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從王倫的西北角閣樓出來,便是一個小廣場,連著一條石小橋,直通著湖心亭去。
湖心亭總共連著三條小石橋,一條連著翠竹屏障,一條通往東北角閣樓,一條便通往西北角閣樓。
林黛玉走的這條也是王熙鳳昨兒個走的。
那婆子從湖心亭著急忙慌的迎面走來,見著正踏上小石橋的林黛玉,忙閃身笑道:“呦,表小姐今兒大安了?”
林黛玉微微頷首一笑,也側身讓那婆子先過去。
婆子也不耽擱,越過林黛玉疾步而去:“夫人…夫人…”
賈致王倫幾人也聽到叫聲,出的門來,只聽賈致微責備道:“什么事慌慌張張的?”
那婆子回答道:“夫人,宮里來了個公公,說有圣喻,要面宣老爺和少爺,這會兒管家正迎進正堂看茶呢,讓我趕緊來知會夫人和少爺呢!”
賈致繡眉微蹙奇道:“但凡宮里有旨意都是直接去城外三大營宣了,今兒個怎么上門了?”
她忽得又道:“那公公說還點名倫兒了?”
婆子點頭道:“王總管是這么說的,具體的我也沒問?!?p> 她
賈致問道:“派人去老爺了嗎?”
婆子回答道:“去了,管家一聽說要面宣老爺,當即就派兩個門房的快馬去接了!”
賈致點頭道:“你先去吧,我隨后就來。”
那婆子應了一聲,這便轉身又回來了。
林黛玉瞧著賈致領著王倫和王熙鳳走來,便迎了上去,問道:“姨媽,是出了什么事嗎?”
賈致?lián)u頭,道:“還不知道呢!說是宮里來人,帶著圣喻,要面宣他爺倆呢!你姨夫當著要差,圣上口諭我不奇怪,可怎得點名倫兒也要承宣,他一介白衣,怎得入了天聽?倒讓我有些吃驚!”
王倫卻輕笑道:“怕什么?有老爹在……對了剛說管家派人去接爹了,他人呢?回行轅了嗎?”
王熙鳳抿嘴笑道:“你這會兒才想起來威嚇你的人不在了?你爹去給你求神佛造像了,中這會兒子估計正在城南清虛觀呢!”
王倫一愣:“給我求神佛造像?這是怎么說法?”
賈致道:“你早上突然那般鬼迷心竅似的瘋瘋癲癲的,那唱佛歌的,大約是個玄門高人,說你被邪物魘住了,需要家里供奉神佛造像才能鎮(zhèn)除,你爹就是為此去清虛觀的?!?p> 王倫一怔:“唱佛歌的人來過?你們見著了?”
王熙鳳搖頭道:“那是個有些門道的人物,他從后街過,唱著佛歌兒,你母親讓兩個丫頭趕緊去請,但是那人也不進府,便知你的情事,說請個神佛鎮(zhèn)著就好了,然后一轉眼就沒影兒了,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看多半那人還真是個什么野仙之流的也說不準。”
王倫訝然:“難道這世上還真有這些神仙鬼怪不成?”
賈致蹙著眉道:“好了,這事兒過去了就別提了,倫兒你隨我去見見那個公公,看看圣喻所為何事!”
王倫沉吟道:“既有管家陪著敘話,我看娘你就不要去了吧!等爹回來,我和他再去承喻就完事了!”
賈致?lián)u搖頭道:“我有點不放心,好端端的圣喻怎么叫你去承?不行,我得先去見見這個公公,刺探刺探圣喻為何而來!”
“嬸嬸,帶點散碎銀子去,要方便許多的?!?p> 王熙鳳解下腰間荷包,遞給賈致。
賈致也不客氣,接過來掂了掂重量,笑道:“這得有十兩多吧,虧你一直掛在腰上,也不嫌重的慌!”
