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趙娟

　　一

　　大三暑假結束了，姬遠峰提前一個多禮拜返回了學校，他每次都按時返校，這次提前返校是因為電力系統(tǒng)自動化專業(yè)學生要到卜魁市的一座火力發(fā)電廠去生產(chǎn)實習。姬遠峰又一次到了卜魁市——岳欣芙的家鄉(xiāng)，這是姬遠峰第二次到岳欣芙的家鄉(xiāng)了，上次是大一第二學期期末J訓來到了這里。J訓很忙碌，管理嚴格，那次姬遠峰還能在來回的火車上和岳欣芙碰面、說幾句話，在部隊營房里偶爾也能碰個面，打一聲招呼。而這次管理很松，閑暇時間很多，姬遠峰卻一次也見不到岳欣芙了，因為岳欣芙和姬遠峰不是一個專業(yè)。姬遠峰知道岳欣芙就在離這里二十公里遠的家中，但卻不能相見，他的情緒十分惆悵，兩周生產(chǎn)實習結束了，姬遠峰惆悵滿腹地回到了學校。

　　回到學校，姬遠峰收到了一個女孩的第一封信，信在姬遠峰離開學校去生產(chǎn)實習后第二天就到了，但那時間姬遠峰已經(jīng)離開學校到卜魁生產(chǎn)實習去了，返回后才看到。這個女孩叫趙娟，哈爾濱下轄一個縣級市農(nóng)村的一名中專生，她是上了高中后考取的中?！粋€警察學校。女孩今年夏天中專已經(jīng)畢業(yè)了，實習的時間就在那個小縣城的一個派出所里，她很希望自己正式工作分配到自己實習的那個派出所而不是鄉(xiāng)下的一個派出所，那意味著她就成了“城里人”。暑假她去BJ親戚家玩，返回的時間她的親戚送她到了BJ火車站，在火車站的候車室里姬遠峰碰到了這個女孩。她的親戚看出來了姬遠峰是一個學生，而且單人，又在同一個車次前候車，幾句聊天后她的親戚讓女孩和姬遠峰結伴同行，一路上有個照應，上車后姬遠峰把座位調換到和這個女孩同座。可能都是農(nóng)村出來的緣故吧，姬遠峰和這個女孩聊得很投機，在火車到哈爾濱的前一站，這個姑娘下了火車。姬遠峰急忙回了這個姑娘的信，在信里解釋了自己半個月后才回信的原因，快一個月過去了，姬遠峰收到了這個姑娘的第二封信。

　　姬遠峰你好！

　　這是我第二次給你寫信，但提起筆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guī)缀豕牟黄鹩職饨o你寫這封信，要是跟你說聲對不起，那就太蒼白了。有些事并不是一聲對不起可以抹煞殆盡的，但是如果真這樣沉默下去，我內心也會不得安寧的。

　　收到你的第一封信時我真的很高興，分別后我給你寫了第一封信，半個月了沒有接到你的回信，我原以為你不會回信了。我兩只是偶爾在火車上共同旅行了一趟而已，本來這是件好事，起碼可以讓我們互相都多一個朋友，能彼此了解的更多?？墒?，你知道嗎，如今對我，得到一份友情都只會是奢望，朋友間相處應該是件很輕松很快樂的事，而我卻無法給朋友這種感覺。以前的朋友能和我繼續(xù)交往下去的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了，自己古古怪怪，又老要讓朋友遷就，時間久了也挺慚愧的，既然無法改變自己，就走開好了，有什么理由要用自己的郁郁寡歡影響別人的快樂呢？

　　我現(xiàn)在過日子基本上什么都不想，想的越多就會越煩自己，過一天算一天，面對無奈的現(xiàn)實，逃避我比誰都行。這個暑假的日子我不惜余力的拼命干活，就是不想留下多余的時間，又讓腦子翻江倒海，于是手上起了老繭，一天下來骨頭也快散了架，但我還是發(fā)現(xiàn)，即使我像機器一樣沒完沒了的勞作帶來的身體疲勞，也遠不如精神上的痛苦更可怕。

