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免成聽了個八分，遂躡手躡腳退出院門，故意在外面高聲喝喊：“星棠，你在花園否？”
“兄長？”李星棠聞聲站起，快步走向院門，與李免成在廊下碰頭。
“還果真在此。”李免成順勢往園中一瞥，只見梅芽還在撥弄紙鳶，便打趣吟了半句詩：“春色滿園困不住，欲趁東風(fēng)放紙鳶？”
“兄長山莊的事忙完了？居然有暇來此吟詩作對?！崩钚翘暮傻乜粗鴮Ψ?。
李免成低聲說：“還忙什么？咱們很快就要撤去岳州，現(xiàn)在就是來通知你的，要早些做準(zhǔn)備。”
“現(xiàn)在就撤？金人打到汴梁了？”李星棠吃了一驚。
李免成搖搖頭，“金軍剛奪了徐州，正在南下襲擊揚州，中原有被包圍的態(tài)勢，爹爹暫時會留下收攏豪杰，讓我們先撤去岳州，免得讓他心有旁騖?！?p> “這么快...”李星棠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李免成笑著打趣：“是舍不得厲楓？還是怕去了岳州沒人陪你玩？”
“胡說什么呢？”李星棠蛾眉蹙起。
“厲陽一直在滑州游擊，我們的人也聯(lián)系不上，陳留早晚會被戰(zhàn)火覆蓋，留在此地絕對不是長久之計，爹爹他也很喜歡厲楓，你若實在舍不得此人，不如說動他與我們同行？”李免成神秘一笑。
“記得洛伯伯都沒說服成功...我...”李星棠有些猶豫。
李免成拍著妹妹的肩膀，輕聲解釋道：“厲陽是古九榕的弟子，此人對我們李家復(fù)唐有大用，你應(yīng)該知道爹爹對他的渴慕，但是想搭上關(guān)系一直沒有機會，只能交好厲家祖孫等厲陽歸來，如今情況起了變化，咱們等不起了?！?p> “厲楓至孝，老夫人至剛，這恐怕不好辦...”李星棠面露難色。
李免成點頭回答：“厲家老夫人挺厲害，連洛伯伯都鎩羽而歸，我和爹爹又不方便出面，而你去馬場的次數(shù)多，也和他們混得熟絡(luò)，所以舍妹妹其誰？加上你從小聰明過人，為公為己都不會退卻吧？”
“我勉力一試...”李星棠心中沒底。
“此事就交給你了，我得去和甄叔叔挑選撤走的門客，就先走了...”李免成說完把手一揚，轉(zhuǎn)身瀟灑離開了李星棠的視線。
“小娘子，小官人剛才說什么了？”
李星棠心事重重站在原地，梅芽走到她身邊都沒察覺，跟著搖頭回答：“沒什么...咱們繼續(xù)扎紙鳶。”
“哦...”
李星棠雖應(yīng)下了任務(wù)，但沒急匆匆趕赴馬場，她平時行事風(fēng)火干練，這個時候卻覺得要謀定而動。
想了一下午，傍晚給馬場送飯時，李星棠等在山莊門口，欲與申北麒結(jié)伴而行。
申北麒好奇地問：“天快黑了，小娘子也要去么？”
“嗯，上午意猶未盡，想去看看那白狼，本以為厲楓痊愈，道長該不會去復(fù)診，不過今日馴服白狼，厲楓被甩得厲害，再去看看也好?！?p> “貧道正是聽其他人說起，所以才想去看看?！?p> 李星棠說得抑揚頓挫，申北麒正好順著她說下去，他本來盤算給厲楓‘復(fù)診’收官，可惜李星棠突然橫插一腳，今天估計會白跑一趟。
到了馬場，申北麒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厲楓按慣例往外面運馬糞，李星棠卻沒有同行的意思，她一直守在馬廄外，就像觀看寵物一樣觀察白狼。
申北麒跟著厲楓運馬糞離開，約定等會與李星棠一同回莊。
李星棠在馬廄前發(fā)呆，厲裴氏見狀緩步走了過去。
“小娘子在想什么？”厲裴氏小聲問。
“是老夫人？”李星棠明知故問，她轉(zhuǎn)身嘆息曰：“我是來和白狼道別的，上午能有幸騎乘它，實在是緣分?！?p> “道別？”厲裴氏心思細(xì)膩，馬上就聽出話里有話，猜測厲楓帶她騎馬，惹怒了李家莊主？
李星棠微微頷首，解釋道：“聽說金人攻破了徐州，現(xiàn)在順運河去揚州捉皇帝，爹爹擔(dān)心中原也不安全，要把莊上老弱先行送走...”
