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最后一周的周末,陳嘉溜出校園,打輛車直奔電腦城。
腦中已經(jīng)填充了太多理論知識的陳嘉決定開始慢慢檢驗自己的學(xué)識了。
沒有經(jīng)過現(xiàn)實摧殘的承諾都是海市蜃樓,學(xué)習也是如此。
黃聞達的電腦倒是可以用,可每當走進黃聞達那個陰暗的小隔間,陳嘉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有顏色的東西,為此,他需要一臺屬于自己的,光明萬丈的電腦。
黃聞達對電腦的認知確實比陳嘉高很多,可這種小事無需麻煩黃聞達,哪怕不懂電腦的人也知道,電腦嘛,當然是越貴配置越高。
陳嘉直接走進外星人電腦的專賣店,半個小時后,陳嘉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臺筆記本電腦。
回到寢室,黃聞達捧著陳嘉的電腦,眼里直冒金光,直呼陳哥霸氣,兩萬多的電腦說買就買。
見了好電腦的黃聞達非要搗鼓一番,正好陳嘉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居然是消失了整整一個月的凌靜靜。
別說,陳嘉怪想念的。
把電腦丟給黃聞達,陳嘉接通了電話。
“嗨,美女,今天吹的什么風,終于讓你記起我了?!标惣握{(diào)笑道。
“今晚我請你吃大餐?!?p> “請吃飯的理由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似乎吐出這幾個字對凌靜靜來說并不輕松,“我爸要見你?!?p> “鴻門宴你還叫我去?”陳嘉又問。
其實并不難想清楚,以陳嘉對凌靜靜的了解,凌靜靜絕對是不會在她老爸面前提起陳嘉的,而凌靜靜那位神秘的老爸,之所以知道有自己這個人,唯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在凌靜靜身旁安插有眼線,第二種可能是通過張棟良的嘴。而無論是哪種,在陳嘉想來都與奔赴刑場相似。
說到底,陳嘉就是個普通人,凌父要見陳嘉自然是因為凌靜靜,絕不會是陳嘉本身。如此有錢的人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和精力去見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閑得蛋疼?顯然不是。那就是有事了,而跟凌靜靜相關(guān),顯然不會是什么好事。
并非陳嘉在質(zhì)疑人性的善念,而是因為陳嘉曾經(jīng)也風光過,他很了解有錢人想去把控所有事情的病態(tài)心里。這種把控不僅關(guān)乎他自己本身,還包括他身邊的朋友,甚至是家人。
又想到凌靜靜這一個月來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陳嘉覺得自己已經(jīng)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也許凌靜靜已經(jīng)拖了好久都說不定。畢竟,他之于凌靜靜而言,就是一個頂著朋友乃至男友光環(huán)的外人,這丫頭本質(zhì)不壞,她肯定不想因為家事連累別人,這里的別人自然也包括陳嘉。
“電話里說不清楚,你在哪里,我們見一面?”凌靜靜在電話里說。
“學(xué)校二食堂前的桂花樹下碰。”陳嘉想也沒想就只身赴約了。
……
九月末,哪怕是在南方,深秋的風亦有些蕭瑟。
每天都堅持晨跑的陳嘉雖然還倔強的穿著短T恤,可短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變成了長褲。
而站在桂花樹下的凌靜靜穿著藍色碎花長裙,外邊套著一件白色的薄紗外套,頭發(fā)在風中略顯凌亂,顯然她今天沒什么心情化妝。
經(jīng)過簡單的聊天,陳嘉驗證了自己的猜想。確實如他所料,凌靜靜在月初就收到了父親要見陳嘉的指令,不要懷疑,那對她來說就是指令。而促成這一系列連鎖反應(yīng)的人,就是張棟良。
凌靜靜很討厭別人對她說謊,因為往往人只要說了一個謊言,就需要用無數(shù)個謊言去彌補,凌靜靜很不喜歡這種感覺??烧摰剿约海齾s刻意忽略了。
帶著陳嘉出現(xiàn)在張棟良面前,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而為了圓這謊,凌靜靜有預(yù)感,或許她和陳嘉要付出很多。凌靜靜沒想清楚自己愿不愿意承受,但作為朋友,她必定不想讓陳嘉去替她承受。
所以,事情發(fā)生后,凌靜靜一直都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陳嘉,她想讓陳嘉慢慢淡出她的世界。
可很多事情的發(fā)展并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凌靜靜雖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可她父親并不這么認為。
桂花樹下的長椅上,滿懷心事的凌靜靜似乎憔悴了不少,雖然臉上帶著笑容,但怎么看都有些牽強。
陳嘉從口袋里抽出香煙,默默的點上,深吸一口,隨后對著凌靜靜說道:“跟我說說你的故事?”