　　你在給我的第一封信中問我心情好嗎，也許你只是隨便說的一句話，而我卻大想特想，在這個世界上，有人關心我有沒有好心情嗎？有人體會到我不快樂嗎？或者我只是自己感動自己罷了，我兩只是偶爾萍水相逢的兩個人，而你能跟我傾心而談，還能安慰我，我的心里感覺很溫暖。

　　我在離哈爾濱不遠的一個小縣城，雖然你每次往返學校都會經(jīng)過這里，但你從來不會在這里下車，在這里留下你的腳印。如果不是我，這個縣城在你的腦海里只是一個地方的名字而已。我也如愿所償在我實習的那個派出所正式報到上班了，這就是我當初警校畢業(yè)時最大的理想，結果真的實現(xiàn)了，有了和你的接觸，我卻沒有了想象中的快樂了?？斓绞患倨诹?，我本來想去找你玩，但我兩僅僅只是一次偶爾的同車旅行，僅有一次相互的通信，我怕自己的造訪讓你感覺很唐突，我只好寫這封信了。

　　我本來不該寫這封信的，我給你寫了第一封信后，在接到你的第一封回信后我就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寫第二封，但我發(fā)現(xiàn)我不回你的信總是我心中的一塊心病，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忘記不了你，所以將近一個月了我才給你寫這封信。不知道你畢業(yè)后有留在哈爾濱的打算嗎，哈爾濱離我的小縣城很近，那樣的話我就離你很近了。還要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我在BJ火車站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你，短暫的同車旅行更加讓我確信了這點，這么說很鹵莽，你不會被我嚇到吧。不過你放心，我已經(jīng)跟自己說清楚了，喜歡的不一定都能得到，我不會讓你感到太難堪的。說出這句話并不容易，但憑著直覺和對你的了解，我相信你還不至于會笑話我，所以才敢厚著臉皮直言不諱了。其實若真是想透了，這些話也根本不必再說出來了，因為你和我是屬于不同人生軌跡的人，我只是想說我在自己生命的旅途中，在一次偶然的旅行中碰到了一個讓我感到溫暖的男生，一個我喜歡的男生。我也估計，你以后可能不會再給我來信了，就這樣中斷聯(lián)系，我也得向自己解釋一下呀！這種事會越抹越黑，但是你如果不觸及它，也很快會風吹云散的，因為本身這就是個飄渺的東西。而我對此也許一直很脆弱，還是繼續(xù)保持空白，讓心繼續(xù)流浪吧！我的另一半，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呆著呢?，F(xiàn)在，我喜歡的肯定不會喜歡我，而喜歡我的肯定我也不會喜歡他，這幾乎是定的，所以我還是繼續(xù)當這個“貴族”了！

　　這封信里說的有些話，可能會讓你很尷尬，不過以后我們見面的機會幾乎沒有了，你的理想抱負注定你屬于更廣博的空間，而我這個“國家公務員”，好像也只能在我的小縣城里當了，即使向往大城市好地方，也只能是做做“黃粱夢”！

　　這封信給你，也許你會不知跟我怎么說才好，那樣就什么也別說，只是以后偶然想起有位和你同車旅行的一位姑娘時，別搖頭說他原是不可理喻的就行了。

　　祝：來日事業(yè)輝煌，生活幸福！

　　友趙娟

　　1999年9月30日

　　這是姬遠峰長這么大第一次接到類似的信件，姬遠峰用心地斟酌字句，他回了這個女生的這封信，他不想讓自己的這封回信讓這個有點不自信而心底善良的女生有任何不好的感覺。

　　趙娟你好！

　　收到你的第二封信讓我感覺很溫暖，也很愧疚，就像你在信中所說的，我兩僅僅是偶爾邂逅的兩個人，沒有想到我在一個陌生而又善良的女孩心目中留下了一個美好的印象，但也給你平靜的生活增添了一絲煩憂。雖然我兩只有短短的一趟旅行的經(jīng)歷，但我能感覺到你的善良和美好，你也帶給了我絲絲的溫暖和回憶。

