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說距離,從馬家山礦場到逍遙門并不算遠。
六天七夜的時間,快馬趕去臨都都綽綽有余,何況只是同在西鳳路的逍遙門。
但問題在于,路況卻與去臨都的全程坦途截然不同。
整趟行程,只有一半是可以縱馬疾馳的官道,剩下的都是只能打馬慢走的小路。
甚至于到了臨近逍遙門十余里,干脆就連大路都沒了。
眾人只得舍了馬匹,徒步前行。
霍南辰也終于明白那處途徑的小小集鎮(zhèn),為何會有那么多的車馬行。
不過這一趟倒也不是只有辛苦,一路上休息時,霍南辰通過旁敲側(cè)擊,以及自己的觀察,終于對這個世界建立起了頗為清晰的認知。
百余年前,前朝崩散,天下群雄并起。
在一系列的混戰(zhàn)之后,漸漸穩(wěn)固了三分天下的局面。
大玄朝繼承了前朝的核心,雄踞中原,自認正統(tǒng);
大燕朝割據(jù)幽燕,鐵騎甲天下,居高臨下,虎視眈眈;
大臨朝則靠著一條大江天險,搶下了前朝最富庶的南方地界,日子過得富足而安逸。
此間的修行者,也因為個人戰(zhàn)力較之上古時期的嚴重不足,無法保持超然物外的地位,積極地參與進了王朝的政權(quán)中。
就拿大臨朝,所謂“亭臺樓閣自風流”的說法,就連燕頭兒這些不通修行的人也都能張口就來。
桃李亭、春風臺、素琴樓、流云閣,四個圍繞在臨都周圍的宗門,撐起了大臨修行界的大半江山。
他們積極進入朝廷的體系之中,參軍、為官,同時也享受著大臨朝最優(yōu)的資源傾斜。
不過那些對眼下的霍南辰來說,都是天邊的月亮,逍遙門才是觸手可及的霜。
更何況,逍遙門也不弱。
他們在寄存馬匹的時候,聽車馬行的老板說,以前在大臨朝剛建國的時候,那會叫的可是“亭臺樓閣自逍遙”,也就是近幾十年,逍遙門沒出什么厲害人物,所以那個逍遙才變成了風流。
對于這個說法,別說霍南辰了,就連燕頭兒等人也是一笑聽之。
都是靠著逍遙門吃飯的人,這屁股歪了,說的話自然也就很難令人信服。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宗門吃宗門。
一行人來到逍遙門的山門外,發(fā)現(xiàn)這里已經(jīng)自發(fā)地聚起了一個不小的市集。
有飲食店面、有成衣鋪子、有胭脂水粉、有寶劍金刀。
當然,最多的還是客棧。
燕頭兒護著霍南辰在市集之內(nèi)找了一處最好的客棧,安頓下來。
一聽是來逍遙門參加入門測試的,店家就熟門熟路地安排好了,甚至還貼心地詢問要不要走他們的門路,去混個臉熟什么的。
這個臉熟自然是要錢的,而霍南辰也知道這其中的門道,自然是搖頭婉拒。
逍遙門收徒報名從三月十一到三月十五,一共持續(xù)五天。
每天上午,會有門人前來這處市集,將報名之人統(tǒng)一帶入山門之內(nèi)。
所以,眾人也無需著急,明日上午等待最后一批入山即可。
一行人吃過了飯,就各自回房,洗漱休息,甚至都沒多說什么話。
因為為了趕上日子,最近這兩天大家?guī)缀跏遣幻卟恍?,實在已?jīng)累得不行了。
就連明明應(yīng)該激動不已的霍南辰,也是強撐著洗漱完,上床倒頭就不省人事了。
好在這個時代的客棧隔音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第二天一早,眾人輕松被屋外的喧鬧聲吵醒。
簡單吃了頓早餐,燕頭兒等人就陪著霍南辰一起,隨著一面高高舉起的逍遙門大旗,跟著隊伍,來到了逍遙門的山門前。
在山門處,坐著一個門人,待簡單的審核登記之后,這些人便可被接引入山,真正進入逍遙門的宗門之內(nèi),準備接受入門測試。
據(jù)說剛開始的時候,這兒都得排著長長的隊伍。
但今天已經(jīng)是最后一天了,所以人少了許多,陸陸續(xù)續(xù),零零散散,倒是相對輕松。
山門前的牌坊下,燕頭兒停下腳步,領(lǐng)著幾個兄弟朝霍南辰抱拳,“陳兄弟,前方就是逍遙門山門所在了,一路至此,我等便要回去復(fù)命了,接下來,你自己保重?!?p> 霍南辰正身回禮,鄭重道:“諸位恩情,陳南銘記于心,回程一路順遂!”
燕頭兒笑著點了點頭,“我等此行不過奉命行事,陳兄弟不必掛懷。你是有大前程的,你我就此別過,山高水長,咱們有緣再會!”
身后眾人也齊齊抱拳,“再會!”
霍南辰鄭重抱拳,“后會有期!”
沉默地看著燕頭兒等人遠去,霍南辰終于徹底地成了孤獨的一個人。
“兄弟,你咋才來呢?”
但那點無用的傷感還沒來得及醞釀,身后就響起一聲讓他摸不著頭腦的招呼。
他扭過頭,瞧見了一張胖乎乎的圓臉。
即使很有喜慶的親和力,但他確實未曾見過。
“我們認識?”
