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只起了身,瞧著那彩繡輝煌神妃仙子一般的麗人大步的踏上了石橋,往這邊走來。
王倫和王熙鸞兄妹倆卻是早已迎了過去。
“姐姐、、”
王熙鸞脆生生的喚著,一路小跑著撲了過去。
“鸞兒,想姐姐沒?快讓姐姐稀罕稀罕。”
王熙鳳嬌笑著抱起小熙鸞便一陣親吻,只把小熙鸞逗得咯咯的笑了起來。
“二姐、、、”
王倫笑著打招呼。
王熙鳳卻是瞟了他一眼,斂了笑容,道:“聽說你今兒個又闖禍了?”
王倫訕笑道:“哪能啊,不過是一個誤會?!?p> 王熙鳳冷笑道:“誤會?我都聽寶玉和那個馮紫英說了,說你一棒子險些結(jié)果了那姓趙的,我看與其說誤會,不如說你運氣好,真要打死了戶部尚書的獨子,我看不僅叔叔保不下你,就是搬動宮里的老太妃也夠嗆。老太太氣的直說要把你抓去她那邊,讓你舅舅鎮(zhèn)著你呢。”
王倫撇撇嘴道:“你不問青紅皂白的,劈頭就是一頓,今天這也賴得我嗎?”
王熙鳳只伸出春蔥一般的纖纖玉指,在他腦門上狠狠的戳了一記,恨鐵不成鋼道:“打死了人誰管你青紅皂白,弄不好是要下獄砍頭的過場你知不知道?你滾開些,看著你就來氣,別擋著路?!?p> 她只撥檔開王倫,抱著小熙鸞上了石山?jīng)鐾?,小熙鸞趴在王熙鳳肩膀上直沖王倫扮鬼臉,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氣的王倫只翻白眼。
“這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和玉兒正說你呢,你就來了?!?p> 賈致笑著說道。
王熙鳳放下小熙鸞,咯咯嬌笑道:“我說呢,剛從廚房那邊過,忽的連打了兩個噴嚏,只道是燒鍋的油煙嗆著,竟不想是嬸嬸念叨我呢?!?p> 賈致笑罵道:“死丫頭越發(fā)貧嘴貧舌了,我念叨你還把你念叨壞了不成?虧你個沒心肺的東西,前兒個中秋都不回來看看我和你叔叔,只打發(fā)了平兒來問個安。你叔叔都?xì)獾纳俪詢蓚€大螃蟹,只搖著頭嘆息說:鳳丫頭也是個有了婆家忘了娘家的。這當(dāng)節(jié)過完了你顛顛的跑回來,怎么著?良心發(fā)現(xiàn)了?”
王熙鳳只笑的花枝亂顫,一把挽過了賈致的玉臂,嬌笑道:“哎呦呦,我的好嬸嬸,你可別埋汰我了。自打去年年底老祖宗讓我協(xié)著太太料理府中的事情以來,太太是撂了挑子,闔府上下大小人事一應(yīng)讓我管著。月例銀子分發(fā)是我,仆婦丫鬟差事分發(fā)是我,對外迎來送往還是我,可真真是拿我當(dāng)牲口一樣的用,一點不帶心疼的。就嬸嬸說得中秋前一天,繕國公府的誥命身體不好,大太太帶著我一道去坐了半天,當(dāng)晚金陵的老親來了四五位族老拜謁老祖宗的,又留了晚飯,好一通伺候。中秋那天一大早便要安排轎攆伺候老太太,太太和大太太進宮給老太妃請安,順道看了看元春姐姐。晌午幾位公侯誥命前來找老太太和太太玩牌,偏偏太太不善,輸了好些銀子,死活讓我頂著。幾位誥命夫人走后,又安排府上的賞月夜宴燈謎諸事,只鬧到快要亥時才罷。我是片刻不得閑,只得吩咐平兒來給叔叔嬸嬸問個安。權(quán)作盡盡孝心吧?!?p> 她語速極快,連說帶笑,一大通話說下來只似黃鶯出谷一般動聽。
賈致笑罵道:“早知你如今管著一大家子人,是個一等一的大忙人,我不過打趣你幾句,何苦當(dāng)你林妹妹的面說那些個牲口之類的話來?也不怕人笑話你,閑話少貧,先見過了你妹妹是正經(jīng)?!?p> 王熙鳳一早便注意了林黛玉,雖是挽著賈致在和她說話,可大半的目光卻是沖著林黛玉說得。
