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聞言垂首肅立,默然不語,一副老老實實聽訓(xùn)挨罵的態(tài)度。
林黛玉美眸顧盼,只瞧著王倫在他老子面前低眉順眼的樣子,不覺心中暗自好笑。
想來憨頑如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玩世不恭的做派,真要闖了禍,面對老子的責(zé)難,也是不敢造次的。
拋開人子奉孝不談,只說他有個將兵的父親,動輒便能輕而易舉的裁奪他。
若以此而論,他倒不至于太過膽大妄為。
只是姨媽和這個神妃仙子似的鳳姐姐三番兩次提到他的汪洋恣肆,委實讓她以為這表兄真是個無法無天的夯貨一般。
別個不提,只說她今日這才半天的所見所聞,就已經(jīng)目睹他一連三樁的飛揚跋扈。
先是好勇斗狠與人斗毆,險釀人命官司,其次指使兵勇抬走接自己的轎子,適才又聽那丫鬟秀琴所言,說他為請動那名明月軒的主廚,竟拎著水壺澆滅人家酒樓的灶火。
只此半天,僅此三件,她心中便對這個表兄為人處世已有描摹,渾不吝是一個二世祖一樣的紈绔。
如今見他面對姨父的慍怒,一掃先前的恣意情態(tài),變得唯唯諾諾,不禁嘴角勾起一絲好笑。
“還杵這兒做什么?當(dāng)死人球?趁早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你就來氣。”
王子騰沉著臉呵斥道。
王倫聞言卻是如蒙大赦一般,當(dāng)即頭也不抬的側(cè)身躲過王子騰,大步流星的往外行去。
“唉,你又跑哪兒去?”
賈致瞧著他一路往前門樓子走去,便開口喚道。
“我喂馬去、、、”
王倫頭也不回的敷衍了一聲,只身子還沒出門樓子,便撒歡兒似的蹩起來跑了。
這一幕恰被目送他離去的王子騰和林黛玉、王熙鳳、賈致、娘母幾個瞧個正著。
王子騰只氣的牙癢癢,拿著馬鞭指著王倫消失的地方,道:“就這么個混蛋玩意兒,你們一個個的當(dāng)寶貝似的心疼著,我打也攔著罵也攔著,如今護成這么一個東西,見天兒的給我在外惹是生非,闖了禍你倒會派人去營里找我?哼哼,可見你這個當(dāng)娘的,還有你這個當(dāng)長姐的、、、、鳳丫頭,我正說你呢,別抿著嘴擱那兒二傻子似的傻笑,你們也是心里沒個計較的,只寵壞了他,看以后有什么潑天的禍?zhǔn)略诘戎??!?p> 王熙鳳原本還在笑王倫最后那出如蒙大赦后的撒歡兒似的跑呢,冷不防被叔叔指名道姓的埋怨,立時不依起來,只揪著賈致的袖子撒起嬌來,嗔道:“嬸嬸,你可為我做主,叔叔他有氣沒處發(fā),便沖了我來,我難得回來一趟,他一見面就對我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分明看我也礙眼,我、、、我也不呆了,省的捱叔叔的指教?!?p> 說罷竟是佯裝吃味兒般就也要往外走,只被賈致一把掣住,笑罵道:“好了,你這丫頭忒也牙尖嘴利的,你叔叔什么時候看你不順眼了?他只氣倫兒那個不成器的東西頑劣呢,捎帶上你也是沒把你當(dāng)外人,你倒矯這個情,仔細(xì)我也啐你了。”
王子騰聞言倒是樂了起來,只晃著馬鞭,笑道:“自古平地上撿錢的不少,平白無故撿罵的卻是罕有,沒成想今兒個倒讓我見識了。你只管跟我見這個外,但凡你為此往外再走一步,我只當(dāng)前二十年白養(yǎng)你了?!?p> 林黛玉只瞧著王子騰臉上笑意盈盈的樣子,心中暗道:“這姨父如此高官,只道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物,當(dāng)是頗善言辭的,不成想說話也是這般耿直。”
