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宗祠內(nèi)堂中,議事的族老們坐成了一圈。
像青明堂這樣的“明字輩”,乃至宋蕓這樣的兒媳,也只能坐在靠外的位置上。
首座的青正梁看了看所有人,然后開口道——
“如今火御子遭人算計,法力封禁,不省人事……生祭不可避免?!?p> “我們是主人,更有世代鎮(zhèn)守的誓言在此,要舍小家為大家,理所應當?!?p> “而朱家是客人也是友軍,我們總不能讓朱家出人吧?就算人家答應,也實在太過無禮?!?p> 此話一出,所有人一陣面面相覷,又逐一點頭。
沒人有異議。
所謂“生祭”,最初是指活祭一人,以祖?zhèn)髅胤ǔ槿∑淙繗饷}靈根和修為,再取心頭精血為引,將此煉為大滋大補的一味“人藥”,以之強行喚醒祖靈,又或助長御子修為。
雖是揠苗助長,但功效顯著。
只是,像這樣殘忍不近人情的舉措,經(jīng)過無數(shù)年,無數(shù)代人的改良,如今已改變了很多,不再傷及人命。
青正梁隨后又點點頭,嘆了口氣。
“依我之見,就按老規(guī)矩來吧,一家出一份,有自愿捐軀者優(yōu)先,正家血裔優(yōu)先?!?p> “一人出一脈,各自分擔,就省得再弄出人命或是殘疾,也能保得各家太平。”
“……如何?”
說完這些后,青正梁又再看周圍。
他的胞弟青正斌站了起來。
“我反對!”
“若是一人一脈,豈不是要廢掉我青氏這一代人???今后還如何抵御大劫?”
“手足陰陽十二正經(jīng),再算奇經(jīng)八脈,一共二十條……且不說具體分配,就光人數(shù)就不夠!”
“人體經(jīng)絡錯綜復雜,彼此勾連,五行相生相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若真要讓年輕一輩均攤,人人廢掉一條經(jīng)脈,日后我青家豈不是廢了一整代人???”
“我絕不同意!”
干巴瘦的老頭說著,牙一咬,便干脆拍桌子,跳起來。
“來吧,老子是自愿的!犧牲我一人!”
矮小的青正斌指了指自己皺紋滿滿的脖子。
但這樣的發(fā)言,很快被后座的青明堂搖頭否決了。
“斌叔,別鬧了。您這把年紀了,若是修為被毀,只怕兇多吉少……”
“更何況,火御子尚且年幼,今年才正要十六歲,她那小身子骨,哪里受得起您這輩分的功力?”
聽了這番話,又有不少親族點頭。
“就是就是,您是老人家?!?p> “咱青家也不是不懂禮數(shù),長幼尊卑有序,尊老愛幼乃是孝悌,怎能讓您獻身呢……”
“要出人也是晚輩出人?!?p> “對對對……”
如此一番商議后,族人倒是基本確定了,只能是明字輩,或是遠字輩出人。
而且生祭的人選最好是三人到兩人分攤,其修為不可太高,又不能太低,與御子朱意柔上下相仿最好。
“犬子青遠河,正是通脈期,興許能出一份力。”
片刻后,青明堂咬咬牙,先開口道。
與其讓族人拉下臉來暗示,倒不如主動開口承擔。
反正青遠河這小子自幼從文,也不愛習武,廢個一兩條經(jīng)脈倒也無妨,也就是體質(zhì)弱些,多生點病……今后再補償他吧。
“那大房的青遠山又如何?斬鐵境已過,正在闖斬水門關,只怕是剛好……”
有人開口又問。
“放肆!”
是其母宋蕓大聲反駁。
“我相公青明城才負了傷,人都神志不清……你們這是翻了天啦?。肯胱屛掖蠓磕卸o人?”