如今被這一引,立時放開了賈致,上下打量著林黛玉,口中嘖嘖稱贊道:“哎呀呀,這便是林姑媽家的妹妹吧,天底下竟真有這般標(biāo)致的人兒,只聽?wèi)蛭闹姓f什么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只道夸張了。我還心想著什么樣的人能美到連月呀花呀的都自嘆不如,如今見著這妹妹,這才發(fā)覺原來戲文中說得果是應(yīng)景的,就這妹妹通身的氣派,說是仙女兒下凡我也信的。”
眾人聽她說的有趣,紛紛笑了起來。
林黛玉被這一通夸得不好意思起來,俏臉羞紅道:“姐姐快些打住,比起姐姐的綽約風(fēng)姿,妹妹便是自慚形穢了?!?p> 賈致笑道:“她是倫兒的堂姐,也是我一手帶大的,你以后只管叫她鳳姐姐就是?!?p> “鳳姐姐、、、”
林黛玉微微一福,眉眼低垂細(xì)聲細(xì)語的喚了一句。
王熙鳳上前一把拉住林黛玉的雙手,道:“好妹妹,一路舟馬勞頓的,必是好些辛苦的了,如今總算是到了,大家都盼著你來呢?!?p> “嗯、、”
林黛玉只乖巧的應(yīng)了一聲,美眸流轉(zhuǎn)細(xì)細(xì)打量起王熙鳳來。
只見她頭上帶著金絲八寶攢珠髻,挽著朝陽五鳳掛珠釵,勒著灑金嵌紅瑪瑙金抹額,兩鬢埋著綠松流蘇步鈿搖,配著一色的綠松寶石滴水鏤雕耳環(huán)。頸項間帶著赤金盤螭瓔珞圈,領(lǐng)口處別著一枚拳頭大小的掐金鑲紅花朵別針,上面的紅寶石個個都有指甲蓋大小。著一襲對襟橘黃立領(lǐng)褙子,上繡金瓣銀蕊牡丹花。下身罩著件配褙子色的焦黃馬面裙,并一條橘紅繡金玟樣蔽膝,踩著雙碧翠緞面繡鴛鴦戲水云履靴,再搭著一條淺粉軟紗披帛,端得是通身的珠光寶氣,彩繡輝煌。
偏又生的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俏立若三春之桃,清潔若九秋之菊,儼然神妃仙子,實在富貴逼人。
林黛玉不禁暗暗心折,生平所見,即便是印象中美貌如仙的母親,若是盛裝之下,兀自也不見得能艷壓此女,可見非凡。
賈致笑道:“鳳丫頭,這當(dāng)老實交代了,今兒個怎么想起回來了?莫不是為了你這妹妹來的吧?”
王熙鳳嬌笑道:“為著妹妹來是一,想嬸嬸和小妹是二,三嘛嘻嘻,聽說中秋節(jié)南邊給叔叔嬸嬸送來一車的舶來品,我來順道見識見識,討個一兩樣回去新鮮新鮮。”
賈致聞言啐道:“就知道你一回來就要壓榨我來,今兒個你這三個目的你一個都甭想成全,只能討的一頓打?!?p> 王熙鳳咯咯咯的嬌笑起來:“縱是討得一頓打我也心甘了,只吃它一頓好的再打不遲。嘖嘖嘖,明月軒的大廚也能請到家里做菜,我是想也不敢想。今兒個趕巧了,可借著妹妹的光了。”
賈致寵溺的點了她一下,笑罵道:“瞧你說的往回回來我苛待了你似的。”
王熙鳳笑著攙著賈致坐下,一手拉著林黛玉也落座,閑書只添了茶碗。
王熙鳳也不客氣,自顧自的拿起一塊糕子邊吃邊道:“妹妹幾時到的?”
林黛玉還未說話,王倫湊上來也拿了塊糕子一并吃著,道:“巳時左右靠的岸,到了家正好午時?!?p> 王熙鳳瞥了他一眼,道:“我的轎子并著幾個小廝和周瑞家的都在前庭候著,你去吩咐他們先回去,今兒個我就住下了,待明兒個用府上的轎子送我回去。讓他們不用候著了。”
王倫大刺刺的灌了一口茶,道:“讓秀琴去知會一聲就完了,何苦我跑一趟?”
王熙鳳聞言只不說話,斜了他一眼,淡淡道:“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么多廢話?怎么著?長大了?翅膀硬了?我使喚不動你了?”
王倫聞言麻溜的站起來,賠笑道:“哪能啊,我這就去還不行嗎?”
