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橋墩處的正門,便是狹窄的樓梯,讓人直登石墻外道。
哨站的外墻有雙層岔口,上下各一長走廊,上是石墻過道,下是,彼此平行。
狹窄走道內(nèi),十二人的陣型自是無法展開,更發(fā)揮不出戰(zhàn)力。于是張羽便干脆命令兵分兩路,五、六人一伍。
老兵與幾個新人走上層,而他帶青源和青遠河兩個嫡系走下層,從樓上樓下分別行進,彼此照應(yīng)。
不得不說,太安靜了。
樓上和樓下的腳步聲四處回蕩,始終能聽到回音和風(fēng)聲。墻壁濺上了零散血跡,夸張得如同潑墨畫。
見此景,青源倒在心中嘀咕起來。
“尸體上多有劈砍道傷,撕咬痕跡都不是致命傷,而是后來才生出來的。四處的血跡更像是揮刀行兇時濺上去的……所以敵人是用刀的?”
“可是,能用刀兵器具的魔物自然也該有更高的靈智,又怎么會啃食尸體?”
換做人魔,就算是要食人,也不可能是用牙咬。
它們只需觸及皮肉,就能頃刻間侵占染化,受害者一般連個骨頭都不會剩下,哪里會留下這樣粗糙的殘尸?
難道說,除了人魔,還有某種擅用刀具,但是靈智卻不高的魔物?
至少青源過去從未見過。
“要是小柔在這兒就好了……她自幼讀了不少相關(guān)古籍,怕是能順藤摸瓜,直接猜出敵人身份來?!?p> 有關(guān)各類魔物和深淵奇遇的東西,家族書庫里不少藏書古卷皆有抄錄記載。
只是,守御家一向敝帚自珍,認為“族學(xué)不外傳”,而青源這個“義子”身份就恰是模棱兩可,尷尬的情況。
其實如果肯去賠個笑臉,撒潑耍賴地討好處,或許也能勉強,可青源又偏不愿開口求人……到頭來,反而是朱意柔這個“外賓”去學(xué)堂里讀了不少東西。
寧贈友邦不與家奴,也是族里常態(tài)了。
哐當(dāng),哐當(dāng)……
一陣急促腳步聲,打斷了青源的思緒。
只聽頭頂一陣叮叮咚咚的噪音,像是鍋碗瓢盆被打翻一般,一股腦的涌入耳中。
“樓上!怎么回事???”
張羽下意識便覺得,是樓上那分隊遭遇了伏擊。
可事實并非如此。
遠遠能聽樓上有人回話——
“不是我們!前面樓里有活物!”
“什么???”
樓上樓下的兩隊人馬才交流了沒兩句,就聽得不遠處一聲凄厲呼叫。
“啊啊啊?。?!救我!”
聽了這聲呼叫,眾人再不淡定了。
“……有活口?”
“快去救下來!”
聽這一聲呼救,張羽與青源對視一眼,便一齊沖向前。
幾人迅速穿過兵營過道,便進了另一端橋頭的房間。
啪!啪!
房門鎖著,張羽索性兩刀劈爛了門閂。
一腳蹬開門,前面便是一間寬闊的伙房,周邊有幾條碎爛的長桌椅板凳,似是經(jīng)過了搏斗。
聲音的源頭處,正是上樓梯處。
那往復(fù)螺旋的石階上,有個渾身是血的傷兵,正連滾帶爬地從上往下逃。
他一見了眾人,先是面色驚惶,下意識便要抱頭鼠竄……但隨即又一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迎了上來。
“你們……是臨淵城來的弟兄?”
“快!快救我。”
那傷兵渾身戰(zhàn)栗,哆哆嗦嗦地指了指身后。
“他著了魔了!”
不等他多話,又一陣雜亂的叮咚聲。
是另一個穿著軍服的兵士,手持著長槍一股腦沖下樓,那身形一步一晃,如同喝醉了酒。
“殺……殺了……那鬼!”
那瘋子雙目通紅,口中念念有詞,烏黑凸起的血管蔓延大半邊臉……
儼然是一副染魔的模樣。
瘋子手提長槍,目露兇光,便直奔那傷兵而去。
眾人自不會坐視不理。
此刻樓上的另一分隊正從石階走下,與眾人會和一起,恰看到這瘋子行兇的一幕。
當(dāng)!當(dāng)!
說時遲那時快,青源早有預(yù)備,抬手掄圓了胳膊,大力一擲——
咻?。?!