王熙鳳笑道:“昨兒來的匆忙,本想給鸞兒帶兩盒茯苓夾餅和龍須酥的,誰知孔錦記關著張呢,就沒買成。不然我才不揣著這東西呢,如今嬸嬸拿去支應那太監(jiān)去,省的再讓丫頭去賬房來回的支領?!?p> 賈致將荷包揣在袖袋里,道:“虧的你心細,我是從不帶銀子的,只這一次賞十兩未免太多了吧?”
王熙鳳笑道:“這您就不懂了,對付這些皇宮大內(nèi)的人,出手就不能寒酸,把他們喂好了,提帶一兩句話可頂老大的用處呢!”
賈致道:“這道理我自然懂的,只因我們府上不像你那邊兒常來宮人,我都不知道一次要打發(fā)他們多少為宜,打發(fā)少了人家不高興,多了嘛也愁人,我家四個大丫頭辛苦一個月月例銀子也才二兩,我這都算優(yōu)待了。他們跑跑腿一次就賺這些個,著實讓人心里不舒服?!?p> 王熙鳳抿嘴笑道:“我的嬸嬸啊,你讓我說您什么好?嬸嬸您是什么身份?還在乎這點小錢,昨兒倒掉的剩菜沒有五十兩也有三十兩吧,現(xiàn)在這才是正經(jīng)要花銀子的地兒,您倒還心疼起來了,快些去吧,我?guī)Я置妹煤望[兒去暖閣也聽著?!?p> 賈致笑道:“反正這十兩銀子也是你的錢,我才不心疼呢!倫兒跟我去見人?!?p> 說罷又側頭對林黛玉柔聲道:“你要在這園子里轉也行,倒叫人把斗篷給你送下來,這外邊兒雖然有太陽,但偶爾也有一股子涼風,可仔細再病著,啊?”
王熙鳳笑道:“嗨,這園子哪里有好轉,這當蕭瑟著呢,還不如你跟我一道去暖閣坐坐,也聽聽圣喻豈不新鮮?”
林黛玉點點頭,道:“那我還是跟鳳姐姐去暖閣吧!”
賈致點點頭,當下領著王倫便朝致園月亮門行去。
余慶堂不設后堂,因此要去余慶堂還要出致園才行。
不過王熙鳳卻拉著林黛玉和王熙鸞開了西院墻上的門兒。
林黛玉記得王熙鳳昨天來的時候,就從這個小門兒進園來的,外邊通著廚房所在呢。
不過她昨天并沒有見到廚房,如今跟著王熙鳳出了小門,便是一排房子,約莫七八間左右,正是廚房。廚房一字平順著院墻往南北延伸去。
林黛玉瞥了一眼,那往北一直延伸到王倫閣樓端上去,便起了墻,留一道門戶。
往南是一條甬道,她們昨天正是甬道走到了一半就返回去了。
在甬道靠近廚房的位置,便是余慶堂最西端耳室,此處更開有一道門。
王熙鳳見林黛玉露出好奇的神色,便解釋道:“從這里進去就是叔叔嬸嬸一家子平時用飯的地方,離著廚房最近。昨天招待你的地方,是來了貴客或者人多時候才用的,平時他們用飯都是在這里的?!?p> 說著話的功夫,王熙鳳挑開簾子,林黛玉拉著鸞兒一道進去。
只見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放著擦的明晃晃的亮白長桌,約足一丈見長,只三尺寬,通身亮白,邊沿四周掐著金絲。
長桌配著六張同樣顏色的椅子,兩端各放一張,左右各放兩張。
桌子上置著一個一尺高的廣口水晶瓶,瓶中蓄了水,插著幾枝桂花枝,屋子中彌漫著淡淡桂花香。
“這桌椅造型不似常見的,想必也是舶來品吧?”
林黛玉螓首微轉,看向王熙鳳。
王熙鳳笑道:“這是西洋來的物件兒,好像叫什么西洋宮廷風格的,還是打南邊兒運來的呢!”
