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秦礵的死亡,這場由玉盜團向山靈村發(fā)起的攻擊終于在鮮血與火焰中落下了帷幕。在軒明舟等人的幫助下,活著的山靈村村民們?nèi)嫁D(zhuǎn)移到了之前玉盜團扎過營的平地上避難,他們滿懷恐懼地互相詢問和安慰,心中卻對村子中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當軒明舟和沐水瑤帶著葉煒和陸雪涵步履蹣跚地來到平地的時候,村民們馬上圍了上去并安排四人在一處舒適的位置休息。
看著雙目輕閉陷入了昏迷的葉煒,村民們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而王楠則上前抱住葉煒痛哭不止;因為源氣消耗過度而同樣陷入了昏迷的陸雪涵靜靜地躺在一張柔軟的墊子上,和背著她來到平地的沐水瑤躺在了一起;軒明舟則坐在沐水瑤的身邊,和沐水瑤一起默默地注視著陸雪涵平靜的睡臉。
“真的是我錯了嗎……”腦中回想著之前陸雪涵拼死應(yīng)戰(zhàn)秦礵的場景,沐水瑤低聲開口道。
“人都會犯錯的,難道你想一輩子不犯錯當神仙?”軒明舟笑了笑說道。
沐水瑤神情復(fù)雜地扭過頭去看向軒明舟,最終沒有開口回應(yīng)他。
由于在等了一段時間之后也沒有見鐘晨前往平地,于是軒明舟不顧沐水瑤的反對將她留給村民們照顧,自己則原路返回來到了經(jīng)過戰(zhàn)斗之后被大范圍破壞的山靈村之中,最后在眾人與秦礵戰(zhàn)斗過的戰(zhàn)場上發(fā)現(xiàn)了陷入昏迷的鐘晨、躺在花瓣之中的呂菲兒以及在呂菲兒身邊不停地留著眼淚、嘴中不斷發(fā)出哀嚎聲的絨指猴,而蒼明則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在漸漸黯淡下去的夕陽之下,從玉盜團的威脅中徹底解脫出來的山靈村卻沒有任何歡慶的氣氛,人們哭泣著將被玉盜團殺死的村民們統(tǒng)一安放在了村子的祖廟之中,包括為了村子而戰(zhàn)死的呂菲兒。
村中的孩子、女人以及一部分男人望著那些永遠離開了他們的村民們紛紛流下了眼淚。躺在還沒有來得及下葬的趙玥旁邊,呂菲兒的嘴角依舊微微帶著一絲微笑,看上去就像是在做著一個令人愉悅的美夢一般。
“至少他們沒有因為菲兒姐的身份而忽視她的功績?!笨粗切┛奁拇迕駛儯逅師o力地坐在一張凳子上,掛著兩行淚痕的臉依舊帶著幾分蒼白地說道。
“是啊,這應(yīng)該算是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吧……”軒明舟看著不遠處的呂菲兒,目光中忽然多出了幾分失落:“歸根究底還是因為我們不夠強大,如果我們的實力可以更強的話,也許今天的結(jié)局就不會是這樣了……”
“不要去想那些已成定局、無法改變的事情,逝者已去,一味沉湎于悔恨的話只會迷失自己!”沐水瑤扭頭看向軒明舟語氣堅定地說道。
“真有意思,”軒明舟忍不住笑了,“你說的這些話和之前我在蒼楓帝國時陸姑娘安慰我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沐水瑤微微一愣,扭過頭去沒再說什么。
兩天后的下午,陸雪涵坐在床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窗外在陽光的照射下漸漸變得有些金黃的景色,在片刻之后低下頭看向了躺在自己雙手之中熟睡著的絨指猴,略微蒼白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
在山靈村中戰(zhàn)斗結(jié)束的兩天之后,陷入了昏迷的鐘晨、陸雪涵和葉煒三人先后醒了過來。
看著守在自己枕頭旁邊,見到自己醒了之后立刻變得歡呼雀躍的絨指猴,陸雪涵在驚訝之余心中涌上了一陣喜悅,然而這股喜悅很快就被呂菲兒的死訊給沖淡了。
輕輕撫摸著絨指猴身上柔軟的絨毛,看著它滿足地躺在自己手中休憩著,陸雪涵的眼淚忽然無聲地落在了蓋在她雙腿的被子上,同時不知是因為被絨指猴占用了雙手還是根本不想去理會,陸雪涵只是一言不發(fā)地坐著,任由自己的雙眼被淚水遮蓋。
就在這時,木屋的門被輕輕地推開,只穿了一件便衣的鐘晨走了進來。在看到走入木屋的鐘晨之后,陸雪涵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淚眼朦朧地注視著他。而看到了陸雪涵臉上的淚水之后,鐘晨眉宇間的悲傷也加重了幾分,沉默著來到陸雪涵床邊,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兩人就這么彼此沉默著,直到陸雪涵終于打破沉默向鐘晨開口問道:“身體沒事了嗎?”
“其實就是累得暈過去了,一覺睡醒就好了?!辩姵空Z氣平靜地點了點頭說道。
“如果菲兒姐還在的話,肯定會要求你多休息一下的吧……”陸雪涵說到這里忽然停了下來,過了一會之后才繼續(xù)說道:“她死的時候,你在嗎?”
“在?!?p> “她死得……痛苦嗎?”
