?!?p>  “不,他怎么可能有弱點……坑殺匈奴使團、滅跡月明居;指使靳亭陷害李遵誠、指使周盛逼|迫梁王反叛、指使桑冉誣賴梁王私生;勾結(jié)吳國、勾結(jié)匈奴、勾結(jié)趙國……”想起為此付出代價的親人戰(zhàn)友,李妟眸中淚光微凝,唇齒間字字清晰,“但這一切陰狠之下卻還有更深邃的算計,他、他們從試探、拉攏梁王不成到挑撥皇帝與梁王,企圖破壞梁國對京都所起的屏障之力,甚至他們把這一切做成吳王的勢在必行?!?p>  “這一切……為什么不可能正是吳王主使呢?”列中林淡淡地一問,沒有否認卻似在辯駁。

  “因為——吳王沒有秘密?!?p>  回答只有短短幾個字,但這幾個字就像瀑布沖擊山澗一樣沖擊著列中林的大腦。

  無論明戰(zhàn)還是暗戰(zhàn),對于軍中高級將領(lǐng)來說,往往得到一點關(guān)鍵信息即可洞悉深遠,何況,李妟所給出的信息如此清晰如此明確。

  吳王招募天下亡徒、私自鑄錢煮鹽從來都不是秘密,而吳國想向漢廷隱瞞的最大秘密恐怕只是他們所發(fā)現(xiàn)的金山位置。

  月明居暗探的確查得這個秘密,本來以此為理由可以說是吳王為了保住秘密而滅了月明居,但是李妟卻說——吳王沒有秘密。

  看來,李妟對于另一個隱秘是清楚知曉的——東直班也探得了吳國金山之地。

  當時東直班在月明居之后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只是先帝劉恒認為公開此事也不可能對吳國進行處罰,反而會讓吳王和其他諸侯王更加肆無忌憚,所以漢廷便采取隱而不發(fā)的策略。

  紫元舫在漢廷安插的暗探必然得知此事,而吳王若是紫元舫君上,他既知東直班已上報此秘密,自己在漢廷面前其實根本沒有秘密可言,所以也就根本不可能再如此勞師動眾地滅掉月明居!

  而月明居在漢廷并沒有派遣暗探,他們又如何得知東直班所查?只有一種可能——東直班之所以查得這個秘密,是因為月明居暗中遞送了消息!

  因為李妟清楚此事,所以她早已判定吳國不可能是滅跡月明居的幕后真兇!

  “于是你一次次涉險,一邊在迷惑對方,另一邊便是在逐一排查之前的情報……”

  “是,月明居被滅口,一定是觸及到對方最深隱最核心的機密但卻沒有來得及完全揭示?!?p>  “比如說?”

  “比如說——楚國的暗道,月明居發(fā)現(xiàn)楚王與情人私會所用的暗道,可是他們再也沒有進一步查探的機會,否則,也許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它正是一直以無形的鬼魅之力擾動漢匈兩界的紫元舫大本營?!?p>  “但這不是證據(jù),只是你的猜測,而此時再去楚國查探已經(jīng)來不及……所以你愿意與我逃出來,在這么一個不容易被人打擾的環(huán)境里對我試探……”列中林幽幽的聲音消散在流水聲中。

  李妟沒有回應(yīng),一切謎底已揭曉,雖然紫元舫是多年前由他母親謀劃成立,但是他既然知悉全盤,不可否認,他便是現(xiàn)在的主事之人。

  “你這么聰明,”列中林的聲音低沉而溫婉,仍像老朋友一樣,“應(yīng)該也能猜到事情原委——我,和母親都是受害者,我們只想奪回被楚王奪走的楚國王位并定正嫡統(tǒng)……一開始我們并不想大動干戈,只是很多人和事并不如我們所愿,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你和我有那么相似的經(jīng)歷、那么相似的痛楚,我所遭受的一切和所有的選擇,你一定可以最清楚最深刻地理解……”

  “可憐可悲的身世,不是作惡多端的理由,”沒有為列中林所動,但過往的一切痛苦在心中劇烈激蕩卻又必須保持冷靜,李妟的神情呈現(xiàn)出一種清寒與冷漠,“雖然我們有相似的遭遇和仇恨,但是我們解決的方式卻完全不同……你的確是受害者,但是你也成了最自私自利且冷酷無情的施害黑手!”