林黛玉點點頭,王子騰父親那輩兒是掛了禮部的差使,在南邊兒接待海上各國使臣和商船的,家里舶來品自然多。
“這西洋桌看著倒比我們的八仙桌俏皮些?!绷主煊窦毬暭氄Z的道。
王熙鳳笑道:“你還真說著了,嬸嬸喜歡這個桌子,但是叔叔覺得這東西輕佻,看著扎眼,也不實用,兩端要是坐人,夾菜都不方便,沒有咱四方八仙桌莊重,但是嬸嬸喜歡這種亮堂輕快的樣式,叔叔拗不過,也就放著了!要是一家四口都在家用飯,他們就在這兒吃,要是叔叔不在家或者倫兒在外野,嬸嬸就帶著鸞兒在里間暖閣的炕桌上吃?!?p> 她說的暖閣就是從這飯廳南側的一道門通過去的。
“炕桌下的火道直通廚房,這里上了冬,最是舒服呢!”
進了暖閣,王熙鳳低聲指著暖閣同樣位置的一道道:“呶,那道門墻之后就是余慶堂正堂了?!?p> 林黛玉點頭,她環(huán)顧暖閣,見暖閣的空間比前面飯廳的空間要大不少,卻又比昨天的余慶堂小一些,想來這余慶堂連同左右四五間偏廳耳室是以中間余慶堂為最大,其余左右而漸次削減了的。
暖閣比飯廳大些,順南北又分了內(nèi)外兩間,大炕便設在南北向靠山墻一側。
因著飯廳門戶和暖閣門戶都開在最南側,而暖閣處在最中間,最南側便隔開當了過道。
不過暖閣和余慶堂仍共用了東邊一道門墻。
因此到了暖閣,便已經(jīng)能清晰的聽到隔壁余慶堂中的談話來。
王熙鳳攜林黛玉坐到了炕上,
王熙鸞也上到了炕上。
清棋端來果盤和茶水,放在炕桌上,幾人便聆聽起隔壁的動來。
只聽管家老王的聲音響起:“公公,這是我家夫人和少爺…”
“咋家見過誥命夫人…”
賈致道:“公公客氣,請回座!”
“不知王大人還需多久才能回???宮里的事情多著呢,這要耽擱久了,回去可要捱訓斥的呀!”
“家夫去城南清虛觀已有一兩個時辰,些許俗事,想來少時便回,我已派了人快馬去知會了,還請公公稍待!”
“哎,咋家真是不走運啊,出門兒就被北境王府的詹事撞了個鼻青臉腫,我是連麻煩都顧不得找,快馬加鞭的來到貴府,本想著宣了喻,好去太醫(yī)院治治的,這如今…哎呦…還得等多久???”
賈致和王倫對視一眼,賈致道:“我說呢公公臉頰淤青,氣色也不大好,原是被人撞的,既為著我府上的事情,實在令我心中不安,這里有散碎銀兩十兩左右,不成敬意,權作給公公慰問慰問了,還請公公別嫌少?!?p> 說著給王倫使了個眼色,王倫當即起身走過去,賈致將袖袋里的荷包取出來,王倫接過去拿給那公公。
“哎呦,這可怎么使得,這使不得使不得,王公子快收回去罷!”
王倫卻手腕一翻,直接將荷包捅進了公公的袖口里,笑道:“公公不收,莫非嫌少?要是這樣,我讓人再去拿?”
“哎呦,公子可千萬使不得,這……哎……這實在受之有愧??!”
“公公以后常來常往就是,沒事兒來舍下喝喝茶?!?p> “哎呦喂,咋家這等人是個賤命,御前聽差的隨時都要候旨,可比不得王公子悠閑啊!”
王倫笑笑:“對了公公,不知道圣喻是個什么內(nèi)容?可否相告啊?”
“這…圣喻有兩道,一道是圣上問你爹王大人的話,一道是太上圣人問你的話。”
“太上皇問我的話?”王倫一怔:“具體所謂何事?”
“公子是否和戶部尚書趙德言的公子昨兒個有誤會?”
“這事兒圣上都知道了?”
“那可不,王大人早起被御史言官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