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妹妹的感情是很好的，雖然她有時候感情表達(dá)的方式有些獨特，但我知道我們是十分在乎彼此的，畢竟血緣之親。
妹妹在外貌上可以說是遠(yuǎn)超于我，烏黑的長發(fā)，纖細(xì)的身材，個子不算高也不算矮，大大的眼睛和晶瑩的瞳孔，皮膚也是白凈的。整體上是眉目清秀的類型，臉上時時會泛起的紅暈，更是憑添了許多可愛的氣息。
性格嘛，外冷內(nèi)熱比較貼切，不過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她的性子，很多變吧。
這是在她中學(xué)以后我對她最直觀的印象。
而在很小的時候，妹妹不是這樣的。
我比妹妹大兩歲，所以在妹妹剛出生的時候，我是完全不記得的。
應(yīng)該說在后來的一到兩年中，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身邊多了個比我小一些的女孩。
只是覺得爸爸媽媽好像變得有些忙啊，因為，在我身邊的時間少了呀。覺得在睡覺的時候，媽媽怎么沒有一直抱著我呢，好像中途有去抱別的東西。還覺得耳邊除了自己的吵鬧聲和長輩的訓(xùn)斥聲還多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第一次清晰地認(rèn)識到妹妹的存在，是在一天的飯桌上。
那天飯桌上有我最喜歡的小包子，爸爸下班不輕易買，但買來必有大事。
吃飯時，我正準(zhǔn)備先開動，結(jié)果被媽媽攔住了。媽媽拉著我的手。
[先別吃，聽爸爸講話。]
媽媽這樣對我說。
我只能勉強(qiáng)按捺自己的食欲，一邊噘著嘴，一邊看著爸爸。
爸爸看見我在看他，便朝我笑了一下。
[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家里的這位新寶寶已經(jīng)兩歲了！]
爸爸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摸了摸在我斜對角的一個小孩。而那個孩子并沒有很明白在講什么，只是傻笑著，一邊用手指著包子，一邊嘴巴在不停的嚼動。
我看向那個小孩，比我小一些，頭發(fā)還不長，好像也和我差不多。
家里什么時候多了個這個人啊
[她是……？我不認(rèn)識。]
我慢吞吞地講，一臉不高興，因為好像之前的奇怪現(xiàn)象終于找到疑似的嫌疑人了。
爸爸笑的更開心了。
[你現(xiàn)在也是差不多要懂事了年齡了，她也是爸爸和媽媽的孩子哦，是你的妹妹，你是哥哥。]
我……是哥哥？
哦，幼稚園里面好像有講啊，家里面有了新的孩子，自己就不是最小的了，是哥哥了。
這個稱號——哥哥，我覺得還挺威風(fēng)的，于是也有點高興，這樣在和別人搶玩具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搶過了呢。
[我……是哥哥！]
我也回應(yīng)爸爸的笑臉。
媽媽也很開心，同樣撫摸著我的頭，然后拉了拉妹妹，并指了指我，等到妹妹把目光轉(zhuǎn)向我時，媽媽說[叫——哥哥。]
妹妹愣了一會，沒動靜，但很快就用不標(biāo)準(zhǔn)的音節(jié)說著。
[哥——哥！]
妹妹的眼睛笑瞇成一條縫，可愛的臉蛋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看著妹妹的笑，心里面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又很激動，因為是第一次被人叫哥哥啊，還是這么可愛的妹妹，幼稚園里面的女生又煩人又不好說話，書上說妹妹和弟弟都會聽哥哥姐姐的話，看來是沒錯啊。
笑的如同春日暖陽般的妹妹，讓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美好。和對待父母的感情不同，對于妹妹，我這時還更多的是好奇與激動。可能有一點點親情的萌芽，但還不習(xí)慣。