雪燕飛刀破空而去。
這一擊早有籌備,力道沉得仿佛灌了鉛,直用那飛刀扎穿了瘋子的一只手,還帶著慣性,將一只手掌釘在了房梁柱上,沒入半寸。
“好手段!”
張羽見狀一喜,才開口稱贊,便聽得身后一聲槍響——
砰?。?!
槍口煙火噴吐,那瘋子應(yīng)聲而倒。
“狗娘養(yǎng)的?。。 ?p> 張羽當(dāng)即眉頭皺成一團。
他當(dāng)即回頭一個箭步?jīng)_來,對著那開槍“補刀”的武者就是一拳。
“誰叫你殺他的!你開槍作甚?!”
“火器不能亂用,老子要說多少次?”
這一番連打帶罵,反而給那持槍的新兵弄得一頭霧水,也不敢發(fā)作,只一時沒了話語。
得救的傷病見那瘋子已死,也是松了口氣,急忙混入隊列中間,仿佛在尋求庇護。
領(lǐng)隊張羽一番打罵后,也算出了氣,好半天才沉下臉來,指著地上那瘋子的尸首,緩緩說道。
“……出發(fā)前就叮囑過,但凡看見活物,別管是人是魔,是妖是鬼,能留個活口,就留個活口!”
“現(xiàn)在這樣,讓老子怎么問話?”
聽了領(lǐng)隊一番訓(xùn)斥,幾個新兵也才明白其中的門道。
照理說,染魔太深的人是沒救的。
可其中也不乏少數(shù)例外,身體強健能事后康復(fù)的。更有些人,雖然神智瘋癲入魔,但徹底入魔前,可能會回光返照……
而這些染魔人的遺言,往往能作為關(guān)鍵線索,解開一些疑團。
況且,就算退一萬步,哪怕人已經(jīng)沒救……按照族內(nèi)的命令,也是盡可能活捉了回去,族老們對這些染魔人另有安排。
凡是能抓到活的,不管成什么模樣,都能記上一筆功勞。
“……算了算了,好歹還救下個活人?!?p> 張羽這才想起那逃命的傷兵,便回頭打量了一番那小子,抄起腰間的燒酒瓶,就向他身上潑了幾下。
確認此人并未染魔,傷勢也不重后,他這才拽過那傷兵,開始詢問。
“你,叫什么名?”
“小人孫三兒?!?p> “說吧,孫三,關(guān)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可還有其它活著的人?”
“沒了,弟兄們都沒了……”
小兵一陣抓耳撓腮,像是有些難以啟齒。
他簡述了一番關(guān)內(nèi)遭遇,大致是兩日前的夜里,也不知怎的,關(guān)內(nèi)接連有兵卒染魔發(fā)瘋,自相殘殺,很快就亂了套……
守關(guān)將士們不是同歸于盡,就是瘋魔之中跳下深淵,紛紛丟了性命。
而當(dāng)夜正輪到孫三出去夜巡,夜半回關(guān)時,見沒人給開門,便覺得不對。
眼見著關(guān)內(nèi)喊殺聲不斷,孫三便在周邊躲了許久后,這才保下一條小命。
直到今日,孫三以為沒事了,便返回哨關(guān)內(nèi)看看情況,誰曾想就遇上了最后一個入魔的瘋子,卻被一路追打到現(xiàn)在。
“相繼著魔,個個發(fā)瘋……”
張羽摸著下巴的胡須,又問:
“那現(xiàn)在,哨關(guān)內(nèi)可還有魔物存留?”
孫三聽到這,哆嗦了一下,又稀里糊涂地撓撓頭。
“小人不知……大約是沒了吧?”
“呵,也是個孬種。”
張羽冷哼一聲,也不再說話。
氣氛就此陷入沉默。
一時間,聚在伙房的眾人都不說話……而一直認真聽故事的青源,卻皺起了眉頭。
這逃兵口述的故事有太多不合理處。
孫三一個修為低微的小兵卒,不僅渾身衣甲完好,連皮外傷也沒有幾處,身上的血跡沒有一點是自己的,實在不對。
況且,如果是守關(guān)將士瘋魔后自相殘殺……那尸體上的傷更不應(yīng)該是大開大合的寬刃刀傷。
關(guān)內(nèi)守軍的兵器大多是火槍弓弩,還有長槍長戟,佩刀也大多是小短刀,并不能斬出那樣的痕跡。
青源正冥思苦想中,卻被張羽拍了拍肩膀。
“小源公子沉思許久,可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