　　在火車上你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說沒有，但可能因為我兩第一次相逢，還不熟悉，我沒有好意思給你說明白，我說自己沒有女朋友是真的，但我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她是卜魁的一個女孩，我兩也是同班同學。而且我大一的時間已經(jīng)給她表白過了，她讓我等到大三大四再開始，我當時違心地給她說了“算了吧”的話，但我的心里還是不能放下她，她至今也沒有男朋友，我還在默默地在等待著她，我不知道最終我兩的結局會是什么，但只要她還沒有男朋友我愿意一直等她。即使對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也很少說起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情，因為你的這封信，我對你說了我內心最隱秘的事情。

　　你問我畢業(yè)后有留在哈爾濱的打算嗎，我沒有這樣的打算，雖然這里是我大學所在地，也是我對那個卜魁女生產(chǎn)生感情的地方，但我是西北人，我家離這兒太遠了，我每次來學校都需要走三天的時間。我從農(nóng)村出來，我向往BJ上海廣州這樣大城市的繁華和熱鬧。我甚至連回到自己家鄉(xiāng)GS省會蘭州的想法也沒有，我想那個卜魁的女孩有著和我同樣的想法。

　　你說你原來打算十一假期的時間來哈爾濱找我玩，當然可以了，雖然我在學校里盡量避免和其他女生走的太近，以免那個卜魁的女孩看到了誤會。但你來哈爾濱玩，作為普通朋友我還是很高興陪你一起玩的，只不過你來到哈爾濱當天返回去時間很緊張，住宿吧你剛上班，也來自農(nóng)村，花費會不少。

　　趙娟，雖然我兩接觸的時間不是很長，也可能和我這個所謂的“名牌”大學生一起說話的緣故吧，我感覺到你有點不太自信。你去BJ親戚家玩，感覺到自己家庭與你親戚家的差距，不過這都是暫時的，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改變的。就像我在火車上和你說的，我也是來自農(nóng)村，我最初的想法也是考取中專，我只是陰差陽錯地上了高中，陰差陽錯地來到了濱工大，其實你和我都是一樣的，現(xiàn)狀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而改變。你也說你在自學大專課程，別因為參加工作了就放棄，我祝愿你在遇到你的真命天子之前能順利地考取大專文憑。

　　我不知道自己和卜魁的那個女孩結果會是怎樣，但如果我最終和她在一起了，那么以后我陪著她回她父母家的次數(shù)會很多，每次坐火車都會經(jīng)過你所在的這個小縣城，雖然我不會在這里下車，但我會想起在這個縣城里有一個善良美好的女孩，在一次旅行中我邂逅了她，她帶給了我溫暖與美好，我也帶個了這個善良美好的女孩一絲溫暖。

　　最后祝你的白馬王子早日出現(xiàn)，生活工作愉快！

　　友姬遠峰

　　1999年10月2日

　　信郵寄出去后第二天，姬遠峰又收到了這個女生的回信，回信很短。

　　姬遠峰你好！

　　我原以為你不會給我回信，那就代表了你的回復，謝謝你的回信，這本是一封不應該寫的信，只是因為你回了我的信，作為禮貌我給你寫了這封信。

　　謝謝你的坦誠相告，謝謝你對我的祝愿。那個卜魁的女孩真是一個幸運的女孩，她有你這樣一位默默愛她的男生，雖然我兩接觸的時間很短，但我能感覺到你的真誠和善良，你的幽默和風趣。我也祝愿你和那個女孩最終能走到一起，比翼雙飛，你們都是天之驕子，屬于更廣闊的空間，也有飛翔的資本。哦，忘了告訴你一句，仔細看，你還是一個眉宇間很帥氣的男生哦！

　　我會像你在兩封信中鼓勵我的那樣，在我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之前爭取把大專文憑考出來，為自己的人生添一點砝碼。