這是我和妹妹第一次的正規(guī)接觸，但是，小孩子終究是健忘而易受驚的，后續(xù)的很長一段日子里，我只是在無聊的虛度童年。妹妹還不懂事，沒法好好交流，而盡管那次和她首次對話，但不知為何，妹妹總體還是對我有些害怕和陌生的。
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對妹妹也不是很上心，當(dāng)時的驚鴻一笑很快就被淡忘。孩子的世界總是容易快速更迭。
和妹妹唯一的交集，也不過是父母沒時間的時候幫幫照看一下，不要讓妹妹亂爬之類的。大部分情況我都是把妹妹扔到沙發(fā)上然后自己坐在那看電視。
還好，妹妹大體比較乖，自己不會惹麻煩，而這樣她在我身邊的存在感也更加稀薄。
而對于我們兄妹二人的距離感，父母從來沒有在意過。
時光在每一個縫隙里流過，在不能微微亮透的清晨，在慵懶困頓的午后，人們在歲月的剪影里穿行，泛出琉璃一樣的微光。
當(dāng)妹妹開始上小學(xué)的時候，我們才有了新的交集。
在一個周末的傍晚，爸爸幾天前就出差去了，媽媽公司臨時有情況，需要加班。在四點多的時候媽媽打電話過來說她可能趕不到飯點回來，餓了的話就到樓下的包子鋪買點吃，出門記得鎖門不要讓妹妹亂跑。
我胡亂地答應(yīng)著，但其實并不打算下樓，畢竟麻煩，還是在家里躺著看電視舒服。
妹妹正在她房間里，用顏料筆畫著畫，好像是家庭作業(yè)吧。
我看著動畫片，沒告訴妹妹晚上要晚點吃飯，反正她也在忙自己的事。
我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著，夕陽照在我身上，溫溫的，讓人一下子就有些沉溺。
打了一個哈欠后，睡意向我襲來，我也沒有關(guān)電視，就這樣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隱約感覺身體有些刺痛。我睜開了眼，只看見妹妹蹲在我旁邊，用一根手指捅著我的肚子。
我有些不高興，睡得正好呢，被吵醒了自然帶點情緒。
我把妹妹的手撥開，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沒好氣地說
[怎么了？]
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她，而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妹妹的眼睛很紅，鼻子也一吸一吸的，眉毛擰成一個疙瘩，很傷心的樣子。
我頓時慌了神，一看時間已經(jīng)快六點了，妹妹一定是因為沒東西吃才這樣的。
啊啊，媽媽回來后知道了又要講我不好好帶妹妹了。
我連忙學(xué)著平時父母的樣子摸她的頭，這招好像很受用，妹妹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可整體的狀態(tài)還是散發(fā)著被欺負(fù)了一樣的弱小氣息。
[怎么了，怎么不高興啊，是畫畫的筆用完了嗎？還是……肚子餓了？]
我提心吊膽的問著，生怕她下一秒就放聲大哭，因為妹妹這個樣子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妹妹站了起來，還是在抽噎，眉眼低垂，仔細(xì)看也能看到眼角還噙著淚。整體的模樣很是讓人心疼。
妹妹躊躇了一會，才緩緩開了口。
[……哥哥……]
聲音嬌弱，稚氣依舊，一下子把我拉回了幾年前聽她第一次叫我的記憶。
[嗯？]
[哥哥是不是……快餓死了……]
[……哈？]
妹妹說出驚人的話。
[我嗎，沒有啊，我挺好的……硬說的話有一點餓啦。]
我裝作輕松地回答，但是看著妹妹嬌憐的神情是真的沒法放松下來啊。
[……是……是嗎？]
妹妹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中好像盛滿了水，輕輕一動就會蕩漾出一地淚花。
[當(dāng)然了！哥哥不會這樣就死掉的。]
