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在范高遠的安全屋停留片刻,余非便沮喪離開。雖然范高遠一直表示會調(diào)離他,可遲遲不見動靜,并且繼續(xù)培養(yǎng)他。
在這里一個月,他只是看見那些特工在各種地方敲詐勒索,抓捕毫不相干的人,威脅他們的家屬繳納錢財。唯一做的工作就是在外圍警戒,抓捕那位陳先生,這與他的夢想更為背道相馳。
這里算是革命組織嗎?
如果這里算是,那自己算是什么?
潛伏多年,直到被人喚醒,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被喚醒的時刻。
乘坐電車,余非坐在座位上,身旁有一個戴著眼鏡的教書先生。余非看見他懷中的教材,中學三年級教材,還是一位國文老師。
電車上來幾個黑衣男子,看模樣大概是打手之類的黑幫混混。沒有給錢直接上車,售票員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地上吐口痰。
瞧見混混,身旁那位老師將自己懷中的教材抱的更緊。最近世道不太平,搶奪財物這種事情常有,警察就是吃干飯的東西。
混混們大張旗鼓在電車上走動,那囂張的表情無疑是告訴眾人,誰出聲就搶誰。整個電車內(nèi)靜若寒蟬,面對這群刀尖舔血之輩,大多數(shù)老百姓都是沉默。
很快下一站,兩個巡捕房的巡警走上電車,混混們看了一眼離開。
趕走混混們之后,那位國文老師明顯松了口氣,稍不注意一張紙片從教材中掉落下來。
余非撿起地上的紙片,只是一首古詩解析,大概是教輔材料之類的物品。余非將紙片還給那位國文老師,后者側過身用和煦的笑容道謝,好似兩人是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
“謝謝?!?p> “舉手之勞而已。”
巡捕走過兩人身旁,隨即走下電車。
余非繼續(xù)透過玻璃觀看路邊的風景,販賣力氣的車夫、背著大包的工人、結伴而行的學生、濃妝艷抹的女人、正在等人的男人、賣報的孩童······
黃昏的夕陽撒落在地,那位國文老師到站下車,余非想了想也跟上去,對他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跟蹤他走進一道弄堂里,突然發(fā)現(xiàn)對面弄堂二樓有人在觀察他,而且是上海警備司令部稽查大隊。余非扭身躲在巷子,從衣襟內(nèi)的槍套中取出一把手槍,勃朗寧M1903,一把很好的手槍,深受軍官和特工喜愛。
理智告訴余非不能跟上去,內(nèi)心莫名的責任告訴余非,要跟上去。剛才從教輔材料中看見國文先生就職的學校,還有電車上對他進行跟蹤的黑幫以及警察。
子彈上膛,余非轉(zhuǎn)身沖上去,想先把他抓起來,用自己的力量處理這件事情。
可是看見那位國文先生,他正在將手中的教輔材料交給一位面有病色的中學女生,那位中學女生看樣子身體不好,本是利落的學生短發(fā)顯得枯黃雜亂。兩人看見余非黑洞洞的槍口時,女生嚇的不知所措。
那位國文先生推了推眼鏡,低下頭叮囑道:“這是上個學期的知識點,你自己在家要時常復習,還有一個月就開學,要抓緊時間,不然跟不上課程?!?p> “馮老師······”女生怯懦的看向余非。
余非鼓起勇氣說:“警察局,跟我走一趟。”
“我沒有犯下任何事情,你沒有權利抓我!”國文老師義正言辭的說。
余非繼續(xù)重復:“警察局偵緝大隊。”
“你們這是濫用職權。”
‘砰——’
一聲槍響,余非慌亂的躲在巷子后面。他沒有開槍,是其他人開的槍,緊接著數(shù)發(fā)子彈落在墻壁上,余非面紅耳赤坐在巷子后面,不知所措。
等待數(shù)分鐘,余非才從墻壁后出現(xiàn),然后就看見讓他難以接受的一副畫面。那個老師抱著那位女學生的尸體痛哭,大吼著指責站在周圍的中山裝男人。
余非認識他們其中一個,淞滬警備司令部緝私處稽查大隊的人。摁下保險,余非將手槍收起來,走上去,看見滿身鮮血的女學生,余非挫敗的靠在墻上。
宋溪正在帶人將國文老師抓捕,看見滿頭大汗的余非甚是詫異:“本以為是紅色分子和他接頭,沒想到是個小不點,跟我走一趟吧!”
“為什么?”
“小子,你傻了?”
宋溪奪走余非的手槍,在手中掂量一二:“你小子用的槍都是好槍,去監(jiān)獄里好好說說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不是與紅色分子聯(lián)絡?
家里出了賊,難怪最近都抓不到紅腦殼,是你通風報信吧?”
余非目光一愣:“我不是,宋隊長。我只是覺得他有問題,于是跟蹤他,沒想到你們也在這里?!?p> “行啦,剩下跟我回稽查大隊再說?!?p> 幾個大漢將余非戴上手銬,強行將他拖走。
目光盯著倒在地上的女孩,樓上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男人看見倒在地上的女生痛苦大哭。目光順著看向被人抓走的余非,撿起地上一塊碎磚頭跑來。
‘砰!’
又是一槍響起,男人邁出腳步向前走了一步,瞬間倒在地上。
余非回頭看向宋溪,他拿著自己的槍射殺了那位父親,笑呵呵的把玩手中的手槍,像是得到某件心儀玩具的男孩。
被人抓捕進淞滬警備司令部的監(jiān)獄,然后二話不說被丟進大牢內(nèi)。余非對身邊環(huán)境的變化沒有任何感觸,腦子里還在回想宋溪他們當街隨意殺人,年紀輕輕的女學生慘死,父親也被射殺。
一個小時后,范高遠走進大牢內(nèi)。
“走吧。”
余非遲鈍的抬起頭:“組長,我被誣告了。”
“誤會,可以走了?!狈陡哌h攙扶起余非。
走上幾步,余非忍不住說:“組長,我不想再做這種工作。他們當街隨意殺人,那個女孩和他的父親根本沒有問題,可是他們根本不管。
我不適應這里,我想離開黨務調(diào)查課。”
范高遠扶著余非,淡然的說:“那你應該首先將嫌疑人控制起來,女孩和他父親被殺,是因為你的優(yōu)柔寡斷。你的直覺和能力沒問題,我對你很滿意。
或許你真的不適應這里,我會考慮申請問題。給你放幾天假,下個星期一過來,好好休息休息?!?p> 余非默然的點頭,或許自己的確不適合這里的工作。來這里本就是意外,如果沒有范高遠,自己現(xiàn)在應該在另一個地方,不可能來這里。
“他們是在華界打死的人,如果那對父女住在租界,宋溪就不敢當街殺人了。你以后也要記住,不能在租界當街殺人,會很嚴重的?!?p> 忽然,范高遠莫名其妙的說。
余非本就發(fā)軟的雙腿徹底沒有力氣,只能呆呆的看向往日對自己猶如兄長的范高遠。為什么要教我這些東西,步入特務組織,沒有回頭路可以走。