任誰也看得出聽得出王子騰對王熙鳳的寵溺和疼愛,只是適才這話卻分明又帶著激人的脅迫。
王熙鳳聞言俏臉微微變色,嬌軀頓時僵在那里。
賈致見狀蹙著眉不悅道:“你又發(fā)個什么瘋?一回來就擺你官老爺?shù)淖V,前門列不下你的兵,非得戳到內(nèi)庭來?只把我們娘母幾個置于一眾大男人的眼皮子底下,你就做的對了?如今訓(xùn)跑那個訓(xùn)這個,倫兒固然該打該罵,你怪我管教不住,只訓(xùn)我這個當(dāng)娘的就是,何苦捎帶上鳳兒,她當(dāng)姐姐的只護著弟弟有什么錯?姐姐維護弟弟,你這個當(dāng)老子的不該偷著樂去?還陰陽怪氣的說這渾話。鳳丫頭,林丫頭,你們倆休理這個不講理的,跟我去廚房看看準(zhǔn)備如何了,叫他孤家寡人一個人自得其樂去。”
說罷拉著泫然欲泣的王熙鳳和默然無語的林黛玉便要往左手廚房去。
王子騰只被夫人這一通責(zé)難斥的一怔,不禁神色訕訕,軟了語氣,道:“我又沒說什么,只氣鳳兒這丫頭要跟我外道,我疼鸞兒都不及疼她呢,一年到頭見不著她幾面,如今又是怪我沒跟她打招呼,又是說怕捱了我的指教的,我這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兒的,還不興我發(fā)幾句牢騷的、、、、、你倆還站在這兒干什么?等吃飯嗎?前庭守著去?!?p> 王子騰本要跟夫人和侄女兒說個軟話的,冷不丁瞧見先前那兩個奉命要綁王倫的侍從還傻傻的站在一邊,頓時止住了話頭,打發(fā)兩人出去。
賈致只挾著王熙鳳和林黛玉背過身去,王子騰立時顛顛的跟了上來,賠笑道:“左右你們娘倆素是知道我的,何苦欺負(fù)我一介武夫語拙呢,這、、、”
“噗嗤、、、”
他還未說完,王熙鳳先是憋不住了,一下笑了出來,回頭道:“叔叔快些打住,這話你只晚上給嬸嬸在被窩里悄悄的說,被我和林妹妹聽了無傷大雅,被后面幾個丫頭聽了也沒關(guān)系,可這廚房里今兒個有明月軒的幾位師傅在,你這告饒的軟話兒要是被他們傳了出去,只怕您威武的形象怕是要被懼內(nèi)之名所累了。”
“去去去,你這丫頭嘴里也沒栽個界石,連我你也敢打趣,仔細(xì)我啐你?!?p> 賈致笑罵道,林黛玉也被她娘母倆的對話逗得笑顏如花。
王子騰卻道:“他們背后愛咋編排我隨他們?nèi)?,只?dāng)我面他們是不敢的,懼內(nèi)怎么了?我樂意,誰叫你嬸嬸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
賈致趕忙回身捂了他嘴,紅著臉嗔道:“你快些住嘴吧,當(dāng)著小輩的面兒你亂說個什么,哪里有個長輩的體統(tǒng)在?再胡說,仔細(xì)我啐你?!?p> 王子騰卻是將賈致的手拿下,笑道:“我板著個臉,你說我在家擺官老爺?shù)募茏樱胰缃癫粩[架子了,你又嫌我沒個體統(tǒng),這來回話都被你說完了?!?p> 賈致白了他一眼道:“懶得跟你掰扯,你不去換常服,只待會兒頂著這一身的冷硬盔甲吃飯?”
王子騰笑道:“那你們娘母先看著,我回房去卸了甲待會兒再出來。”
說罷,徑自轉(zhuǎn)身朝余慶堂走去。
“姨父姨母伉儷情深,感情真好!”
林黛玉情不自禁的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