[可是……我好想好想吃東西……我還有小餅干，本來想吃掉，但我覺得哥哥也想吃的，所以就出來了，結(jié)果哥哥在沙發(fā)上醒不過來了……我以為……]
妹妹說完一大段話，好像有些累，可能也餓了吧，就這樣趴在我大腿上。
同時從口袋里拿出一包沒有開封的餅干，向我伸來。表情還是沒有脫離憂郁。
我心中微微一顫，盡管平時我們交流很少，但妹妹能這樣想著我著實讓我很感動。同時妹妹此時在我腿上那沒有防備的樣子讓我微微有點害羞，畢竟是女孩子，以前也沒有這樣的事，總會有點不適應(yīng)。
不過我還是輕輕把妹妹抱到沙發(fā)上，慢慢和她解釋。
[我只是有點困了在睡覺，沒有什么問題的，媽媽今天會比較晚回來，等她回來做飯就好了。]
妹妹聽完，臉上終于陽光了一點，可不知為何又在小聲支吾。
[這……這樣啊，在睡覺……媽媽說，白天睡大覺的是小懶蟲，哥哥是……]
[啊哈哈哈……那個白天做了很多事比較累，啊啊，不說這個了，我們一起吃餅干吧。]
為了防止給妹妹留下奇怪的印象必須做點搶救。
小小的零食很快就吃完了，我以為妹妹沒什么事可以回去了，但她還是坐在沙發(fā)上，沒有看電視，一只手抓著我的衣角。好像很猶豫。
[怎么了？]
妹妹摩擦了一會我的衣服，才用弱不可聞的聲音開口。
[我……還是餓。]
好嘛，最重要的事忘了，妹妹不是我，她每天都按時吃飯，身子也不強(qiáng)壯，這個點確實已經(jīng)超過了一個六歲孩子的飯點。
但我也只比她大兩歲而已，自己做飯什么不太可能，所以辦法只有下去買了嗎。
我思考了一會，便向她提出建議。
[那我下去買包子好嗎？]
妹妹聽到包子，眼睛頓時閃亮起來，她高興地點點頭，但又很快把頭低下了。
她咬著嘴唇，一根手指在旁邊畫圈圈，最后好像終于決定了。
[我……我……想和哥哥一起去！]
我微微一驚，已經(jīng)餓成到這么等不及了嗎，連路上的時間都不想浪費(fèi)……不對吧，很餓的話還能走的動路嗎……就算能走的話，帶她出門不會有什么問題吧，萬一走丟了怎么辦……
果然還是不好帶她出去。
我思考著用什么說法讓妹妹留在家里，妹妹見我沒反應(yīng)，頓時泄了氣，嘴巴稍微撅起來，但手上的力氣不減，甚至兩只手一起抓住，抬起頭望著我，輕輕的重復(fù)著。
[我……想和哥哥一起……]
雙眸中有水汽氤氳開來，我也看著這雙動人的眼睛，心中好像也濕潤一片。隱隱約約有種難以忍受的刺痛在心中，夾雜著些許憐惜。
算了，如果連妹妹都不能好好帶著的話這個哥哥也太不像話了。
[那好吧，你要乖乖跟著我哦。]
我對妹妹露出笑容，妹妹開心的幾乎要蹦起來，雙手從我的衣服轉(zhuǎn)移到我腰上，在背后摟著我，同時用力用腦袋在我的后背蹭著。
好像這是她表達(dá)高興的一種方式，之前看她對父母也這樣過。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還是很可愛的嘛。
也許同樣處于童年的話沒資格說妹妹幼稚，但不知為什么，在我眼中妹妹就是比我幼稚不少。
我起身帶好東西，看了看窗外，夕陽西隕，但還留有大半天光。在天黑之前回來應(yīng)該沒問題。
我和妹妹在門口換鞋，妹妹臉上洋溢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我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就被驅(qū)散了。
鎖好門后，我們就要出發(fā)了。雖然只是去水平直線距離不足五十米的店鋪，但卻給人一種出遠(yuǎn)門的感覺。
[和哥哥——去買小包子！]
妹妹開心地對我說。
[是的，要跟緊我哦。]
我如此回應(yīng)。
妹妹一下子笑了出來。
[哥哥，好像大人，和爸爸媽媽一樣。]
[啊……是嗎，沒辦法的吧，畢竟比你要大啊。]
[我——也會是大人，比哥哥還要大的。]
[這樣啊，那等會包子要多吃點哦。]
……
我們邊下樓梯邊聊著。難得有了點像是兄妹會有的日常。
出樓的時候，妹妹突然走到我前面，把手向我伸了出來。
[哥哥——牽手！]
[啊啊？哦，哦，確實要的，不然你容易走丟。]