　　最后祝學業(yè)成功，有情人終成眷屬！

　　友趙娟

　　1999年10月3日

　　看著這封簡短的回信，姬遠峰知道這只是兩個偶遇的年輕人之間的一段插曲，但卻給了姬遠峰一絲絲溫暖。自從和岳欣芙賭氣后，姬遠峰對其他女生已經(jīng)封閉了心窗，這是兩年半時間里第一次有一個女孩主動走進姬遠峰的感情世界。雖然只是一段插曲，但姬遠峰還是很感激這個邂逅的女孩，這說明自己還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男生，是一個有女生喜歡的男生，自己是一個能夠帶給一個女生一絲溫暖的男生。但姬遠峰也只能在心里祝愿這個女孩有一個美好的人生旅途了，姬遠峰沒有再回信給這個女孩，但他把這個女孩前后三封信保存了下來。

　　二

　　大四第一學期期末陸續(xù)有單位來學校招聘了，也是參加研究生考試的同學最后的沖刺時間了，姬遠峰沒有考研究生，找工作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情了。爸爸打了電話過來，說電力局很好，如果有電力局來招聘就去應聘，姬遠峰也認同爸爸的觀點。華北電力大學的李莉和姬遠峰保持著通信，她家是當?shù)仉娏值?，姬遠峰在寫信咨詢李莉考華北電力大學研究生的時間就有畢業(yè)了容易進入電力局工作的考慮。但一直沒有一家電力局來學校招聘學生，姬遠峰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或者說不是退而求其次，是有更好的一家單位來招聘學生了。

　　這家單位的地址在煙臺，流傳著看門的門衛(wèi)都持有股份是百萬富翁的神話，工作是銷售，雖然姬遠峰知道自己并不喜歡做銷售，也不喜歡喝酒，但百萬富翁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姬遠峰投遞了簡歷，然后去參加了面試。面試結果出來了，班長和自己的好朋友孫睿被錄用了，姬遠峰沒有被錄用。姬遠峰懷疑是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導致了這次面試失敗，姬遠峰心想自己并不是一個無想法的學生，自己只是不喜歡夸夸其談，自己可是大一一入學就參加辯論賽的選手，而且表現(xiàn)還不錯。就成績而言自己雖然不會被保送研究生，但以自己大致的印象自己在班里的成績還說得過去，成績好的同學都會被保研，那自己應該是找工作的同學中成績比較好的了，這是自己參加的第一次面試，怎么連一次面試都通不過呢？姬遠峰的好勝心被激發(fā)了出來，接到面試失敗通知的當天下午姬遠峰去了上次面試的賓館，那個面試自己的處長還在那里。姬遠峰沒有膽怯，他和那位處長發(fā)生了激烈的爭論，但不是爭吵，是關于大學生簽訂就業(yè)協(xié)議后違約是否應該繳納違約金的話題，那位處長堅持大學生應該有契約精神，既然違約就應該繳納違約金。姬遠峰則堅持應該視情況而論，如果企業(yè)利用利息不對稱，對大學生隱瞞一些企業(yè)的實際情況的話，則企業(yè)失信在先，大學生違約就不應該繳納違約金。

　　第二天早晨姬遠峰還在睡覺，宿舍的電話響了，那位處長的助理打電話給他，讓他過去簽就業(yè)協(xié)議。姬遠峰知道了，并不是自己辯論過了那位處長，只是自己一個還沒有進入社會的學生在一位工作了二三十年的處長面前毫不膽怯、不認輸?shù)臍鈩?，不卑不亢而又?jù)理力爭的態(tài)度打動了那位處長。但當這家單位讓姬遠峰去簽就業(yè)協(xié)議的時間他又猶豫了，自己并不喜歡做銷售，自己也不喜歡夸夸其談，也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經(jīng)常出差。但自己已經(jīng)和那位處長進行了激烈的辯論，自己如果不去簽就業(yè)協(xié)議，難道是逗一家著名的公司玩嗎，何況成為百萬富翁的夢想也好像在跟自己招手，姬遠峰最終還是去簽了就業(yè)協(xié)議。

　　姬遠峰打電話告訴爸爸自己已經(jīng)簽了一家單位，煙臺是一座漂亮的海濱城市，單位名聲也很好，爸爸您就不用為他的工作操心了。爸爸在電話里也沒有說什么，只是說放寒假了和往年一樣回家過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