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楓和祖母出城后,很快就融入逃難大隊,大家不約而同選擇向南,因為南面有汴梁守軍,有令人信服的大將祁艮鎮(zhèn)守。
白馬與汴梁相距三百里,正常軍隊趕路不足十日可抵達(dá),但流民中多是老弱婦孺,加上逃難途中還要尋找食物,平均每日行路僅十里左右。
厲楓跟著祖母走走停停,包袱中攜帶的糧食和銅錢,在厲裴氏精打細(xì)算下,保證了祖孫兩人不至于挨餓。
逃難百姓情況參差不齊,有準(zhǔn)備了充足食物的,也有出門就山窮水盡者,漸漸就有因饑餓倒斃路上,流民間搶奪錢財、食物、易子而食的事,每天都在不見光的地方發(fā)生。
厲裴氏故意穿著破舊衣服上路,平日穿的好衣全留在白馬家中,祖孫兩人扮成逃亡的乞丐,每次進(jìn)食的時候掩人耳目,謹(jǐn)慎小心讓兩人不那么顯眼。
本來按計劃五月底可到汴梁,但厲楓逃亡至長垣附近出了狀況,原野之上出現(xiàn)了許多金人騎兵。
完顏宗翰見襲擾奏效,又陸續(xù)派出金兵渡河,企圖瓦解黃河沿線的趙軍,這些金兵孤軍深入沒有補給,像滅遼那樣走一處搶一處。
金人洗劫村莊、屠戮城鎮(zhèn),逃亡的百姓更是移動羔羊,婦女、兒童在他們眼里也是食物。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厲裴氏的計劃,她只能無奈地帶著厲楓棄大道,改走荊棘彌漫的小路繞去汴梁,希望能躲過金人鐵蹄。
金兵目的是敵后騷擾,什么地方有煙火、有人家,金人就會出現(xiàn)在何地,所以并不限于襲擊官道上的流民,有人煙的地方就有金兵身影。
廣袤、平坦的中原大地,任金人騎兵馳騁縱橫,不同地方都有著相同的慘叫聲。
完顏阿骨打建立金國滅遼,以及南下攻破汴梁,擄走趙國皇帝王徽,前后其實只花了十?dāng)?shù)年時間。
金人用這么短時間獲得如此成就,與他們粗放的部落制度有關(guān),女真人原本什么都沒有,戰(zhàn)爭失敗的代價遠(yuǎn)比對手低,因為心中沒有牽掛和羈絆,所以戰(zhàn)斗時無所畏懼、一往無前。
相反遼國和趙國,兩個成熟的國家,有著成熟的社會體制,既得利益者人人為己,所以天生就被綁住了手腳。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除此之外,遼國、趙國富庶先進(jìn),金兵每攻破一處城池,都能得到數(shù)不清的財富、女人、奴仆...而這些就是金兵連戰(zhàn)連捷的‘興奮劑’。
靠掠奪就能獲得財富,自然比創(chuàng)造更簡單粗暴,但這樣無疑也會留下隱患,只靠掠奪如同竭澤而漁,將士們的欲望和收益,漸漸因為戰(zhàn)利品少而不成正比,金兵原有強悍的戰(zhàn)斗力,也會回歸到正常水平,因為他們不再一無所有,身上裝滿了沉重的牽絆。
戰(zhàn)場怕死、分贓不均、貪圖享樂、腐敗、內(nèi)斗等等,這些遼國、趙國衰敗時遇到的問題,將來一樣會出現(xiàn)在金國。
那些深入中原腹地的金兵,除了完成騷擾趙國后方的目的,更重要的就是為自己搶掠財物,所以他們此時的戰(zhàn)斗力依舊強悍。
由于金兵意外出現(xiàn),難民們被迫繞小道逃亡,厲楓與祖母到達(dá)汴梁的時間延長,他們攜帶的糧食和錢財難以為繼,不得不在野外尋找食物補充。
流民集結(jié)的地方如同蝗蟲過境,能吃掉一切可以吃的東西,不光是野兔、田鼠、昆蟲等活物,就連野菜、樹葉、樹皮、草根都一掃而空。
春夏之交本該萬物勃發(fā),但中原大地上卻是滿目蕭然,冷兵器時代戰(zhàn)爭殺傷力有限,但是摧毀力依然恐怖。
到了五月底,厲楓只走了半數(shù)路程,包袱中的衣物都被換了吃食,此刻他們祖孫已山窮水盡。
屋漏偏逢連夜雨,厲裴氏因年齡大扭傷了腳,九歲的厲楓攙扶著她,每日只能前行幾里路。
一天傍晚,厲裴氏坐在石橋旁休息,厲楓則拿著破碗去取水。
河里的水沒有過濾,也沒有經(jīng)過高溫加熱,可能攜帶寄生蟲致人生病,但已經(jīng)成為‘乞丐’的厲楓無暇多顧。
有時候厲楓想來都覺得諷刺,自己好歹是‘幸運’的穿越者,怎么反不如原來世界的自己?真是亂世人不如盛世犬,而那個時有時無的金手指,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
看著厲楓瘦小的背影,厲裴氏下了個沉重的決定。
“娘娘,您喝口水解解渴。”厲楓雙手端著碗遞給祖母,生怕取來的水順著缺口漏掉,出門前他被打扮成乞丐,此時蓬頭垢面、泥污滿身,活脫脫已經(jīng)是個真乞丐。
厲裴氏捧著碗啜了一口,看著厲楓鄭重地說:“都怪祖母老了,不但沒有照顧好楓兒,反而還因為這腿拖累了你,逃難的日子不好過吧?”
“娘娘說哪里話,沒有您精心準(zhǔn)備,孫兒可能出門幾天就餓死了...”厲楓微笑著回應(yīng)。
雖然現(xiàn)在日子無比艱難,但有‘親人’在身邊相互扶持,厲楓都覺得比原來世界還溫馨,厲裴氏表面上很嚴(yán)厲,卻隨時關(guān)心著自己。
厲裴氏皺眉搖頭,“老身經(jīng)過這段時間觀察,發(fā)現(xiàn)你已能獨自在野外存活,此去汴梁估計還有百馀里路,帶著我實在礙手礙腳的,明天你就獨自上路。”
“那怎么行?”厲楓跳了起來。
“楓兒聽話,否則即便是在野外,老身一樣要行家法?!眳柵崾戏畔峦氲芍鴧枟?。
“就是打死楓兒,我也不會獨自離去,咱們什么都沒有,您是要孫兒自生自滅?”厲楓了解厲裴氏的想法,也知道對方是一片好意,故意這么說是不想離開。
厲裴氏嘆了口氣回答道:“楓兒是我厲家獨苗,老身豈會讓你自生自滅?你貼身穿的那件小衫,后領(lǐng)的夾層我藏了些東西,等到了大點的鎮(zhèn)甸取出來,應(yīng)該夠楓兒活上一段時間...”
此時氣溫升高,厲楓還納悶祖母強迫自己多穿,原來是在小衣中藏了東西,他連忙脫下來仔細(xì)檢查,卻沒發(fā)現(xiàn)什么堅硬物體。
正當(dāng)厲楓疑惑的時候,厲裴氏慈祥地笑道:“楓兒不必翻找,夾層中縫進(jìn)了一片小金葉,應(yīng)該能換出幾貫銅錢?!?p> 金葉?厲楓十分震撼,厲家怎么會有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