厲裴氏來不及糾結(jié)誤會，而是點頭贊嘆：“徐州也丟了，還要去捉皇帝？馬場的守衛(wèi)尚且不知，貴莊果然神通廣大...”
李星棠謙虛答曰：“天寶山莊致力抗金，派出不少人手打探消息，得到的情報也已報與縣府，守江山還得靠官軍努力?！?p> “小娘子說的是，保家衛(wèi)國是官軍的責(zé)任，天寶山莊能如此，也算是為國盡力了?！眳柵崾宵c頭肯定，跟著又追問：“敢問山莊打探消息的義士，可知我兒厲陽的下落，老身聽聞他帶兵去了滑州?！?p> “官軍掘黃河阻兵，滑州的金人時進(jìn)時退，聽說厲將軍仍在周旋，天寶山莊敬重抗金英雄，本想把您的消息傳去，但終因哨探能力有限，至今也沒聯(lián)系上...”李星棠面帶愧色。
厲裴氏聽得一怔，連忙拱手行禮，謝道：“天寶有心了，老身感激不盡?！?p> “應(yīng)該的，也沒幫上忙?！崩钚翘奈⑿χ貞?yīng)。
“適才送的晚飯，突然又加了肉，應(yīng)該是小娘子的手筆？但不知你們離開之后，馬場的吃食...”厲裴氏一下就想到關(guān)鍵點。
“后面的事我不清楚...”李星棠輕輕搖頭，而后小聲問：“如果金兵先攻江南、淮南，到時可以對中原形成合圍之勢，無險可守的陳留很危險，你們也應(yīng)該早做打算...”
“打算？我兒今在滑州殺敵，早晚會回汴梁復(fù)命，我們只得在此等候。”厲裴氏無有多想。
“倒也挺好...”李星棠先是贊同，跟著話鋒一轉(zhuǎn)又道：“只是中原兵禍連連，厲將軍常年在外作戰(zhàn)，未必顧得上你和厲楓，我建議你們跟我同行去岳州，等厲將軍安定下來再團(tuán)聚不遲?！?p> “去岳州？”厲裴氏虛起眼睛。
李星棠肯定道：“岳州雖然距此頗遠(yuǎn)，但也不用擔(dān)心被金人屠戮，再加上那邊水路四通八達(dá)，將來與厲將軍團(tuán)聚也容易?！?p> “多謝小娘子美意，只是岳州遠(yuǎn)在千里之外，山高水長恐再難團(tuán)聚，況且人生地不熟，老身要想一想...”厲裴氏連連搖頭。
李星棠知道厲裴氏要強，她連忙解釋：“老夫人擅針線，厲楓會養(yǎng)馬馴馬，去哪里不能活？另外天寶山莊不會全走，我爹要留在此地抗金，或許還能聯(lián)系上厲將軍，到時兩家齊圓豈不美哉？”
“那就最好了，小娘子請先走，老身和楓兒要再等等，若中原大地真淪陷，李莊主定然撤去岳州，到時我們跟他一道?！眳柵崾喜幌肴ピ乐荩膊幌刖芙^李星棠好意，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打發(fā)。
李星棠心說對方可真擰，見厲裴氏心如磐石，她識趣不再勸，只輕聲回了聲好，又把視線轉(zhuǎn)向廄里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