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西裝革履,鶯鶯燕燕。
三十三歲的陳嘉拿著洋酒杯徘徊在這紙醉金迷之中。
他甚至不能認全這包間里面的男人,之所以麻木的叫著某某總,是因為他心底里知道,這里面的人或許,也只是或許能成為他的救命稻草。
于是他推心置腹,對于來和他碰酒的人來者不拒。
不知過了多久,陳嘉有些喝高了。
他癱坐在沙發(fā)上,意識漸漸模糊。
有時他也會想,這樣的生活真是他想要的嗎?假如當初好好念完大學,好好找個正經(jīng)的女朋友,找一份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
會不會就能卸下自己的偽裝,做真實的自己,也許就不至于活得那么累了吧。
剛想到這里,陳嘉自嘲一笑,立即推翻自己的假設。
他意氣風發(fā)的時候可從沒想過這些。
摸爬打滾了那么多年,他清楚的知道,人的夢想,或者說是欲望,那就像是開了匣的洪水,永無止境。
不知不覺,陳嘉在吵鬧的包廂里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回到了高中時期,那時候,他還喜歡籃球,喜歡著DOTA,也僅僅喜歡一個女孩。
春末夏初,校園里的七里香正值花期,獨特的香味隨著微風飄蕩在整個校園。
驀然睜開雙眼,陳嘉看著頭頂上的慢悠悠轉(zhuǎn)動的電風扇,只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在走廊上罰站打手心,我們卻注意窗邊的蜻蜓,我去到哪里你都跟很緊,很多的夢在等待著進行……”
周董熟悉的音律直擊心脾,還未等他細細品味,一個焦急的聲音把他從神游中拉了回來。
“陳嘉,下午第一節(jié)是班主任的課,趕緊起床,別墨跡了?!?p> 這聲叫喊同樣很熟悉,陳嘉甚至不需要回想就知道是誰在說話,這個聲音的主人是他認定的一生的兄弟摯友。
可這環(huán)境不太對啊!
這不是高中宿舍嗎?
鄭競那貨怎么會在這里?自己又怎么會在這里?
是了,一定是在做夢。
在陳嘉思索之際,寢室里的同學早已經(jīng)全部跑了出去,周董的歌曲已經(jīng)到了尾聲,歌曲結(jié)束,下午的第一節(jié)課就開始了。
而自以為置身夢境的陳嘉仍舊不慌不忙,緩慢的從上鋪爬下來,洗漱穿衣,慢條斯理的穿好球鞋,這才走出寢室的大門。
眼前是他高中時期揮灑了無數(shù)汗水的籃球場,沿著球場邊緣的田徑跑道走向教學樓,烈日炙烤的炎熱如此真實,怎么也不似在夢中。
無奈,陳嘉仍沉浸于此。
腦海里關于高中的記憶在變得慢慢清晰,那些早已經(jīng)遺忘的課文知識也逐漸填充似的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很是奇妙的感覺,無需要細想,陳嘉知道自己的教室在哪。
沒有經(jīng)過社會毒打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無憂無慮的學海生涯是多么的難能可貴,若這一切是夢,那就讓這場夢做得更久一些吧。
高三一班的教室在2樓,可陳嘉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了兩個守在樓梯口的值日生。
這周輪到藝術班值班,或許是因為遲到的現(xiàn)象在這所學校里算得上是罕見,兩個女生站在樓梯口兩側(cè),有說有笑的聊著天。
陳嘉這才記起,高中時期,遲到了是要被扣班級的操行分的。
這夢也太真實了點,都能進行細節(jié)還原了。
其中一個女生似乎也注意到了走過來的陳嘉,她收起臉上的笑容,小聲的說道:“同學,你遲到了,你是哪個班級的,叫什么名字?!?p> 此時,另一個女孩也把注意力放到了陳嘉身上,當看清楚來人后,她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顯然她是認識陳嘉的。
陳嘉也是一愣神,他居然也回憶起了這個女孩的名字,凌靜靜。
陳嘉之所以記得凌靜靜,并不是因為他跟凌靜靜有所交集,而是因為凌靜靜是他高中暗戀對象的閨蜜。
自以為身在夢中的陳嘉毫不客氣的打量著凌靜靜。
一米七的身高,藍色牛仔短褲,白色T恤,平底鞋,長而直的馬尾,有些倉促的神色卻毫不影響她的美麗精致。她站著不說話的時候,就像是一株隨風晃動的狗尾巴草,寧靜而自然,足以令任何嬌艷欲滴的花卉黯然失色。
“我是不是眼瞎了,高中時期咋那么死心塌地呢,要是那時候我喜歡的是凌靜靜,那就有意思了?!边@是陳嘉心里的第一想法。
看到陳嘉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凌靜靜心里有些惱怒,以她的性格,自然不會向人示弱,于是她也抬起頭,直視陳嘉的目光。
