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約翰一家

　　暴雨就像女人的心情那樣反復(fù)無常。

　　當(dāng)李維到了約翰家時，連珠般的雨水已經(jīng)停下，炫目的晚霞穿透云層灑落在賽巴巷。

　　“嘿，莎文，瞧瞧誰來了?！?p>　　萌噠噠的小姑娘推開換上不久的新窗戶，看見三人后，立刻消失，然后在門口出現(xiàn)，撲通撲通地沖向雪萊。

　　“雪萊姐姐！”

　　蹲身一把抱起，雪萊高興地說：“真乖，上次帶給你的講義喜不喜歡？”

　　莎文洋溢的笑容頓時僵住。

　　“李維大人，雪萊?！?p>　　聽見動靜走出來的約翰向兩人問好完：“亞德先生沒來嗎？”

　　“他有事在忙?！?p>　　康妮見約翰招待他們，將懷里的雨傘放在墻邊，走進(jìn)屋里準(zhǔn)備晚餐。

　　李維則想起在巷口碰見的一支暴雨中游行的隊伍，似乎是羅萊北區(qū)的工人們組成的。

　　當(dāng)時他放慢腳步聽了會，隊伍喊著“不能勞動而生，毋寧戰(zhàn)斗而死”的口號，最關(guān)鍵的，橫幅上寫的領(lǐng)導(dǎo)人名字居然是約翰。

　　從回憶中清醒，他問道：“約翰先生，我進(jìn)來前在門口看見了一支游行隊伍，那是......”

　　“亞德先生教導(dǎo)我們的！”約翰滿臉紅光，看上去很興奮，“這段時間他經(jīng)常來賽巴巷，哦，賽巴這名字也是他給取的。”

　　他接著說：“亞德先生這些天經(jīng)常來這，他教導(dǎo)我們要學(xué)會反抗，為自己爭取正常生活的權(quán)利?！?p>　　說到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剛開始我聽不太懂，是為伊狄病院案件游行的隊伍給了我啟發(fā)?！?p>　　“前些天我組織工廠和礦洞里的工人們開展了一次游行，效果很好，李維大人！”

　　“礦主和工廠老板削減了工作時間，從每天十四個小時降到十個小時，還增加了工薪?！?p>　　李維驚訝問：“他們這么老實？”

　　“當(dāng)然不！”約翰得意叉腰，“我們報了執(zhí)法局，亞德先生帶著執(zhí)法官狠狠教訓(xùn)了動手毆打我們的人！”

　　難怪，我說十多天前執(zhí)法局怎么突然抓了一大批人回來，李維肯定地點點頭：“這是好事?！?p>　　他沒想到市長搞出來給他們找麻煩的游行居然還有這用處，問著：“口號是誰給你們想的？”

　　“莎文的家教老師?！?p>　　“看上去四十多歲，個頭很高，挺瘦，半黑半白的頭發(fā)。”

　　羅萊城有這號人嗎？

　　李維疑惑，能說出這句話的人，顯然富有學(xué)識和信念，自己到這也有一個多月了，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李維大人，羅萊有你們實在太幸運了。”約翰掏出煙盒遞了根香煙幫他點上，接著給自己也點燃一根。

　　“現(xiàn)在我掙的盧幣比以前多，勞作時間卻短了四個小時?！?p>　　“多虧了各位大人?！?p>　　打開了話閘，他有點停不?。骸按蠹疑套h著湊錢在北區(qū)建一所學(xué)校，嘿，誰都能上的學(xué)校，哈哈哈，李維大人，我真心期盼著學(xué)校建好的那天！”

　　咬著煙吸了口，在嘴里過了圈便吐出去，李維看向身側(cè)：“到時候，莎文就可以天天學(xué)習(xí)知識。”

　　剛被雪萊用“下次帶糖果來”哄好的莎文臉色再次僵?。骸懊?....每天？”

　　“周末休息?！崩罹S笑呵呵說著，“覺得學(xué)習(xí)時間不夠？”

　　“沒關(guān)系，周末請家教，費用我來付?！?p>　　感慨真是個熱愛知識的乖孩子，他決定從自己每月3000盧幣的薪水里擠一點出來幫助莎文。

　　她一定很感激自己，瞧，都快感動的哭出來了。

　　“這樣不好?！奔s翰搖頭拒絕，丟掉抽到屁股的煙頭，“我們可以靠雙手養(yǎng)活自己，之前的費用我會慢慢還您的，請給我一些時間?！?p>　　和上次一樣，趁機(jī)一起丟掉香煙，李維看出他說的是真心話：“我魯莽了，抱歉?！?p>　　辛勤勞動的窮苦人不需要施舍，只要別剝削他們，那樣就足夠幸福活著。