說罷又從盤子里拿起一個糕子塞進嘴里,轉(zhuǎn)身出了亭子。
待看他走遠(yuǎn),賈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這東西渾的要命,我和你叔叔的話他只當(dāng)耳邊風(fēng),連你叔叔的鞭子都不帶怕的,唯獨聽你的話,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王熙鳳面色微微一僵,旋即看著王倫的背影,笑道:“都是小時候被我打的慘了,留下了陰影的緣故。”
賈致笑道:“得虧你是個女兒身,若是男兒,那會子比倫兒都要頑劣。要我說倫兒這好勇斗狠的頑劣毛病,全是跟你學(xué)得?!?p> 林黛玉聞言只向王熙鳳投過去好奇的目光。
王熙鳳嬌笑道:“林妹妹你不知道,我叔叔嬸嬸一直當(dāng)我是男娃養(yǎng)著,自小就是個假小子,人家都喚我作鳳哥鳳哥的叫著,倫兒小時候慣常是跟在我后面當(dāng)跟班的,那時候我穿著男兒裝,跟那些男娃娃打架斗毆也是常有的?!?p> 林黛玉聽著大感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露出兩個好看的梨渦。
“我剛還在跟倫兒說呢,他要是繼續(xù)這般頑劣胡鬧,那邊老太太說了要把他發(fā)落到老爺跟前,讓老爺這個當(dāng)舅舅和姑父的彈壓他,跟著姊妹兄弟們進墅子里念書呢?!?p> 賈致聞言道:“他這性子連他老子都沒辦法,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只當(dāng)是耳邊風(fēng)。他舅舅縱是嚴(yán)厲些,只怕也降不住他?!?p> 頓了頓,賈致又道:“不過你也提醒了我,他一貫怕你,若是到了那邊,再加上你管叫著說不定還能有用?!?p> 王熙鳳笑道:“要我說就是你和叔叔太心疼他了,憑著馬鞭都訓(xùn)不住,分明手底下沒使勁的,狠狠揍上幾次,多半就怕了。”
賈致白了王熙鳳一眼,道:“你當(dāng)你叔叔揍他下手輕呢?馬鞭都打斷過兩三支了,也不是訓(xùn)不住。一頓鞭子卻也只能讓他安分一段時間,好了傷疤忘了疼,記吃不記打的混賬玩意兒,能把人氣死。”
王熙鳳道:“左右老太太也是今兒個提起,也不一定。只是真要有意將倫哥兒帶去西府,嬸嬸別舍不得?!?p> 賈致道:“我哪里有舍不得的,只要他舅舅能鎮(zhèn)的住他,我樂的多活幾年呢?!?p> 王熙鳳道:“其實說到底只是叔叔常年忙于軍務(wù),無暇管教他。家中您又寵著,每個厲害的轄制他,他就越發(fā)放肆了?!?p> 賈致點頭,道:“總歸今晚你叔叔也要回來的,就為這他晌午差點打死人的事情。估摸回來少不得也要訓(xùn)斥他,我回頭跟你叔叔商量著,實在不行就往老太太那邊送去,隨著一年大似一年,再不好好管教,以后真要出大事的。”
王熙鳳點頭道:“可不是嗎?金陵小姑媽家的蟠兄弟就是前車之鑒,如今惹上了人命官司,小姑媽只急的團團轉(zhuǎn),來信求太太想輒呢?!?p> 賈致聞言微微一怔,旋即蹙眉道:“我竟是不知道還有這回事,想來她直接把信送去了京營你叔叔手上?!?p> 王熙鳳點點頭道:“太太那邊也沒轍,案子是苦主告到了應(yīng)天府,偏偏應(yīng)天前任知府告老還鄉(xiāng),如今正出缺呢,暫時讓金陵方面壓下了,忖著新任知府上任再活動活動。信到也就這才兩天的事情?!?p> 頓了頓王熙鳳又道:“所以這次倫哥兒萬幸沒有真打死姓趙的,不然可遠(yuǎn)比薛家兄弟那件事嚴(yán)重的多,戶部尚書正二品的大員,只論官階比叔叔的京營節(jié)度使還大上一階,真要出了事,一道奏本上去,參叔叔一個縱子殺人的罪過,皇帝要過問,不僅倫哥兒自己難保,叔叔也要吃大虧的?!?p> 賈致聽得心情沉重,道:“你說得對,等你叔叔晚上回來,我要好好的跟他說一說,實在不行,就把倫兒交給老太太,你在那邊也訓(xùn)著,你說話比他老子娘都好使?!?p> 王熙鳳點點頭,忽的瞥見林黛玉只乖巧的坐在一邊不言語,便笑道:“嗨,說這些林丫頭都插不上話,可別冷落我的好妹妹?!?p> 說話間的功夫王倫再次回轉(zhuǎn)了來,幾人又把話題扯向別處,比如糕子的做法,中秋的見聞,家長里短的。
有王熙鳳在,自然大伙兒聊得熱絡(luò),她既挑著林黛玉感興趣的話說著,讓林黛玉時不時的搭著話,或是巧笑倩兮,或是溫婉而談,十分融洽。
這一聊又是小半天時間,不覺太陽西沉,忽的管家來報,說是老爺回府。
當(dāng)下賈致自領(lǐng)著黛玉和王熙鳳及王倫兄妹一道往余慶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