過了好一會,另一個女孩打斷了兩人的對視,看到陳嘉無視自己,她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少:“同學,問你話呢?!?p> 陳嘉回過神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我是8班的,叫趙鑫。”
凌靜靜噗呲一笑,笑得可謂是花枝招顫,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性格跟她寧靜的外表相去甚遠,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閨蜜的潛在男友,也太無恥了。
那個女孩不認識陳嘉,也沒對陳嘉的話有過多的懷疑,于是她打算走走正常程序,“過來簽名。”
陳嘉臉不紅氣不喘的走上前去,正要拿筆簽上自己的‘藝名’,凌靜靜笑著示意道:“算了算了,認識,讓他過去吧。”
高中時期就是這樣,一般輪到哪個班級當值,那個班那一周的操行分基本上就是滿分,算得上是學校里默認的潛規(guī)則之一,這跟遇上熟人放行一個道理。
那名女同學聽到凌靜靜說認識,也沒跟陳嘉斤斤計較,只是淡淡的說道:“下不為例?!?p> 陳嘉也沒想到凌靜靜會幫自己開脫,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做夢嘛,當然是做好夢更令人舒心。
“謝謝凌大?;?。”陳嘉脫口而出的向凌靜靜道謝。
聽到陳嘉如此稱呼,凌靜靜臉上一下子布滿了紅暈。
校花這稱謂一般也只是在男生口中流傳,這當面說出來,特別是還有別的同學在場,這多少令她有些害羞。
陳嘉也沒理會凌靜靜的反應,對他來說,這就是一個隨時都可能醒過來的夢,自己在夢里做了什么,有那么重要嗎?
陳嘉慢悠悠的走到了教室,站在門口,他看到了講臺前一個臉色鐵青的中年男人,那是班主任曾志剛。
時隔多年,對于學校教導主任兼職班主任的曾志剛,陳嘉仍然是有些發(fā)怯的,作為一名學生,他下意識的說道:“老師,我遲到了?!?p> 曾志剛強忍住心中的怒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靜:“進來吧?!?p> 同學們在雀雀私語,不用想,大多都是在討論這一個月的優(yōu)秀班級評選,因為陳嘉的遲到,多半又是泡湯了。作為全年級唯一一個文科尖子班,在陰盛陽衰的班級里,女同學的集體榮譽感實在太過強烈。
高考將近,曾志剛也覺得應該給同學們一個交代,好讓同學們能夠安心復習,于是稍作思考,他還是下定了決心,“陳嘉,下課后你到我辦公室一趟?!?p> 正走向自己座位的陳嘉一愣,隨口應了一聲好,就坐在了熟悉的位置上。
他記得的不是這個位置,而是自己高中的同桌,鄭競。
“老弟,都這個節(jié)骨眼了,你還敢遲到,我墻也不扶就服你?!笨吹疥惣巫拢嵏値缀跏堑谝粫r間豎起了大拇指。
“不就是遲到嗎?沒啥大不了的吧?!标惣蜗乱庾R的說道。
在他記憶里,他和鄭競高中時期,可沒少給班級的優(yōu)秀評選拖后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鄭競白了他一眼,說:“你不會忘了上星期你私自冒充班主任簽名,批了我們兩個的請假條,光明正大的去網(wǎng)吧打游戲這事了吧,那時候挨抓,老曾都差點讓你回家自習到高考開始了……”
隨著鄭競的娓娓道來,陳嘉高中的記憶正在慢慢重合,他這才記起這事。
本來完美無缺的計劃,因為正在出差途中的班主任臨時有事返回而被當場抓包,鄭競倒是沒什么事,可作為主謀的陳嘉差點被勒令回家自習。
這才過了一個星期,風頭還沒過呢,他這遲到又被抓了現(xiàn)行!難怪老曾的臉色不太對。
陳嘉嘆了口氣,默然說道:“這么說,我是攤上大事了?”
“何止?!编嵏偼盟篮母袊@,“被不被勸退我不知道,叫家長肯定是鐵板釘釘?shù)氖??!?p> 緊接著,鄭競又幸災樂禍的補充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吹噓你父母多么開明嗎?這次你有機會表現(xiàn)給我看了。”
陳嘉想了想,喃喃自語道:“隨便吧,反正我也睡不了那么久,等我爸媽來的時候,我夢早該醒了。”
聲音雖小,鄭競卻聽了個真切,他以一種看白癡一樣的目光注視著陳嘉,隨后毫不客氣的猛然照著陳嘉的后背來了一掌。
“啪”!
劇烈的聲響在安靜的自習課里回蕩,陳嘉只覺得后背火辣辣的疼,這一巴掌似乎也把陳嘉拉回了現(xiàn)實。
好疼!我這不是在做夢?
似乎是為了驗證陳嘉的結(jié)論,講臺上的曾志剛也是怒火攻心,他用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陳嘉和鄭競,幾乎是咆哮道:“你們兩個給我出去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