　　靠自己。

　　難過的莎文不難過了，一周去五天學(xué)校的確很痛苦，可相比周末還得補(bǔ)課而言，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她重新笑起來，掙脫雪萊的懷抱沖進(jìn)屋里，片刻后抱著一本講義返回；“李維哥哥能幫我批改嘛，老師說自己有急事，好幾天沒來了?！?p>　　“沒問題?！苯舆^翻開看了下，課程已經(jīng)到一半，前面都用紅筆改好了，只有最新的一課沒動。

　　合攏拿在手里：“晚上幫你改，明天讓雪萊帶給你?！?p>　　“謝謝李維哥哥！”

　　一邊的雪萊鼓起臉：“為什么不請我?guī)兔?？?p>　　她氣壞了，找家教也好，一起玩耍也好，她先的，明明都是她先來的！

　　莎文仰頭和低頭的李維對視一眼，看出了對方眼神里的意思，后者摸摸雪萊的腦袋：“別生氣了，明天給你做清蒸羊腦。”

　　“我要豬腦！”

　　“可以?！?p>　　憋著笑，李維轉(zhuǎn)身和約翰走進(jìn)屋內(nèi)，雪萊牽著莎文跟上。

　　他來了好幾次，這是第一次進(jìn)屋，不大的客廳中央擺著一張方木桌，新的，很新，搬回家最多不超過三天。

　　康妮的動作很快，這會功夫，桌面已經(jīng)擺上了幾盤腌菜和面包。

　　招呼李維落座，約翰彎腰鉆進(jìn)右側(cè)的矮門，里面是廚房，康妮的說話聲伴隨鍋鏟翻動聲隱約傳來：“你去.....招......客人，這我......就行.....”

　　聽著好像是康妮趕約翰出來，但顯然失敗了，約摸十多分鐘后，兩人一起端著盤子走出。

　　一一擺好，李維看了眼，黃豆炒肉，青菜，煎蛋，還有小烤腸，莎文坐在雪萊懷里高興地拍著手：“今天有肉喔！”

　　康妮回到廚房乘好飯出來放到眾人面前：“莎文！下來！”

　　“沒關(guān)系康妮嬸嬸?！毖┤R接過洗得很干凈的餐具。

　　她向李維抱歉地笑了笑：“只是豬肉，您可能吃不習(xí)慣?！?p>　　希爾大陸的主流肉食是牛肉，一般中層以上能消費的起，相對便宜許多的豬肉才是底層市民的首選。

　　就這，約翰一家在過去一年也吃不上一次，住在貧民窟里的不算市民，也不算人。

　　“不，我比較喜歡豬肉，并且，都會好的?！?p>　　“是的?！笨的菅劬锍錆M對未來的美好生活的希望，“以后一定可以天天有肉?！?p>　　“喔！天天有肉！”莎文拍著的小手開心的停不下來。

　　“奶奶?！?p>　　進(jìn)后屋的約翰扶著老人家落座，年紀(jì)很大了，但精神頭不錯：“您就是亞德先生的朋友，李維大人是嗎？”

　　“媽媽，那叫同事?！?p>　　“一樣的。”

　　李維點點頭：“沒錯，一樣的?！?p>　　老奶奶開心笑著，將一盤腌白菜推到他面前：“嘗嘗，這是我腌的?！?p>　　夾起一片咬了口，嘶.....好酸，囫圇嚼了幾口快速吞下，李維夸贊道：“味道很好?！?p>　　“喜歡的話，讓約翰裝點給你帶回去。”

　　“謝謝伯母?！?p>　　不再閑聊，大家開始用餐，李維吃的不太習(xí)慣，但并未淺嘗幾口便停下，每盤菜都夾了些，連吃兩碗飯。

　　康妮應(yīng)該不經(jīng)常用稻米做飯，水放多了，爛了點，大概是因為常用的廉價粗糧必須多放水。

　　他們收入終究不高，稻米可不便宜，只有招待客人才會用。

　　飽餐過后，李維拿著講義起身準(zhǔn)備離開，奶奶親手裝了一袋腌白菜遞給他，致謝告別后，約翰要送他們。

　　李維實在推辭不過，也就放棄了。

　　下午剛下過暴雨，巷道間的坑洼路面到處都是積水。

　　兩人在約翰帶路下，左一腳右一腳尋找高點的地面，跳著舞來到巷口。

　　“明天我組織賽巴巷的鄰居重新鋪路，再下雨就不會這樣了?！?p>　　望著李維和雪萊褲腳的泥水，約翰尷尬地?fù)现^。

　　“不是什么大事?！?p>　　“我們回家了，再見?！?p>　　“再見。”

　　兩人轉(zhuǎn)身走遠(yuǎn)，約翰目視他們的背影消失才準(zhǔn)備回去。

　　此時，另一邊不遠(yuǎn)處響起雜亂腳步聲，片刻后烏泱泱人群隱約出現(xiàn)，是傍晚游行的隊伍。

　　和之前相比，現(xiàn)在他們頗有些垂頭喪氣，走到近前，幾個領(lǐng)頭的人看見了約翰，連忙來到他面前雙手激動比劃著：“市長拒絕了我們修建學(xué)校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