“放心大膽的說,我會好好聽,至少也會給你建議。”或許是覺得這么說不夠讓女孩心安,陳嘉又補充了一句。
凌靜靜盯著陳嘉看,她總覺得這個平時滿口胡話的男孩有著不符合當前這個年紀的沉穩(wěn),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陳嘉都處之泰然。好半會,她才緩緩開口訴說。
女孩出生于江浙地區(qū)一個很普通的家庭,父親是地產(chǎn)公司的小員工,上班族。母親是一名音樂私教。小時候的凌靜靜跟大部分的孩子沒什么不同,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她被送到一個半封閉的普通幼兒園,外婆心疼孫女,就丟下自己經(jīng)營的小生意,不遠萬里的飛到江浙,負責起接送凌靜靜上下學(xué)的任務(wù)。幼兒園時期的凌靜靜最期待的就是周末,因為唯有周末,她的父母才會有時間陪她。小時候的凌靜靜就知道,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她也能接受自己的平凡,至少平凡的她有期待,有希望,有夢想。
可當凌靜靜上小學(xué)后,一切都變了。
在凌靜靜的眼里,她的生母原本是一個溫柔且善良的人,哪怕是凌靜靜平時再如何調(diào)皮搗蛋,母親都沒大聲的責備過她,更別提生氣了。直到凌父在外邊認識了一個女人,那個叫沈妍的女人是離異過的,帶著兩個小孩,兩個小孩都比凌靜靜大。自從凌父認識那個女人后,聽父母每個日日夜夜的爭吵就成了凌靜靜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那時的凌靜靜才知道,原來母親不是只懂得溫柔的天使,母親也會生氣。
父母的爭吵終愈演愈烈,最終到了不可調(diào)和的地步,兩人還是到民政局簽了字。
母親回娘家后,凌父就帶著凌靜靜搬到了那個女人家里。沈妍家的房子很大很大,卻讓凌靜靜感覺到很冷很冷。陌生的哥哥姐姐很排斥凌靜靜,就連凌父都不受他們待見。原本并不太喜歡上學(xué)的凌靜靜那時候最希望的就是能每天待在學(xué)校,最好是不要回那個她不喜歡的新家才好??蛇@是不可能的,于是凌靜靜每當放學(xué)后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唯有房間里的鋼琴會無聲的陪伴她。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在凌靜靜10歲生日那天,凌父就跟凌靜靜說以后我們再也不用受別人的氣了。凌靜靜不知道凌父在這幾年間到底做了什么,反正從10歲起,原本不待見她的哥哥姐姐乃至后媽都突然變得溫順起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凌靜靜輕則冷眼相加,重則打罵了。
也是從那年起,受生母熏陶,從小就喜歡音樂的凌靜靜被送去最好的學(xué)校,哪怕在她放學(xué)后,也會有最好的鋼琴老師教她彈琴。凌靜靜想要什么,凌父就會給她買什么??烧鎸嵉那闆r是,凌父陪伴她的時間在逐漸的減少。
在凌靜靜15歲那年,她終于知道終日在外的父親為什么不愿意回家,一次偶然,凌靜靜遇見了父親牽著一個小男孩,失去冷靜的凌靜靜上前咆哮,怒吼,發(fā)脾氣。架不住凌靜靜吵鬧的凌父才不得不承認,那個陌生的小男孩是凌靜靜的弟弟。
凌靜靜一氣之下就跑到了外婆這邊,在陳嘉的老家,也就是那個小縣城一住就是三年,渡過了整個高中生涯。整整三年,凌父每個月都會往凌靜靜的卡里按時打錢,偶爾也會抽時間到省府與凌靜靜見見面,可每次見面,都讓凌靜靜覺得父親變得越來越陌生。
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時間亦是任何東西都彌補不回來的,所以時間才會變得彌足珍貴。
凌靜靜很平靜的跟陳嘉講述自己的過往,陳嘉在她臉上沒看到太多的情緒,或許凌靜靜在很早的時候就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情緒了。
看到陳嘉又把煙給點上了,凌靜靜潸然一笑,淡淡的說道:“很狗血的人生是嗎?”
狗血嗎?陳嘉不知道如何評價。在做人生的選擇題時,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將未來導(dǎo)向何處,凌父如此,陳嘉亦是如此。兩世為人的陳嘉能理解,但絕不茍同,不茍同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凌靜靜。
畢竟凌靜靜現(xiàn)在是他的朋友,無需道理,陳嘉永遠站在朋友這一邊。
吐出一口煙霧,陳嘉向凌靜靜詢問道:“你能在縣城里讀三年高中,付出的代價是什么?”
凌靜靜能在縣城安心的生活三年,并且還過得如此舒坦,陳嘉絕不相信凌父會妥協(xié)的如此徹底。對于生意人來說,妥協(xié)只不過是雙方的互相讓步而已,暫時的妥協(xié)是為了追逐更大的利益。凌靜靜不懂怎么做生意,但凌父很懂。
事已至此,凌靜靜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陳嘉是第一個知道她過往的人,或許也是最后一個。她回答道:“他給我三年自由,我成年后一切都聽他的安排,包括婚嫁。他答應(yīng)過,不會在物質(zhì)上虧待我?!?p> “那個張棟良是?”
凌靜靜接過陳嘉的話,說:“是他指定的人?!?p> 陳嘉嘆了口氣,他亦是有些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