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的年紀,鶴鳴公子陸鶴鳴氣若初升之陽,面如昆山之玉,已初具成人氣度。
從鶴背上下來,振袖躬身,朝著逍遙門主瀟灑一拜。
與之一比,先前獨領此間風騷的紫衣男子錢鳳成只如那鄉(xiāng)野山雞般粗陋。
逍遙門主這才起身,上前扶著他的手,哈哈一笑,“賢侄一路辛苦,不妨坐下稍歇,待測試開始之后,你再走個過場便是?!?p> 說完,立刻有人搬來一把椅子。
陸鶴鳴也不客氣,坦然坐下,在世人眼中高潔貴氣的白鶴乖巧地跪伏在一旁。
不言不語,盡顯驕傲,偏偏無人覺得過分。
一人一鶴,占盡此間風流。
“門主,這是?”
逍遙門主沉聲豪邁道:“鶴鳴賢侄,此番亦將拜入我逍遙門下,以壯我逍遙門聲威,成我逍遙門基業(yè)!”
聽得確信,四位長老齊齊站起,也是難掩激動,齊聲抱拳,“恭喜門主!賀喜門主!”
而此間執(zhí)事門人,也都跟著齊聲道賀,“恭喜門主,賀喜門主!”
廣場之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什么只有五天的報名期限,在人家面前就是狗屁;
什么公平公正,門主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了就是走個過場,偏偏還無人反對;
人家光是來愿意來這兒,就足以讓門中長老齊齊祝賀。
這就是鶴鳴公子!
這就是西鳳路第一修行天才!
霍南辰看著那位坦然安坐的少年,對逍遙門的反應也覺得正常。
別看只是西鳳路第一天才,就像后世的地方性學校,有幾家能夠把省狀元留下的?
不過這些都不會擾亂他的心緒,他從來都只會專注自身。
隨著陸鶴鳴的到來,這場入門測試也正式拉開帷幕。
門主一聲令下,霍南辰見過的那位李執(zhí)事便走到中間,平靜開口。
聲音看似不大,卻平靜地傳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顯然也是用上了修行者的手段。
“入門測試,共分三場。分別測試心性,悟性和根骨?!?p> “三場每場皆分上中下三品,上品計一籌,中品計兩籌,下品計一籌,三門總計拿到四籌及以上者,便可算測試通過,取其中最優(yōu)之五十人入門。同時,任一場超出上品范疇,為超品,可計四籌,直接錄取,但任一場未得籌者,亦不予通過?!?p> “現(xiàn)在,諸位盤膝坐地,第一項考核馬上開始?!?p> 隨著李執(zhí)事的話音一落,立刻有其余門人組織所有人按照秩序站好。
橫平豎直,瞬間蔚為壯觀。
雖然這當中絕大部分人都將被黜落,但至少此刻看來,還是讓逍遙門的門人們產生一種八方求進的自豪感。
李執(zhí)事沉聲一喝,“起陣!”
逍遙門主大袖一揮,一道真元打入眾人腳下的地面。
原本普普通通的地面驟然亮起光芒,赫然就是先前那繁密的陣法符文。
“諸位,我逍遙門成立近三百年,這入門測試也已進行了兩百余年,如今我逍遙門雖已是西鳳路最強宗門,然近百年以降,已再未有過超越九籌之人,今日,愿諸君能破開九籌之數(shù),開百年未有之輝煌!”
逍遙門主面朝眾人說話,說完卻若有深意地看了陸鶴鳴一眼。
陸鶴鳴緩緩起身,走向廣場,在隊伍最前方站定。
逍遙門主再度一揮袖,原本微弱的陣法熒光驀地大漲,一陣七彩斑斕的紅塵霧氣從中升起,將眾人籠罩。
霧氣模糊了周遭之人的身影,縹緲模糊之中,傳來逍遙門主的聲音。
“逍遙者,超脫紅塵俗世,欲得逍遙,必先歷紅塵,然紅塵之中多奇趣,牽絆英雄豪情志,無過人之心性,如何超脫紅塵,如何求得逍遙......”