“挨了秦礵的一記重拳,應(yīng)該會很痛苦吧,”鐘晨微微低下頭注視著地板,“但她在死的時候,是笑著離去的?!?p> 聽鐘晨這么說,陸雪涵抽出一只托著絨指猴的手輕輕地擦去了臉上的淚水,隨后扭頭看向鐘晨說道:“和我說說你在離開山靈村后的遭遇吧,自我醒來之后一直都沒機會了解那場戰(zhàn)斗的經(jīng)過和結(jié)果?!?p> “可以,”鐘晨點了點頭,“正好我現(xiàn)在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說。”
與此同時,沐水瑤正坐在一處平地上看著軒明舟檢查幾乎已經(jīng)被秦礵打得報廢的震魁。
在幾名村民的幫助下,軒明舟終于將震魁運到了之前玉盜團扎營的平地上,然后用從村民那里借來的工具開始準備修復(fù)震魁。而由于沐水瑤之前和秦礵戰(zhàn)斗時身上受的傷還沒有徹底好轉(zhuǎn),所以現(xiàn)在她只能在一旁像一只安靜的小貓一樣看著軒明舟工作。
“我們算是走運了,面對實力那么可怕的秦礵,震魁居然沒被他撕成碎片?!避幟髦凵斐鍪州p輕地敲了敲躺在地上震魁滾圓的眼睛,笑著看向沐水瑤說道。
沐水瑤右手托腮打量著軒明舟的笑臉,隨后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真不明白,認識你差不多快一周的時間了,這一周里總是看到你笑得這么開心,你到底有什么好開心的?”
“每個人度過一天所經(jīng)歷的時間都是相同的,同樣是一天,既然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為什么不干脆活得開心一點呢?”軒明舟微笑著說道。
看著軒明舟臉上的笑容,沐水瑤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在自己面前總是帶著和善的微笑,總是寵愛著自己,然而最終卻將自己所屬的家族千百年來辛苦留存下來的積淀毀于一旦的人。
那個人背叛自己家族的原因是什么呢,也是為了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嗎……
軒明舟注意到了沐水瑤表情的變化,臉上的笑容隱去了一些問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傷口疼了?”
“沒有,”沐水瑤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起了那個背叛家族的男人,想起他曾經(jīng)向我提及過的那種不用顧忌家族的束縛、隨心隨意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現(xiàn)在他卻為了這樣的生活而將自己的家族當成了祭品,還害死了我的父母……”
說到這里,沐水瑤的語氣中多出了幾分哽咽:“在臨死的時候,我的母親只來得及對我說出一句簡短的心意,可我卻連一句‘再見’都沒有對她說……”
看著如同一只害怕的小貓一樣幾乎蜷縮成一團、將頭埋在雙臂和膝蓋之間的沐水瑤,軒明舟臉上的笑容也隱去了,他放下手上的工作來到了沐水瑤的身邊,帶著幾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安慰沐水瑤還是保持安靜。
在一陣低聲的啜泣之后,沐水瑤抬起頭看向軒明舟,伸手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向他問道:“對于我來說,無論是沐天然還是孤宸,都是我此生必須消滅的對手和仇人,但是現(xiàn)在身為孤宸成員的陸雪涵卻成為了和我一同戰(zhàn)斗并保護了這個村子的戰(zhàn)友,所以我到底該怎么辦……”
說到這里,沐水瑤心中積壓已久的情緒終于控制不住地全部釋放了出來,包括呂菲兒在內(nèi)的那些曾經(jīng)與自己熱情地攀談、然而現(xiàn)在卻成為了冰冷的尸體的村民們的面容和身影;心中常年以來對父母的思念;親眼目睹了父母死狀的恐懼;年紀輕輕就肩負起了墨宇沐家的艱辛以及對沐天然和孤宸的仇恨就如同一塊又一塊的巨石一般壓在了沐水瑤的身上。
面對如此巨大的負擔,年僅十九歲的沐水瑤在一番啜泣之后開始肆無忌憚地哭了起來,就如同這世上其他涉世未深的女孩一般。
如果自己和自己做出來的靈機獸連一個秦礵都無法擊敗,那么自己又該如何擊敗連自己父母都無法對付的沐天然和孤宸呢,對于那個那么想殺掉陸雪涵的自己來說,殺掉那個女孩究竟是為了報仇,還是僅僅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有可能擊敗孤宸呢?
看著淚流不止的沐水瑤,軒明舟在一番短暫的思索之后深吸了一口氣,隨后輕輕地坐到了沐水瑤的身邊開口道:“我覺得我們不應(yīng)該原諒真正的壞人,但同時我們也不應(yīng)該去毫無顧忌地傷害那些其實只是誤入了歧途的好人。正如你和鐘晨所說,孤宸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或許用不了多少時間,它就會成為這個世界不得不面對的強敵。
“但如果讓我單獨地評價陸姑娘的話,那么我不認為她會是那種樂于欣賞別人痛苦的人,雖然我和她相識的時間比鐘晨要短,但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內(nèi)心深處隱藏著刻骨的痛苦,正如現(xiàn)在的我們一樣!”
“你是希望我同情她嗎?”沐水瑤聽了軒明舟的話后打量了他一番,語氣平靜地問道。
“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希望莫名其妙地得到別人的同情,或是莫名其妙地去同情別人嗎?”軒明舟笑了笑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