“不認識?。 眻A臉少年理直氣壯,旋即好像反應(yīng)過來,笑著道:“一看你就是大人物啊,像你這種大人物不都是第一天甚至提前就進了山了嗎?怎么會到最后一天才來呢?!?p> 霍南辰恍然明白過來,笑了笑,“聽起來你對這個入門測試很熟悉?”
圓臉少年訕訕一笑,“那倒也沒有,就是昨天到了之后,四處聽人聊了聊?!?p> 霍南辰對這份誠實倒是頗有些好感,點了點頭,“走吧,先進去再說?!?p> “哦對了,我叫許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陳南。”
“那我們很配??!陳南不許笑。是不是很好笑?哈哈!”
霍南辰也忍不住笑了笑,笑容里頗有幾分無奈。
現(xiàn)在也人不多了,偶爾有幾個進去的,也都像圓臉少年所說,不是什么高門大戶,也沒什么護衛(wèi)仆役。
霍南辰和圓臉少年一前一后,來到山門前的審核處。
審核處只擺了一張桌子,但看周圍地面上殘留的桌腳印記,前些天應(yīng)該確實是熱鬧非凡。
這讓霍南辰對接下來也更有信心了些,畢竟這么多人趨之若鶩,逍遙門的實力肯定不俗,解決自己修行難題的可能也才能更大。
他走上前,朝著桌子旁的一位男子行禮,“你好,我是來參加入門測試的?!?p> 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二兩銀子,放下就進去吧,前行百步,自有人接引?!?p> 霍南辰眉頭一皺,怎么還有這種事。
旋即心頭就更是一怒,這種貨色都能修行,他居然不能修行,這特么是什么道理!
啪!
越想越氣的他直接將范家的介紹信拍在桌上。
那個男人被嚇了個激靈,臉色不豫,“讓你給銀子,你他娘的拍封信干什么,嚇我一跳!”
霍南辰淡淡道:“認字嗎?”
男人瞅了一眼霍南辰,心頭有些發(fā)虛。
他哪兒是真的攔路要錢,只不過是因為最后兩三天來的通常都沒什么有背景,他們來詐上一詐,能詐出點錢來最好,詐不出來就裝模作樣地賣個人情,橫豎都是不虧的。
這已經(jīng)成了一屆一屆傳下來的規(guī)矩了,就算有交了錢的入門了,也不會因此記恨什么。
他將信將疑地拆開信,只掃了一眼,就面色大變,瞬間從椅子上彈起,側(cè)著身子,畢恭畢敬地將信遞回去,“貴人里面請,我親自送您進去?!?p> “不必。”
霍南辰一把拿過信紙,疊好放回懷中,邁步走入了山門。
因為此刻,他的心情不好,很不好。
就因為這個男人,讓他對逍遙門的水準產(chǎn)生了嚴重的懷疑,連帶著對自己的未來也添上了一絲悲觀。
走了十幾步,他想起了什么,停步扭頭,正看著那位圓臉少年,弓著身子一臉討好地跟桌子后面的男人說著什么。
他淡淡喊了一聲,“許笑,你怎么還沒弄好,快點!”
桌子旁的男人聽了這聲喊,毫不猶豫地揮手將他放了進去。
許笑大喜,快步跑到了霍南辰身邊,“陳兄,謝了??!”
霍南辰微笑道:“舉手之勞,無需在意,走吧?!?p> 許笑裝模作樣地閉著眼掐了掐手指,“陳兄,我掐指一算,你此番必能入門。”
霍南辰挑了挑眉,“你還會算命?”
許笑撓了撓頭,“家傳的,可靈了?!?p> 霍南辰無奈點頭,“那就借你吉言?!?p> 進門只稍稍拐了個彎,就是一片寬闊的空地。
青磚鋪滿,恢弘大氣,仿若一個小型廣場。
再加上一個比先前更雄偉的牌坊,看上去比剛才的地方更像是山門。
空地之上,站著五名穿著同一款精美長袍的人,三男兩女。
不消說,那就是逍遙門的門人了。
在他們身側(cè),已經(jīng)有了十來個顯然也是來入門的男男女女站著,瞧見霍南辰跟許笑走過來,也紛紛側(cè)目。
霍南辰在五人面前站定,行了一禮。
五個逍遙門弟子當中,居中那位男子正待開口,身旁的一個女子就已主動開口道:“這位師弟也是來參加入門測試的嗎?在此靜候便是?!?p>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們每個時辰會護送一批上山,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出發(fā)了,山上會有免費提供的衣食住宿,無需擔心。”
霍南辰拱手致謝,走入人群。
身后的許笑愣了愣,默默跟在霍南辰身后。
明明是三個人的對話,對方口中卻只有這位師弟,但他似乎沒覺得有什么難受的。
就好像已經(jīng)習慣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逍遙門弟子就看著他們,“請諸位列隊,隨我前行?!?p> 然后兩個弟子一前一后,護送著這十幾個人朝著山上走去。
瞬間空曠下來的小廣場上,瞬間就只剩下領(lǐng)頭那位男弟子和另外兩位女弟子了。
男弟子笑著對方才主動開口的那位女子道,“師妹莫不是看上那位了?”
女弟子笑著搖了搖頭,“不至于,只不過看他順眼,結(jié)個善緣,萬一日后有用得著的地方,也是個好事。”
旁邊另一位女子癟了癟嘴,“光有一身皮囊有什么用,穿得普普通通,又是今日才到,你這個善緣怕是結(jié)到空處了?!?p> 她也不反駁,只是微微一笑。
另一邊,霍南辰所在的隊伍沿著青石鋪就的山道階梯上行,整個逍遙門的內(nèi)景也在眼前漸次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