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打自招
模擬器的時間很快到了始皇帝三十七年,按照之前模擬的信息,嬴政已經(jīng)知道這一年就是他的駕崩之年。
直到這年,扶蘇依舊待在邊境。
對此,嬴政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
如果他在當年駕崩,而扶蘇尚遠在邊境,顯然不可能迅速回咸陽克繼大統(tǒng)。
這恐怕就給了胡亥篡位的空間。
他繼續(xù)往下看去。
【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臺,秘不發(fā)喪?!?p> 【始皇遺詔,立你為太子。】
【其時,趙高與公子胡亥、丞相李斯密謀,偽造一份遺詔,并假借始皇名義,傳書于你和蒙恬?!?p> 【所書內(nèi)容,細數(shù)你的不肖罪狀,賜你死罪?!?p> 嬴政勃然大怒。
好歹毒的胡亥,好歹毒的趙高。
還有李斯,竟也助紂為虐,虧得朕待他恩遇甚厚!
畫面中,扶蘇收到了胡亥等偽造的信,展開一看,扶蘇的手便開始微微顫抖。
在嬴政瞠目結舌的注視下,扶蘇呆立片刻,失魂落魄之際,忽然仰天悲號,轉(zhuǎn)身往身后營帳里抽出一柄長劍,便往脖子上抹去。
幾步外的將軍蒙恬見狀大驚,好在他身手矯健,猱身撲上,阻止了扶蘇自裁的行為。
“公子且待查明真?zhèn)危僖詻Q也不遲!”
可扶蘇眼神渙散,萬念俱灰。
他不顧蒙恬的勸阻,奮力推開對方,悲聲留下遺言:
“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
話音未落,便抹頸身亡。
【始皇帝三十七年,你自殺身亡,時年三十一歲?!?p> 畫面一暗,嬴政只覺渾身力氣被抽得一干二凈。
他一時迷惘,不知是該怒該哀。
若說怒扶蘇愚蠢迂腐,但他這顆迂腐的孝心卻又是切實存在。
若說哀其孝心,嬴政卻又無能接受這樣一個軟弱迂執(zhí)的長子。
“扶蘇此子,真不成器!”
嬴政一會怒一會哀,忽覺眼前景象變換,他知自己即將退出夢境,趕緊收斂心神。
果然,片刻后,他便覺后背有了實感,能感受到床榻的存在了。
嬴政一睜眼,便看到門外隱隱有人影晃動,走道上光線明亮。
不好,這一覺睡到大早上了。
“來人!”
嬴政大喊道。
門隨即推開。
貼身的宦官進來。
“什么時辰了?”
“陛下,已是食時了?!?p> 嬴政眉頭大皺。
那宦官見狀生怕始皇遷怒于自己,趕緊解釋道:
“奴婢方才多次要喚醒陛下,然而陛下仍在夢中,奴婢無可奈何,這才……”
“朕知道?!?p> 嬴政心知是模擬器的緣故,自然不會怪罪于下人。
只是接下來必須要找合適的時間使用模擬器了,否則得耽誤不少事啊。
他心想著。
“百官尚在等候朝會?”
“是。”
“讓他們散去吧,今日朝會取消,若有要事,可單獨進見。”
“唯?!?p> 為首的宦官退下,嬴政又喚進另一宦者。
“公子們都到了沒?”
“已在宮外等候了?!?p> 嬴政聞言起身,吩咐道:
“服侍朕穿衣。”
嬴政尚未穿好衣服,先前那個宦官便已回來復命了。
“稟陛下,眾臣已散去,但長公子留了下來,說有要事要即刻面見陛下?!?p> “嗯?”
嬴政揚了揚眉頭。
朕剛模擬完扶蘇的一生,他就來覲見?
不知這小子又有什么混賬話要說?
“讓他進來?!?p> 很快,在殿外等候多時的扶蘇便被引進,他恭敬地行完一套大禮后,便見父親嬴政側身坐著,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淡淡地道:
“又有什么事?”
扶蘇深吸一大口氣,做好了承受父親雷霆怒火的準備,這才回道:
“兒臣知錯,請父皇降罪?!?p> “嗯??”
嬴政把身子轉(zhuǎn)了過來。
這下他屬實有些迷惑了,自己才剛模擬完,啥都還沒做呢,扶蘇怎么就過來請罪了?
換作往日,扶蘇可不會主動請罪。
他被儒家那套洗了腦,從來覺得仁政才是正道,絕不會覺得自己錯了。
嬴政使勁回憶了下,最近的朝會上,扶蘇倒也還算安分守己的來著。
主要是最近沒啥大事,扶蘇和他也鬧不出啥大分歧。
“說來?!?p> 雖然有些疑惑,嬴政卻還是擺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
至少得先把他的話套出來再說。
扶蘇低下頭:
“數(shù)日前,有一支征發(fā)到咸陽的勞役隊伍,核對數(shù)目時缺了兩百多人,到者不過應征數(shù)目的一半?!?p> “因他們是半路遇了洪水,所以兒臣得知此情狀,便未追究,且……將數(shù)目按照應到數(shù)目登記在冊了?!?p> “胡鬧!”
嬴政果然動了怒,
“就許你扶蘇有憐憫心,枉顧條律嗎?”
“若是如實按照到者數(shù)目上報,標明緣由,朕也未嘗不可寬恕,何須你自作聰明,弄虛作假?”
“是……兒臣知錯?!?p> 扶蘇頭低得更低了。
“另有一事,咸陽學室有吏師當堂講解論語,曾一度被下獄,但后來有其學生求情,稱其當時只是在課余時間隨口提及儒家,且并未向?qū)W生傳授儒家觀念,更沒有借儒家之言論妄議朝政?!?p> “此事為淳于博士得知,便與兒臣商量,將此人釋罪。”
嬴政聞言冷笑數(shù)聲。
扶蘇沒有別的本領,但是踩雷的本領那是一踩一個準。
如今嬴政雖還沒有實施焚書,但這并不代表沒有進行相關的管控。
民間傳播儒家等思想著作的,尚且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扶蘇提到的這件事,卻是發(fā)生在學室,這性質(zhì)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學室是什么?
是秦自戰(zhàn)國以來專門設立的教育機構,還是個專門培養(yǎng)官吏的學校。
這一明顯帶有官方性質(zhì)的機構,居然有人明目張膽傳授不符合大秦治國思想的觀念,這是嬴政所能忍受的?
這還只是其一。
扶蘇還踩到另一個雷,也就是他口中提到的淳于越。
后者正是扶蘇自幼時起的老師。
嬴政平生最后悔的事情之一,不就是給扶蘇找錯了老師嘛。
扶蘇還張口閉口一個淳于越怎么怎么樣,不恰恰是在嬴政的雷區(qū)蹦迪?
眼見嬴政臉色越來越難看,早就挨罵挨出經(jīng)驗來了的扶蘇,知道要壞事。
然而每到這種時候,扶蘇反而更加執(zhí)拗,他覺得,正是因為存在意見上的分歧,他才更有必要把自己的觀點明明白白地攤開。
腦子里的執(zhí)念一上頭,以至于一時間,扶蘇甚至忘了自己來嬴政面前自爆的目的。
他昂首補充道:
“父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天下思想紛繁,禁之不盡,既然禁絕不成,倒不如放寬限制,反倒顯示我大秦開放包容之風,民心才能歸附?!?p> 嬴政不置可否,等到扶蘇說完,他才語氣寡淡地問了句:
“還有別的事要請罪的嗎?”
扶蘇這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的正事:
“呃,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