“不不不,只是……”
“側(cè)家的幾個小輩,要么年紀太小,容易傷了性命,要么修為太低,不過通脈期爾爾,而且畢竟非正宗血裔,只怕精血效用不足……”
“這么說來……咱倒是有個人選?!?p> 宋蕓最后冷笑著開口道。
“我丈夫收下的義子,名為青源,近日認祖歸宗,更名青遠淵……據(jù)說這小子是他在外的私生子,血脈是正宗家的血脈,修為又是剛好斬鐵……”
“我家既然已經(jīng)倒了一個男人,倒是不介意再倒下個兒子。”
“就他了,如何?”
此言一出,堂內(nèi)陷入一片寂靜。
很快,便有人反駁:
“宋家娘們,我記得你從前還口口聲聲說,這小子只是義子,體內(nèi)并無我青氏血脈,根本不配繼承家產(chǎn)家業(yè)來著?”
“現(xiàn)在到了要人家獻身的時候,你怎么又改口了?”
“……呵?!?p> 聽聞此言,宋蕓也并不理睬,只翹著蘭花指端起一碗茶水,默默喝茶,全當沒聽見。
家主青正梁眉頭緊皺,又緩緩吐出一口氣。
“不可。”
“青遠淵今年屢建奇功,風里來雨里去,為我族剛立下汗馬功勞,豈能兔死狗烹?”
“最多……讓他出兩條脈吧?!?p> 說完這些,青正梁便坐下敲了敲桌子,算是給此事定性。
片刻后,內(nèi)堂的另一側(cè),某個始終沉默的身影站了起來。
正是南疆來客的領隊,朱意純。
“爺爺,恕晚輩僭越?!?p> “意純早有耳聞,聽說那青源,似乎與小妹乃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兩人命數(shù)都是相合的……十分有緣,可有此事?”
“……”
老人皺眉不語,卻終是點了點頭。
朱意純?nèi)绱税l(fā)問,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她從昨夜見到青源與小妹親密打鬧起,便早已起了敵意。
如今族內(nèi)各家心思各異……想讓所有人團結(jié)起來,擰成一股繩,何其難也?
終究是……得有人犧牲。
“那就這樣,由長房青遠淵獻出八脈修為,青遠河出精血心氣,其余各側(cè)家每房出一人,湊出十二正經(jīng)。”
于是,眾人又議論紛紛,但終究沒人再異議。
咚!??!
一陣轟鳴打斷了眾人商議。
不止宗祠,是大地山脈在震動,東川水氣在咆哮……這顯然是有涉及“法則天理”的大修行者現(xiàn)身。
幾個修為高深的族老當即色變。
同時,一名傳令兵闖入內(nèi)堂——
“急報!”
“七星獄出現(xiàn)敵情!守軍正節(jié)節(jié)敗退!”
“什么?。俊?p> 青正梁當即拍案而起。
“所有青氏族人聽令——”
“明字輩的都去外城區(qū)主持戰(zhàn)事,維持戰(zhàn)線?!?p> “小斌,幾位堂弟,隨我去請見老祖!”
“其余人等,就照我剛說的去辦,即刻去安排生祭,務必盡快喚醒御子,重塑封疆大界?!?p> 說完這些,青正梁抬腳用力一跺,整個人從天井中飛身而起,身影消失。
家主離開同時,又有幾名族老隨之離開,青明堂之類的武夫?qū)?,也各自提著兵刃紛紛離席。
隨著話語權(quán)最重的長輩和直系男丁紛紛離席出戰(zhàn),內(nèi)堂議事廳再度安靜,只聽得外面的喊殺聲,地動聲不斷。
“怎樣?這就安排人去選人吧?!?p> 倒是宋蕓先開口說話了。
她作為正宗家的大房媳婦,又是宋家的人,在剩余的人中自然身份最高。
“來人,去把那何月嬋叫來,她不是青源沒過門的媳婦么?”
“依我看啊,我正宗家是當以大局為重,身先士卒……這什么十二正經(jīng)就不用你們出了,我家義子都出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