那聲音平靜之中,帶著奇妙的磁性,讓人忍不住心神墜入其中。
霍南辰的耳中,逍遙門主的聲音漸漸消失,眼前的環(huán)境悄然一變。
高門大戶,鐘鳴鼎食。
仆役成群,豪奢無度。
而后,紅燭昏羅帳,美人步生蓮。
輕紗隨風起,肉隱肉又現(xiàn)。
一聲公子,請憐惜!軟糯膩人,不見鋒芒不見血,卻能教人骨髓枯。
這一切的主角,都是他自己。
霍南辰平靜地經(jīng)歷者,心底毫無波瀾。
比起過往的經(jīng)歷,這點動靜實在是不夠看。
但其余人可不一樣,立刻便有人一臉急色地開始丑態(tài)百出。
好在早有準備的執(zhí)事和長老們不斷揮出一道道真元,將這些人送出陣法籠罩的圈子之外。
這些人在出陣之后才猛地反應過來,先是面紅耳赤地羞愧,接著在發(fā)現(xiàn)自己在第一關就被黜落后便是痛哭流涕的請求。
但是逍遙門卻不管那么多,盡數(shù)驅趕下山。
因為,連這第一關第一輪都沒過去的,那就注定在這心性之考上,一籌未得,自然不可能再被逍遙門吸納。
從這一點來看,逍遙門倒的確算得上一個有底線的宗門,至少還懂得在修為之上,增加對心性的考量。
這一下,就直接黜落了近半數(shù)的人,場中的位置為之一空。
四位長老同時站起身來,雙袖無風自動,真元鼓蕩,猛地朝前一推。
陣法中的紅塵氣息瞬間暴漲。
霍南辰的眼前,景象再變。
有他君臨天下,一人鎮(zhèn)壓八方的;
有他修行有成,成為天下魁首的;
也有他佳作頻出,提攜后進,成為天下文宗的。
但這些依舊不足以動搖他的心神。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旁觀者的情緒,以至于覺得,這個逍遙門的測試太過簡單了。
可并非所有人都有他這般定力,世間美好,這種不愛,自有那種可愛,總有一種能夠撩動你的情緒。
于是在這一輪,便又有近百人被黜落。
但這一批人,卻不必就此下山,因為他們已經(jīng)過了一關,可以滿足逍遙門的最低要求了。
緊接著,逍遙門主也站起身來,雙手舞了一個復雜的手勢,仿如結印一般,朝前一推。
光芒不僅沒有變亮,反倒是更黯淡了些,看得陣法之外的測試者們頗為不解。
他們沒有修為在身,看不到霧氣之內的場景。
但身在霧氣之中的人卻半點沒覺得輕松,只感覺仿若從萬里晴空,驟然跌落到了凄風冷雨的晦日。
或兵敗垂成,惶惶如喪家之犬;
或落魄潦倒,困頓得在街邊乞食;
或中年喪妻,老年喪子,香火無繼,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或被親友出賣、或遭愛人背叛,凡此種種,不一而足,皆用最激烈刺激的情緒,演繹著人生在世那些最動人心弦的場景。
“我雖死,亦是大楚天王!”
一個男子怒吼著站起,雙目赤紅,右手一抬,仿佛抓著一柄長劍,朝自己脖子上一抹。
陣法之外,早有準備的執(zhí)事大手一揮,一道柔和的真元便將他從陣法里扇了出去。
那位陡然恢復了神色清明的男子面色尷尬,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外面的人并不知道里面人的動靜,長長地松了口氣。
“夫君!別怪我!”
陣中一處,忽地一聲低吼響起,一個美艷女子眼蘊淚珠,神色決然,“欲成大事者,至情皆可殺!”
說著手中仿若握著長劍朝下一插。
一位男性執(zhí)事嘴角抽了抽,立刻將其挪移出去,然后默默朝旁邊挪了一步。
緊跟著,一個又一個的弟子都被挪移了出來。
“本公子就是餓死,凍斃于街頭,也不會吃這一口棄兒食物的!”
已經(jīng)變成半躺在地上的紫衣公子錢鳳成一聲擲地有聲的話,讓一旁的執(zhí)事陷入了糾結,扭頭看著二長老。
二長老微微頷首,雖然還是入了幻,但終歸是有氣節(jié),比起上一屆入門測試上,三長老的外孫表現(xiàn)得好多了。
不急,且讓他表現(xiàn)一番,于是他輕輕搖了搖頭。
只見錢鳳成猶豫片刻,還是試探著伸出手,仿佛撈了一點放進嘴里。
旋即伸手如飛,“娘的,居然還挺香!”
一聲低笑登時響起,不用看也知道是三長老。
“倒霉玩意兒!”
二長老黑著臉,一揮袖子,親自將錢鳳成送出了大陣。
當一炷香的時間燃盡,陣法之外,已經(jīng)站著密密麻麻的人了。
大長老笑著道:“門主,陸鶴鳴果然撐過了三輪,盛名不負??!”
三長老也開口道:“要不要開啟第四輪,讓他沖一沖?”
逍遙門主點頭道:“那是自然,過了這么多屆才有一位撐過三輪的,自然要搏一把?!?p> “門主,你錯了!”
一直沉默的四長老忽然開口,指著陣法的角落,“那兒還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