  “不,你可以判定我自私自利,但是不能判定我冷酷無情,”列中林悲傷地道,“在我們相識之初,那時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曾見到你的容顏,只因為你的堅毅牽引了我從未有過的心動,我就愿意為你費盡心思,”他轉(zhuǎn)過頭,深深地看著李妟,“就算后來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對你的感情依然真摯而熱烈,從未動搖從未退縮……雖然我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是我相信你會分清我的罪過——沒有了暗探,瑞寧閼氏對我們不再有威脅,我們之后并沒有再針對她……”

  “你的意思是母親的殉葬與你們無關(guān)?!這就是你之所以還在爭取我的原因吧?!”李妟心潮翻滾,克制了良久才又道,“那么顧朋呢?蕓近芳呢?他們是我亦師亦友的親人,是天下最忠誠的戰(zhàn)士、最無私的臣民,他們現(xiàn)在在哪?他們一生忍辱負重,本就多災(zāi)多難,但是你卻讓他們在倍受折磨中離世,他們現(xiàn)在在哪?!

  “還有那么多死在你陰狠詭謀下的眾多忠士,他們又在哪?!

  “你對待你的馬前卒可以隨意舍棄,你根本不能理解我們相依為命、同仇敵愾的戰(zhàn)友袍澤情!

  “你沒有對我母親直接下手,但是你毀滅了她所有的戰(zhàn)友和親人,毀滅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活下去的意義,你讓世上最堅強的戰(zhàn)士痛絕赴死……

  “你說你自己并非無情,不,你錯了,你只是絕頂聰明,而且絕頂自負——哪怕是現(xiàn)在,你仍在做著最后的努力,不是獲得我的感情,而是希望獲得我的原諒,從而能夠完成你內(nèi)心的救贖,因為你不僅要勝利,你還要心無任何愧疚地勝利!

  “但是其實你內(nèi)心完全清楚,一直以來我們各自選擇的路走到盡頭,必定狹路相逢!”

  被李妟看得如此透徹的列中林,表情哀然而溫和,但是兩側(cè)臉頰卻清晰地呈現(xiàn)出狠狠咬著牙根的棱角。

  半晌,他的聲音有些冰冷:“那么劉武呢?”他直視李妟,“你認為在他的心中你占據(jù)著多么重要的位置嗎?明知你北上回匈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但是你知道嗎,當他得知晁錯有危險,已經(jīng)即刻轉(zhuǎn)去救援——他對你的所謂情義不過如此!”

  “知道什么是同心嗎?”李妟有些慨嘆、有些蔑視地道,“不是兩個人時刻相伴,而是無論什么情況下,兩顆心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你一直要為我打造一個世外花海,讓我遠離塵囂,隱匿在那里;但是梁王卻一直堅定地與我直面困難、共克艱險,雖然現(xiàn)在我們各自所奔赴的方向不同,但是我們的心卻深植著一個相同的天下太平的向往,相同的為之而奮斗的信念!”

  李妟的信任與堅定對列中林來說無疑是最有力的宣判,他的眼中不禁有些朦朧:“呵,這就是你選擇的最聰明的魚嗎?你知不知道,他原本可以不必這么辛苦,他原本可以在我們的幫助下輕松奪得天下,坐擁一切!他是多么笨的魚!”

  “不,他最聰明,”李妟從未如此動情地道,“不擇手段也許能夠得到勝利卻永遠感受不到幸福,梁王所選雖然艱難,卻能獲得最純粹最盈滿的幸?!@是你永遠不可能獲得的?!?p>  列中林面色變得陰郁,但他連連點了點頭,道:“既然他如此選擇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看到李妟投來警覺的目光,列中林非常滿意,他接著道,“眾諸侯國百姓提出‘清君側(cè)’的要求,否則天下大亂即為漢室君臣主動挑起,皇帝為了成就自己的圣明打算犧牲晁錯,但是我們怎么可能讓他如愿呢,我們偏要晁錯活著,偏要坐實漢帝的罪名,偏要眾國反叛出師有名……

  “而梁王攪進這趟渾水,恐怕是因為他無法理解帝王的心腸,他不想保全什么皇帝的虛名,只想保下晁錯。

  “那么我們當然要利用這場混戰(zhàn)了——你知道,我們一直需要的就是一個廢而不死的梁王,替我們占據(jù)梁國卻毫無抵擋之力……”

  “梁王此次就國即是為抵抗叛軍,他一定準備充足。”李妟冷冷地盯著列中林,語氣森寒。

  列中林搖搖頭:“我想在大局中穩(wěn)操勝券,對這么關(guān)鍵的人物怎么可能不事先把他控制在自己手里呢?”

  “你……對梁王事先下了毒?!”李妟眸色一凜。

  “是啊,到時只要見到梁王,用特制藥粉將他體內(nèi)的劇毒誘發(fā)出來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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