我牽住妹妹的手，她的手小小的，很柔軟，好像抓了一大塊棉花在手中，不敢用力。
妹妹倒是一下子就用力抓住，好像會走丟的人是我一樣，笑著拉著我往外邊走。
[不要走我前面啊……話說你知道店在哪里嗎？]
[啊……啊……嗯……嗯嗯，應(yīng)該是那里吧！]
小小的手指向了一家茶館。
[不是啦，在這個方向，跟我走吧。]
[啊，哥哥慢點走……]
在我指明方向后妹妹又走到了我前面。
金色的余暉照在我們身上，不知不覺，妹妹的頭發(fā)已經(jīng)算是一個女生的正常長度了，甚至還略長了一些，在肩膀下面一點。純黑的發(fā)色被日光渡邊，看上去柔順而細(xì)致。
妹妹喜形于色，大搖大擺地拉著我走，好像把天底下所有幸福都收入盤中了一般。白皙的小臉閃著紅暈，讓人有種想捏一捏的沖動。
時間好像總是在人們不經(jīng)意的時候加快腳步，我記憶里的妹妹，似乎和現(xiàn)在的樣子有很大區(qū)別。
而且不知為何，明明平時交流比較少，但她似乎完全不覺得我有點陌生，或是難以接近。難道這就是血緣的力量嗎？
相比之下我倒是有點拘謹(jǐn)了。
我胡思亂想著，被妹妹拉著走，直到妹妹停下腳步，我才發(fā)覺到了。
[哥哥——想吃什么呢？]
說的和是她買給我吃一樣。
[我都可以哦，你先選吧。]
[唔……我想和哥哥吃一樣的。]
妹妹露出猶豫的神情，最終還是把選擇交給了我。
為什么我的選擇這么值得信任呢。
[那我就按我的喜好來了哦，不喜歡可不要怪我。]
[嗯嗯！哥哥選的會好吃的。]
真是標(biāo)準(zhǔn)的幼年妹妹行為。
名為信任的情感一下子拉進(jìn)了我們的距離，我握緊了妹妹的手，她似乎察覺到我更用力了，便對著我笑了。
我看著這個笑容，真的和花的綻放一樣，周圍的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了一般。我有些出神，同時把這個笑容不自主地定格在了心中。
……
買完了包子，我們回到了家，和妹妹一起吃完后，大概一個小時吧，媽媽才回來。
此時我才覺得去買了包子真是正確的選擇，不然快八點都不吃飯妹妹肯定受不了。
同時為我之前打算餓著妹妹的想法而羞愧。
媽媽回來的時候手里還提了一袋東西，飄出好聞的香味。我和妹妹兩個人一起去門口迎接她。
她果然覺得很意外，但看到妹妹過來了，她便把手里的東西提起來，另一只手撫摸著妹妹的臉，說：
[不好意思呀，今天來晚了，給你帶了炸雞哦。]
媽媽笑著說。
[哇……謝謝媽媽！]
妹妹很有禮貌。
[哥哥今天帶我去買了包子耶！]
妹妹提起重要的事。
這時媽媽才把目光轉(zhuǎn)向我，同樣捏了下我的臉。笑了起來。
[這才有做哥哥的樣子嘛。]
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覺得很激動?？赡艿谝淮卧凇白龈绺纭边@個事情上有了成果。
[炸雞你先不要和妹妹搶，讓她先吃，我馬上煮飯給你吃。]
媽媽的這句話讓我有點難受。但我知道這也是哥哥的職責(zé)之一。
妹妹也應(yīng)該聽到了這句話，但她的注意力一直在炸雞上。
我更加失落了，但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回應(yīng)了一下媽媽，勉強(qiáng)擠出笑容，就會沙發(fā)上準(zhǔn)備看電視。
在媽媽做飯時，妹妹正在餐桌上享受著她的美食，我無聊地看著動畫。
突然，妹妹迅速地跑到我身邊，一樣地對我笑著。
我以為她吃完了，便打算去收拾一下，但妹妹卻從背后拿出了一個雞腿給我。
[我吃不完，哥哥也吃。]
炸雞并不大，而那個雞腿上面有明顯的咬痕，多半是想起我沒吃才不吃留給我的吧。
我明白，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而妹妹偷偷給我留下的雞腿，是我為她而留下的。
我并不打算要回來。
但我確實感覺有什么東西失去了一樣。
我再一次看著妹妹的笑，心中產(chǎn)生一些不和諧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